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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山中

我在家休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只是外婆那边迟迟不来消息,我越发的坐不住。

还是沉令风先回来了,说黎格携黎氏诸位长老拿下了城中作乱的人,严加审问之下那些人供出了百里氏,黎家主因包庇之罪而辞去了家主之位,黎溪重伤下落不明,黎格便暂代家主稳下了江陵城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沉令风用手指的关节敲了一下我的额头:“每次都不听话,非要弄得一身伤。”

我低下头,耸了耸鼻子:“我错了。”

他见我少有的服软,声音也柔和下来:“你大哥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出现的,以后遇到困难了,记得告诉他,大家都会担心的。”

我小声的说:“我说出来,就会被罚,在冰泉里一关就是好久……”

沉令风无奈道:“你都知道的事,我们怎么可能查不到?你太着急了。”

我想要反驳,可是沉令风说的很对,我就是太着急了。

“罢了,但愿这个教训,能让你学乖一点。”

“那面具女和白砚寻呢?还有阴符,你们都查到了吗?”我问道。

“面具女?”沉令风对这个称呼有点疑惑。

“就那个拿着银月枪会使燎原斩的。”我解释道。

沉令风笑道:“她是长生门的余孽,就是来找你复仇的,邪术催生出来的本事,不足为惧。”

“那白砚寻呢?”我又问。

沉令风不愿再多说:“好了,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临走时,又揉了揉我的脑袋:“飞雪,我们会带回来的。”

当年的事情,痛苦的不只是我,还有他们。

我竟没有顾虑到,而一味的只身涉险,曾经那样的悲剧,沉氏已经不想再看到了,为了不伤害我,也为了不让我受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我关起来。

我太自以为是了,也太自作聪明了。

外婆来消息,已是半月之后,我按照她给我的地址一路找去,寻到了山谷里的几间茅舍,若不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即便是走到了面前,我也不敢相信这是什么世外高人的居所,简直就是山野樵夫的茅屋小舍,风一吹就能连着房顶一起吹起来似的。

“有人吗?”我站在门外喊了一声,许久无人回应。

“沈前辈?”我踮起脚透过篱笆向里望去,庭院虽小,却十分整洁,架子上还晒着各味草药,只是不见半个人影儿。

“我进来啦!”我又喊了一句,还是没有声音,便得到了肯定似的翻过了篱笆走进去。

门都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我只在门口瞧了两眼,又退出来关上,开了两三次,才看到里间的纱幔后面似有人,我又喊了一声:“沈前辈,我是莫婆婆的外孙女,我来找人的。”

那个背影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我进来啦!”我再一次询问,一段沉默之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里间。

风一吹,轻幔飞舞,那是黎溪的背影,端正的坐在竹床上打坐,白皙而稍显瘦弱的后背上扎满了细长的银针,他似听不见我说的话,闭着眼,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告诉我:这个人还活着。

我安下心来,又不敢碰他,就坐在对面看着,他裸露的肩膀,诱人的锁骨和手臂上结实的线条。

嘴角忍不住漾起一个笑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山里的风,真是舒服啊。

许久,听到外面有动静,我迎了出去,一个背着竹篓的老人正推开院门进来,鹤发童颜,一身仙风道骨,我急忙行了礼:“沈前辈好,我是……”

“你就是沉尽落吧。”沈良呵呵笑着,十分慈祥。

“正是,多谢您出手相救,尽落感激不尽。”

沈良摆摆手:“我和你外婆可是生死之交,说这些就见外了。”

我上前接过他的竹篓,见里面全是草药,道:“这些都是您在山上采的吗?”

“闲来无事,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了。”他看着我,眼里有几分惊艳:“那老太婆在这儿住了两天,开口闭口就是自己的外孙女,我只当她是吹嘘,没想到,竟是我孤陋寡闻了。”

我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外婆养大的,她看我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您别介意。”

“我要是有这么个后生,比你外婆还嘚瑟。”说着,指了指里面的黎溪:“这孩子我也喜欢。”

“黎溪他,伤的重吗?现在怎么样了?”我不由得问了几句。

沈良摸着胡子说:“没事,他伤的轻,不会有病根,不过你们年轻人怎么都喜欢这么折腾?五年前的那个小伙子,伤的可比他厉害多了。”

“五年前?比黎溪伤得还重?”我有些疑惑。

沈良看着我,似乎觉得我应该知道:“你不认识吗?那老太婆的孙子,叫元灿的那个。”

我脑子里嗡了一下,五年前,正是飞雪出事的时候,我被救回之后被封在冰泉中,竟从来没有问过众人,他们当时经历了什么,又都是如何挺过来的。

怪不得元灿从来不提当年的事,怪不得他收了剑再不出青霜剑意,怪不得他总让我不要执着。

若他可以,他早就一剑穿云将飞雪夺回来,我走过的路,我试过的方法,都是他摸索过的。

我愣了许久,怔怔道:“他,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心脉俱损,神仙也难帮他恢复如初,如此良才美玉,算是就此折损咯。”沈良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惋惜。

我竟还嘲笑他,我有什么资格嘲笑,他也不反抗,默默地将多年的酸楚一个人咽下。

他怎么,这么傻!

我抬头又是一笑:“沈前辈,您这些草药需要怎么处理?我帮您吧。”

沈良呵呵一笑:“你还懂这个?”

我点点头:“以前在家的时候经常跑到家里的医馆玩,久而久之也都会了。”

在沈良的指导下,我将这些草药分门别类,该晾晒的晾晒,该研磨的研磨,手里有事情要做才不会胡思乱想。

沈良见我不是空口说大话,接连赞叹,道:“别给那老太婆做外孙女了,你跟着我吧,我将这一身的本事全都传授给你。”

我乐了,道:“沈前辈,我也就能做一些这些体力活,望闻问切什么的一概不知,之前也跟别人学过号脉,可是我只觉得血管突突的跳,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沈良也笑了:“这点倒是跟那老太婆一模一样。”

把竹篓里的药草都收拾好,我洗了个手才进屋去,见沈良迟迟不看黎溪的情况,不禁又有些好奇:“前辈,他就这么一直扎着针吗?”

沈良伸手算了算:“扎了两三天了,应该可以了。”

说着进入内室,将黎溪身上的每一根针都活动了一遍,而后又出来了:“不错,他恢复的很好,原以为明天才能拔针,还是回来早了啊。”

我的嘴角抽了两下,问:“您就这么把他放在这里进山两三天?”

“哎呀,别担心。”沈良道:“我这地方一般人找不到,这里也没什么凶猛的野兽,出不了意外的。”

黎溪现在这个样子,哪怕是跑进来一只小白兔,他都没有自保的能力啊!

我忍下想要骂人的冲动,听沈良的吩咐去烧了一盆热水,再回来时黎溪身上的针已经都被拔下来了,只是人还没有醒。

“他被我封了五感,恢复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沈良解释道。

“大概多久?”

沈良想了一下:“上次是第二天才醒来的,这次应该会稍微快一点,那也得后半夜了,不过你现在说话他是能听到的,就是说不出话睁不开眼而已。”

“那这热水是干什么用的?”我指了指被我放在桌上的水盆。

“等下用热毛巾给他擦一下,擦到皮肤泛红为止,你也别心疼,力道用小了,我怕他恢复不了知觉。”沈良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反而感慨道:“之前没管他,醒来不是舌头不好使,就是耳朵不好使,啧,果然治病不能偷懒。”

我气不打一出来,道:“医者父母心,您怎么能偷工减料呢,万一落下后遗症可怎么办?”

“所以这不让你来了嘛,我一个人也挺累的。”

这倒也是。

沈良出去后,我就拿毛巾先擦了擦黎溪的手臂和肩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拔了针的缘故,身体摸着比常人要热一些,换了两三盆热水才将他全身擦红了一个遍,着实有些累人。

我又烧了盆水自己洗漱一下,换了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而后在沈良的门前敲了敲:“前辈,要不要给您打水沐浴?”

他朗声道:“不必,我还没老到需要你们伺候。”

“那您还有其他空房吗?我睡在哪里?”

“没空房了,你俩将就着睡一起吧。”沈良答得理直气壮,倒让我噎了一下。

我脑子转的飞快,又问:“之前外婆在这里是睡哪里的呢?”

“正堂的藤椅上,你要能接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她睡了一晚就受不了离开了。”

那我还是跟黎溪挤一挤吧。

黎溪依旧闭着双眼,我越过他睡在了里侧,吹灭了灯,月色铺下来,在他脸上莹莹的有种透明的错觉。

我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凑过去轻轻吻在他的嘴唇上:“黎溪,我好想你。”

他的眼睛似乎动了动,却还是没能睁开,我缩在他身侧,一夜睡到了天亮。再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人,他躺过的地方也凉凉的,看来已经醒了很久了。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出门,就看到在院子里打太极拳的沈良,他头也不回,便道:“那小子天一亮就往右边去了,你去找找。”

“好。”

我倒是不担心黎溪会出什么事,只是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索性出去走走。

远远的就听到了水声,走近才发现是一处小瀑布,下面是个深潭,而黎溪正将身子浸在深潭里,我脸一红,急忙转过头去。

可是,他什么我没看过啊,也不用这么害羞。

但是,总不能这么偷看别人洗澡吧,让别人知道了多丢人。

我还在纠结着该怎么办,黎溪已经悄无声息的穿好衣服站在我身后,道:“找我吗?”

我用手捂着眼道:“我没有偷看,没有偷看,就是不小心看到的。”

黎溪笑着将我的手拉开,而后抱在怀中:“你昨天,都已经看过了。”

我解释道:“那是,那是为了你的健康,我可没有动歪心思。”

“这次呢?”

我也笑乐,道:“就那么一点吧。”

正说着,我的肚子叫了一声,把所有的暧昧氛围都变成了搞笑,黎溪牵着我的手说:“先回去吃饭吧。”

沈良在我出去之前就蒸上了一锅饭菜,见我们回来连忙招呼:“尝尝,都是我自己种的。”

我接过一个热腾腾的山芋,咬了一口,一股自然的香气扑鼻而来:“好香啊。”

“此处山清水秀,得日月之精华,种出来的东西口感也更好,我也是找了好多年,才找到这么个地方。”

“是为了吃吗?”我不忘抬头问上一句。

沈良哈哈大笑:“也有一部分原因吧。”接着又看向黎溪:“这次行针之后,可修养个三五日,期间不能运功、不能习武,须得静养,给你开的药要准时吃,可得记好了。”

黎溪点点头,并不说话。

“那究竟是三日还是五日呢?”我问沈良。

沈良说:“那看我什么时候从山里回来吧。”

吃过饭后,沈良端来了颜色极其浑浊的一碗汤药,闻着比许大夫开的最狠的一次还要苦,我捏着鼻子退后了几步,沈浪便又故意端着往我这边来:“我走了之后,都要你来煎药了,这就受不了了?”

“这些时日有劳沈前辈了。”黎溪接过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当真是勇士。

“你要尽快好起来,我的这些‘劳’才算有价值啊。”沈良看着他把药喝完,笑道:“你比那小子强多了,也听话。”

“怎么,元灿之前连药都不好好喝吗?”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有些好笑,但沈良接下来的话让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何止是不吃药,那是根本不想活了。”说着,他又背起竹篓钻到山林里去了。

我将碗筷和桌子收拾了一下,将黎溪今天晚上要喝的药提前泡上,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云开始发呆。

黎溪倒是饶有兴致的翻看着沈良的医书,怕是病好了之后就想拜师学医了。

云看来看去,似乎都一个样,我觉得无趣,又凑到黎溪面前和他一起看医书,只是上面的字我都认得,连在一起却怎么也读不懂。

算了,我提着长枪到附近转转,顺便让乌啼去填饱肚子,奈何一只野兔都没看到,又悻悻的转去了旁边的河里摸了一条鱼,拔出短刀开膛破肚清理干净,肉质不错,烤着吃或者炖汤应该都好吃。

我到厨房里转了一圈,米面粮油都有,就是数量不多,来的时候也看到山下有镇子,不过扛上来应该也挺不容易的,不对,沈良没有马,我可是有乌啼的,吃!

做好饭,一抬头发现黎溪正倚在门口一脸惊讶的看着我:“你怎么会这些?”

我有些奇怪:“会这些,不是很正常吗?”说完,想起了黎氏傲人的富贵,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叹了口气:“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哪里懂得我们寒门小户的艰难。”

黎溪笑道:“只有你穷。”

那也许真的,整个沉氏就我穷,伊芙有阿爹阿娘帮扶,我常年不在家,总不能一回家就张口要钱吧,外婆那儿根本用不着钱,唉,我这个世家小姐,真的连个小门小户都不如,若不是吃穿用度还可以,真的是要被人笑话了。

黎溪突然问道:“江陵城可有消息?”

他伤还未好,我不好跟他说实话,可是刚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我说的轻了,黎溪也不会相信。正为难着,黎溪又道:“不想说,就不说。”

我抱着他的脖子:“你父母都没事的,其他的先不要着急,好吗?”

黎溪捏住我的下巴吻来,许久才松开手,道:“听你的。”

下午我在竹床上小睡了一会儿,怕自己睡迷糊了,安排了黎溪喊我起床,谁知道这人竟也忘了,我一睁眼,太阳都走了一大半了,急忙出去收了药草,又把药煎上。

“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在他面前挥挥手,企图将他的视线从医术上吸引过来。

“都行。”他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我帮你。”

“不用不用不用。”我慌忙把他按下来,将书重新塞回他手中:“你看书就好。”

黎溪去生火做饭,那场面我真的一点都不敢想象。

晚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我和黎溪便依偎在廊前看星星,我问他:“你看了这些医书后,就能行医了吗?”

黎溪道:“会一点。”

他一向谦虚,会一点就是比神医高手之类的弱一些,我笑道:“以后我们也找这样一个地方,我洗衣做饭,你悬壶济世,可好。”

黎溪点头应下:“好。”

我伸出胳膊给他:“黎大夫,小女近日有些不舒服,您给看一看?”

黎溪反握住我的手,倾身吻了一下我的脖子反问:“还困吗?”

我有些痒,往后缩了一下:“下午睡得太久了,一点都不困。”

黎溪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留在我的脸上,我在抬头,一眼醉在他的温柔里。

“我有一份相思,等你来解。”

我瞬间脸红到了脖子,说话都不利索了:“沈,沈前辈说你要静养。”

“嗯?”

他迷离而沙哑的声音一出,我彻底沦陷下来,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