酬秦子，以曩与杭子并舟别诗见示，余览词悲离，怆然婴心，匪惟人事乖迕，信手二十二韵，无论工拙，并寄杭子[1]

忆年二十馀，走马向燕甸[2]。缙绅不识忧[3]，朝野会清宴。嗜酒见天真，愤事独扼腕[4]。出追杭、秦徒，婉娩弄柔翰[5]。探讨常夜分，得意忘昏旦。雪雨亦扣门，仆马颇咨惋[6]。葳蕤香山阁[7]，崷蓬莱殿[8]。登顿穷目力，延揽侔壮观[9]。孔翠不易驯[10]，人生本无绊。萧萧田中蓬，随风各分散。杭生比适越[11]，秦子游瀍涧[12]。南北两文星，光芒亘霄汉[13]。余衰更乖谬，挂一每漏万[14]。夙遭青门斥[15]，差胜黄州窜[16]。偃息于沙泽[17]，遨游傍河岸。秦也虽共区，累月不一见。秦实困劳冗[18]，余亦怕梳盥[19]。何况阻疆域，杭也江之畔。怦怦暌隔积[20]，郁郁岁年换。无计脱烦促，转坐迫滋蔓。再读并舟篇，愈切山阳叹[21]。诵言各钦德[22]，悲离古所患。

---

[1] 明武宗正德元年（1506），李梦阳因反对宦官刘瑾而被迫辞官，潜归大梁依伯兄闲住。正德三年，刘瑾罗织罪名将其投入牢狱，得康海的援救才脱险回乡。友人秦金此时任河南提学副使，后升为左参政，分守大梁道（参见《国朝列卿纪·秦金行实》）。这首诗回忆自己青年时期意气风发、独擅骚坛和由于刚直不阿而得罪权贵屡遭打击的经历，抒发对友人真挚感情的念念不忘，寄托了对友人的无限思念之情。秦子，即秦金（1467—1544），字国声，无锡（今江苏无锡）人。与李梦阳同为弘治六年进士。历官户部主事、郎中、河南提学副使、山东布政使、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兼湖广巡抚、南京户部尚书及工部尚书等。著有《凤山诗集》。杭子，即杭淮（1462—1538），字东卿，号双溪。宜兴（今江苏宜兴）人。其兄济与李梦阳为同科进士。杭淮为弘治十二年（1499）进士，曾官刑部主事、湖广按察使、河南左布政使等。著有《双溪集》。二人俱为作者挚友。

[2] “忆年”二句：李梦阳二十七岁进京，授户部山东司主事。他不以官职为念，专心向学，广交才俊，影响很大。燕甸：即燕地，这里指北京。甸，古代称都城郊外的地方。

[3] 缙绅：原意为插笏于绅带间，旧时官宦的装束。亦作官宦的代称。缙，同“搢”，插。绅，腰间的大带。

[4] 扼腕：用手握腕。表示激动、振奋或惋惜。

[5] 婉娩（wǎn miǎn晚免）：柔和，婉转。柔翰：毛笔。

[6] 咨惋：叹息。

[7] 葳蕤：鲜丽貌。

[8] 崷（qiú zú酋足）：高峻貌。

[9] 延揽：招纳。侔：通“牟”，求得，谋取。

[10] 孔翠：孔雀与翠鸟。左思《蜀都赋》：“孔翠群翔，犀象竞驰。”李善注：“孔，孔雀也；翠，翠鸟也。”这里专指孔雀。

[11] 越：今浙江一带。为古越国所在地。

[12] 瀍（chán蝉）涧：即瀍水。源出今河南洛阳市西北，东南流经洛阳市入洛水。这里借指河南。

[13] 亘：连接。霄汉：天空。

[14] “挂一”句：即挂一漏万。谓顾此失彼，所举甚少，而遗漏甚多。

[15] 青门：见《忆昔行别阎侃》注〔3〕。这里代指权贵之门。

[16] “差胜”句：苏轼曾写诗被诬“讪谤朝廷”而获罪，被贬谪到黄州。

[17] 偃息：休息，安卧。

[18] 劳冗：指繁杂的公务。

[19] 梳盥（ɡuàn冠）：即梳洗。会客前的准备。盥，洗（手、脸）。

[20] 怦怦：心跳貌。暌隔：乖离而隔绝。

[21] “再读”二句：意谓世事变换以后，愈加思念故友。山阳叹，魏晋之间向秀与嵇康、吕安友善。二人被司马昭所杀害。向秀经其山阳旧居，闻邻人笛声，感怀亡友，于是作《思旧赋》。见《晋书·向秀传》。

[22] 诵言：诵读诗书之言。《诗经·大雅·桑柔》：“听言则对，诵言如醉。”钦德：钦慕道德。《易林》：“行尧钦德，养贤致福。众英积聚，国无寇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