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莫雷蒂家甜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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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现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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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森抱着他心爱的报纸和礼帽放松地靠在长椅上,搁在椅面上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今日的报纸摘要,古朴的手杖上贴着几圈简单但颜色花哨的装饰,静静地靠在长椅边。

这是一位只要看见他就会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的先生。

“小克莱恩应该给过你一些灰色的糖果。”班森指了指菲尔德的口袋,“建议你先吃一些,那些小东西会让你的小脑袋清醒一些。”

熟悉的独特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冲刷掉了小男孩内心的紧张与惶恐,纷杂烦扰的思维被一刀切成两断。菲尔德觉得自己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

“刚刚你又去哪儿了?”班森伸出头向小男孩出现的方向张望,“这个方向……啊!是圣风大教堂!”

他随手摸了摸菲尔德毛茸茸的小脑袋。

“我想我知道你又遇到什么事儿了!”

小男孩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没有说话。

“在我们开始聊天前,记得把耳机戴上,独自一人在大街上自言自语看上去永远很奇怪。”

说着班森自己也抖开一张报纸调整了下坐姿,熟练地让宽大的《经济日报》把自己的正脸遮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就像是个认真读报的近视眼。

“首先第一个问题。”

班森在报纸边缘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你怎么看小乔纳森?”

戴着耳机的菲尔德装模作样地刷着手机。

他和这位从四岁就认识的“老朋友”可谓是缘分颇深。小时候乔纳森他们家就在甜品店隔壁开着小百货超市,后来一夜暴富便搬离了辛普森街。但他们上学这么多年来,似乎每个班级里他们总会坐在隔壁桌,熟得都快烂透了。

印象里这位新晋公子哥完美符合人们对暴发户的所有刻板印象:挥金如土,鲁莽轻率,走到哪里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但意外地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家伙。

“很有钱的家伙。”菲尔德想了想说,“也很适合做朋友。”

“那你觉得贵族们怎么样?比如苏西四世的主人霍尔公爵家?”

菲尔德瞥了眼报纸,“霍尔家”这个词似乎经常在各类新闻里出现,从政治频道到八卦频道,好像哪里他们都能掺和一脚的样子,那一座古老奢华的茉莉庄园看上去也不会是只要有钱就能拥有的豪宅。

“很有权势的家伙。”于是菲尔德这么说。

“那么,在你眼里神明又是什么呢?”

“呃……很能打的家伙?”小男孩挠了挠头,“特别厉害的那种,打架超厉害,能随随便便把人按在地上摩擦?”

班森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想我明白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折起了报纸,结束了根本没有必要的伪装。

“在你眼里,这个世界不管人与人还是人与神之间是没有区别的,都是一个个‘家伙’:有钱的家伙,有权的家伙,能打的家伙……就像是涂成红色的鸡蛋、涂成绿色的鸡蛋,或者涂成蓝色的鸡蛋,但是他们不管涂成什么颜色在你眼里都只是鸡蛋。

“或者说,你根本没有看到这些真实存在的差异,没有理解到‘有钱’‘有权’‘很能打’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明明每天都生活在这些差异里,但是你对这些毫无概念。

“茉莉庄园和老城区有什么差异?你和乔纳森有什么差异?我们又和克莱恩有什么差异?

“抛开一切差异——那不是一视同仁,那是忽视,那是漠视,是局外人的目光,是你的一厢情愿。

“我亲爱的小菲尔德,你这是在逃避现实。”

19

菲尔德蜷在长椅上说不出话来。

茉莉庄园和老城区有什么差别?

它们同样都浸透了时间长河的流水,在历史洪流中挣扎着存活了下来。但茉莉庄园的路面平整得能溜冰,老城区的路可以磕掉人的大牙。庄园里的霍尔家族可以在店里每天定制一整套精致繁复的下午茶点心,老城里的居民只是上下班顺路买些面包当粮食。贵族们只要想想,就能随便买到任何喜欢的房子,而平民即使手里攥着钱,也因为受到政策的束缚被囿于华而不实的老屋里。

乔纳森和他一样十六岁,他的跑车比他的驾照来得更早。200码的追风体验是很多男孩的梦想,但对他来说是唾手可及的现实。

当然200码还能上天飞的小电驴就尼玛离谱,而且自己还是被迫的。

但“有钱”“有权”带来的差异并不只是这些,在地砖、点心、房子还有200码之下,藏着一些更加深沉、更加痛苦的东西。那些菲尔德十六年来一直视而不见的,现在全都在万丈深渊下翻滚、上升、咆哮、尖叫着要抓住他纤细的脚踝。

“跨越差异的第一步是发现差异,正视差异。蒙着自己的眼睛去说战胜差异、消灭差异,那是不负责任,是自欺欺人——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平等。”

班森叹了口气,拉过沉默的小男孩,让他能感受到自己虚假的温暖体温。

“你以为大家都是涂着不同颜色的鸡蛋,但其实大家有的是鸽子蛋,有的是鸵鸟蛋,甚至有的还是恐龙蛋——我们的确拥有作为局外人、旁观者的底气,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真正地好好地看看这个美妙的世界。”

小男孩那漆黑无光的眼睛更加呆滞了,愣愣地盯着地砖。

所以在那些五彩斑斓的幻境之后,在那些变幻莫测的梦境之下,那些说不清的道不明的东西一直在想着我,盯着我,等着我。它们像一根藏在彩色棉花糖竹签上的木刺,藏着掖着让你找不到,只是在你舔舐的时候剐蹭一下恶心你,而你也不会去在意。于是它便因此永远存在。

“我的半辈子是在政府的各个经济部门里颠来倒去的,所以很荣幸也很无奈的是,这些东西我见得太多了。金钱与权势所代表的不仅是地砖的光滑与否,还有很多很多更加复杂的东西,无数人即使在这两座神坛之下献祭了自己或者他人的生命,却仍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祝福。

“而我甚至不忍心喊他们是没脑子的卷毛狒狒。”

班森自己短促地笑了一下,唯一的听众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这可能对你来说有点难理解,那么我就说一点,就举一个例子。”

于是报纸先生拿起他的手杖敲了敲脚下的地砖。

“如果我们这里,贝克兰德,下一秒就要发生大灾难,那么那些有钱的、有权势的一定会比那些没钱的、没权势的有更大的几率活下来。他们可能通过自己的金钱和权势,得到更牢固的房屋、更及时的消息,还有其他有的没的,于是他们就有了更充足的准备。

“就是这么简单,也就是这么残忍。”

现在那些残忍的血腥的黑暗的都要追上我了,菲尔德想,而我却必须撑开自己的眼睛去看。

“但金钱与权势只是人与人之间万千差异中的一角,它们已经足够令人叹惋了。”班森叹息道,“非凡力量的加入,让差异变得更加残忍,甚至直接变成了沟壑。”

非凡途径之间的差异,非凡序列之间的差异,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以及人与……神明之间的差异。

“在旧日时代,有一句老话说,‘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是非凡力量就会告诉你,即使在死亡面前人与人之间也是有差异的:绝大多数人会魂归冥界,但少数人则会死而复生——我们的小克莱恩有的时候甚至还会把这个当作逃命手段!这要是让那些追求长生不死的家伙们知道了,不知道是会羡慕死还是会气死呢?

“至于我们的死亡,这么看来就会显得有些名不符实——我们一直是一些不存在的幻觉,只是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与现实世界的关联而已。”

说着班森似乎觉得有些口渴了,跑到旁边店里顺手拿了一杯咖啡回来。当然班森手上的只是一个幻觉,现实中那杯咖啡仍然摆在长桌上。

“我强力向你推荐这家咖啡,他们的摩卡真的很不错!”

他就像一个和小辈闲聊瞎扯的普通长辈,热衷于向你分享他过于丰富的阅历,笑着谈论那些虚无缥缈、不知真假的人生哲理,时不时喝一口咖啡或茶,随便地插几段聊天打屁,等着孩子们一脸憧憬地赞叹自己涉猎广泛。

“旧日时代时,用罗塞尔文说的神话——啊,也就是中国的神话传说里,很多凡人与神明一起举行宴会,一起唱歌跳舞。但在现实生活里,神与人的差异让这些传说听上去更像是惊悚故事。

“啊……这要是说到神秘学上的事情,我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班森抱歉地笑了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像是一个装逼失败的小老头。

“这种东西让梅丽莎来讲会更好,我在‘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弄懂,每次提到这些东西都会让我觉得我就是个卷毛狒狒——我觉得几百年来我唯一进步的,是我的‘赞美女神’喊得越来越溜了。

“但神与人之间的差异可能是宇宙间、世界上、所有概念里最宏大宽广的沟壑了——当然只是我说的。”

班森仰头喝完杯子里所有的咖啡,有点遗憾地摇了摇杯子。

“最最直观的例子:现在满大街的普通人,只要看神明一眼,就一眼,不是直接暴毙就是立马疯掉;而旧日级神明的污染是连普通真神都无法承受的。”

“但是,我抱过克莱恩,我还活着。”菲尔德抬起头,“你上次说过,大部分非凡力量对我们都不起作用,因为——”

“因为你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绝大部分关联,而已经‘去世’的我则彻底和这个真实世界没有任何关联。

“这是我们‘不存在的莫雷蒂家’付出的代价——”

班森神秘地笑了笑,凑到菲尔德的耳边说。

“我们为了能有一个拥抱小克莱恩的资格,同时戏耍了两位旧日级的神明!”

20

“所以我是什么蛋?”

“当然是全黑的‘坏蛋’。”*15

班森在小男孩的脑门上画了一个叉,又在胸口比画了几下。

“而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让你的心,UNLOCK!”

(*15《守护甜心》梗,指打开对方的心扉,重获快乐与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