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垂了眼帘

“姐！”

我平素就忌讳提这些生的死的，此刻听大姐说这话，简直是头发都要立了起来。

湖兰：“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我该打我，我不提了。”

“你呀，你就放心吧，好好儿过你自己的日子，姐姐很快就好了。”

我没有再说话，用力地攥了攥她的指尖儿。

我直待到了太阳快落山才准备离去。

“姐姐你这回可得好好儿养着身子!”

“再过一阵子，天儿就转凉了，更要小心着点儿。”

湖兰：“哟，听你这话，天儿凉了是不打算亲自瞧我来了，只叫我自己注意着点儿!”

“这是哪里话，我以后自然是要常来的!等你身子好全了，我也要常来。”

“等明年元宵，我可还是找你去看花灯的!”

湖兰：“那敢情好!你说的我可记着了。”

“去吧，早些回去，要不天儿也黑了。”

等我离开了，苏毅站在湖兰床边重重叹了一口气。

苏毅：“许也是我跟毓儿相处得少吧，总觉着这孩子心里不装事儿似的。”

“左右现在就你们姐儿两个，你这身子这样，怎么还不愿叫她知道呢!”

万一哪天真有个事儿，不是吓死了她了。这句话当然是不会就这么说出来了的，只是成了一声心事重重的叹息，虚无缥缈地散进空气里。

湖兰：“小叔叔这话是错了。毓儿向来是个心思敏感的，有些事儿只怕在她心里瞒得严丝合缝儿的，任谁也不晓得。”

湖兰：“如此，我便更是不愿叫她知晓我这身子了。”

“说到底，毓儿还是个孩子呢。”

说着，勉强扯出个笑容。

湖兰：“我的身子我清楚着，能撑一阵子呢。”

“那丫头，不是还要我陪她去看花灯?我都应下了，要是撑不到那前儿，不是说话不算话了么?”

苏毅：“……行吧。”

“只是我们一家与你相处的时候多，自然也是更疼你些的。”

“比起毓儿担心不担心，我们还是巴望着你能养好身子。”

湖兰笑道：“知道啦，小叔叔。”

“你可没比湖兰大多少，怎的讲话就这么老成了?”

“你们都是一夜之间就学会做长辈了么?”

苏毅：“说什么呢……这孩子也总没个正经!”

————“姐姐，最近觉着身子怎样了?”————“好多了，也亏得我们毓儿这么挂记着。“

————“姐姐，现在是冬天了，可得更注意别受寒。”————“知道啦，我倒是觉着，我这么一病，我们毓儿长大了不少。”

————“姐姐，你总说觉着身子好些了好些了，可怎还越发地瘦了？————“少担心些吧，你这丫头，不过是胃口不好，饿瘦的罢了。”

————“姐姐，你跟毓儿说实话，可找大夫瞧过了没有?”————“瞧过了，大夫说没事儿，你就放心吧，很快就好了。”

“毓儿，再有几天就是元宵，姐姐可能没法儿陪你去看花灯了。”

“你往后啊，可别学姐姐这一回，说话不算话了。”

姐姐是年初十那天走的。

那一天红彤彤的灯笼，热热闹闹的爆竹，喜气洋洋的寒暄，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我只有一个垂了眼帘不再看我的瓷娃娃。

当她终于不再笑着的时候，我终于发现，原来她已经病了这么久，病到通体枯瘦，皮肤上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