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进展（二）
日本赫赫有名的富豪、企业家、慈善家，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己家的别墅里，这个新闻震惊了整个东京都，大小媒体闻风而动，无数长枪短炮对准了警视厅和涩谷警察署。
警视监亲自出席了记者发布会，并向公众许诺一定会尽最大程度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调查出事件的真相，给日本公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目暮署长办公室的电话每天响个不停，他最近来刑事课的次数赶上了以前一个月的，每隔几十分钟就能听见他中气十足的咆哮。
作为调查事件起因的一线人员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虽然他们平时也忙得脚不沾地。良子圆圆的脸只过了两天就消瘦了不少，主要是他承担了我给她的重要任务，接电话。
我出现在办公室时，仅限于给良子倒一杯咖啡，然后用温暖的笑容鼓励她。虽然我也很心疼良子，很想给她生活上的照顾，只是她嫌弃我年纪大了，所以只能给她精神上的鼓励。
距离三原上锦的尸体被发现已经过了两天，虽然按照规定三原的尸体暂时还不能离开警署，但是他的葬礼还是在七月十六日盛大举行了。
灵堂被布置在新宿的郊区，一间很老的房子，是三原上锦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虽然地处偏僻，但往来的车辆俨然将这里堵成了市中心的繁华路口。
主持葬礼的是三原的太太和他已经年迈的祖父三原克岛，协同主持的还有三原家的一些旁亲，三原上锦的堂兄三原正雄正在此列。
三原上锦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他的祖父，因为他继承的已故父亲的商业帝国，是他祖父自二战后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三原克岛的传奇履历可以编写出一本商业教科书，有传闻说，三原克岛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曾受到麦克阿瑟将军的亲切接见。
我和关谷等同事们按部就班地排着队，等了半个多钟头才终于轮到我们，我们走进灵堂，缴上香典，焚香致哀。
家属向我们行答谢礼时，我看到了宁子。
我没忘记她现在是三原太太。
……
没时间花费太多精力去倾诉自己的哀思，我们径直走到了三原正雄的身前，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三原正雄先生，可以找你聊聊么？”
三原正雄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站起身来：“走吧。”
他并未和三原克岛他们打声招呼，径直上了我们的警车，我心中对他们的家庭关系有了几分猜测。
在车上，我看着三原正雄，他身形高大旷阔，短发，脸型方正，看上去很有男子气概。我们在打量着他，他也在打量着我们，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傲慢和讥讽。
我觉得自己的感冒已经病入膏肓，随时都有去找三原上锦先生作伴的可能，所以在车上我只是看了三原正雄几眼，便闭目休息了。
关谷甚二一路上对我抱着沉重的病躯替换了千代的工作多次冷嘲热讽，只是在嫌疑人面前他只是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就看向了三原上锦。
“你好，关谷甚二警视，来自警视厅搜查一课。”他友好地伸出了手。
三原正雄低头看了他的手一眼，平淡地收回了目光。过了一会儿，微微对关谷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关谷收回手：“例行询问。请问前天，也就是七月十四日凌晨12点到2点，你在什么地方？”
三原正雄偏着头：“在睡觉吧。”
关谷甚二：“三原先生，请你配合一点。”
三原正雄：“忘了。”
“请仔细想想吧。”
“唔……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在和朋友喝酒。”
“喝酒？在哪里。”
三原正雄忽地笑了出来：“涩谷啊，我的公司在那，还能去哪里？”
关谷甚二面无表情，嘴唇紧紧抿了起来，这是他非常生气时的表情。他合上自己的笔记本：“前天夜里2点左右，我们在小区监控里看见你进入松涛。”
“我在松涛也有套房子，回家有问题么？”
“的确是这样，因为是业主，小区保安没有登记，所以我们没有注意到你。但是你为什么又在2点20左右离开？”
“没什么咯，我喝酒回家拿了一点东西，然后再回去接着喝咯。”
“你喝酒之后还开车？”
“或许是我司机开的，我可能忘了。”
“那请告诉我前天和你喝酒的人是哪些？”
三原正雄正在犹豫，关谷甚二突然吼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前天和你在一起喝酒的人是谁？！”
三原正雄沉默了。
关谷甚二收敛了表情，嘴上勾起冰冷的弧度：“前天夜里，你去了三原上锦，也就是你堂弟的别墅里，是想做什么呢？”
“是拿东西，这一点你可能没有说谎。但是什么东西会重要到你必须在大半夜进去拿呢？”
三原正雄：“关……关谷警官是吧，胡说八道也得有证据吧。”
关谷甚二：“证据就是，前天凌晨，别墅里有人给你打了一通电话，在1：33。”
“能说明什么呢？”
“坦白吧，你或许不知道，向山惠理小姐在警局正接受审讯。”
三原正雄妥协了，说：“我的确去拿了一点东西。”
“是什么？”
“一支笔。”
……
向山惠理说谎了。
警方确认这一点是在三原上锦死的第二天，因为她的供词里她夜里十一点半就已经睡了，可是在检查她的手机时，发现了几通被删除的通话记录，其中最晚的是凌晨一点多。
警方对向山惠理进行了深入的调查，他们发现三原惠理的经济条件比想象中的要好的多，无论是居住水平，还是在她房间发现的一些设备器械，都不是一个普通的保姆该拥有的。
获得批准之后，警方抽调了她的银行流水，结果显示，在过往的一年里，平均每隔一两个月，便有一笔数目不菲的金额汇入，而汇入人显示的正是三原正雄。
面对确凿无疑的证据，三原惠理屈服了，向警方说出了真相。
“是一年半，还是两年以前，具体时间我记得不太清了。我打扫完三原先生的家，就回家了——三原先生并不经常住别墅，他不在的时间里都是我一个人在那，每天打扫一下卫生，回家的话只要和三原先生说一声就行。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居然发现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而且还抱着我的妞妞……抱歉，妞妞是我女儿的乳名，她叫晴子，当时才六岁多……我当时心里很害怕，大声问他想要做什么？让他马上离开我的家。
可是那个男人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理也不理我，只是一个劲儿的逗着晴子，晴子那孩子不懂事，还一个劲儿地笑，我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却没那么紧张了。
他没怎么和我说话，陪着晴子玩了两个多小时，就出去了，临走前给我留下了一笔钱，说还会再来找我们。”
香山惠理沉思了一会儿，笑了出来：“想必你们也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他在找了我三四次之后告诉了我他叫三原正雄，是三原上锦的堂兄。”
“我当时听了心里很害怕，生怕扯进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他看出了我的疑虑，笑着说‘我让你做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当时不信，他交给我一支笔，并教会我怎么用这个。”
“‘对，就是这样，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你只要在上锦每次和人谈话的时候，把这支笔放在附近，谈话结束时把笔拿出来，然后交给我。很简单，对不对？’他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每次成功都会给我一点报酬。”
“我很缺钱，就答应了。”向山惠理哭了，“我是一个坏女人，对不对？”
“从法律的意义上，是这样。”彦弘做着笔录，头也不抬地说着，“可作为一位母亲，你是合格的。”
千代抱着晴子在看电视，内容是当下很流行的《美少女战士》。晴子看得很开心，时不时地发出清脆的笑声。
宁子也笑着：“晴子很喜欢看动画么？”
“是啊，很好看啊。”晴子眼睛弯成了月牙，比划着手势，“代表月亮消灭你，咯咯咯……”
小小的身体前俯后仰的。
她回过头，看着宁子：“姐姐，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她帮了警察叔叔的忙，很快就回来了……你妈妈出去工作的时候，都是你一个人在家么？”
“对啊，妈妈很忙的啊。我八岁啦，可以照顾自己啦，而且，我明年就可以去上学啦。”
宁子看着晴子，嘴角勾起：“是啊，那恭喜晴子啦”。
一滴泪从宁子的眼角落下，淹没了她的唇湾。
这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充满着爱和天真，却空洞洞地没有光明。
向山惠理的家里，有许多盲人辅助设备，每一件都造价不菲。
彦弘抬起头，语速一如既往地平稳：“作为一名母亲，你是合格的。三年前你的丈夫弃你们而去，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吧。”
“不辛苦，不辛苦，晴子她啊，很听话。”向山惠理揉着脸，捂着脸，“她真的很听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