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毫竹与刻碗
我小时候常常听妈妈说“分家”,没错,“分家”就是分家产的意思,但是好笑的是,那时候的家产少得可怜,有什么可以分的呢?
妈妈说,儿子成家立业了,就要跟媳妇另外过日子。分家的时候,可以拿到半间屋子,床、被褥,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几块薄田,一绺荒山,没准还有几十块外债。那时候家庭条件都不好,分家的时候负担家里的债务,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爸爸和我大伯结婚的时间挨得挺近,分家的时候就一起分了,每人半边屋子,共用一个堂前。大伯家在东首,我家在西边。小时候看电视剧知道“东宫”是太子的居所,“东厢房”是上等房间,古人以“东”为长,为贵,这样分家貌似没毛病。
分了家,物品的归属必须明确。由此,家里的桌椅板凳碗盆之类的,都会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上男主人的姓名(男尊女卑,女主人的名字是不能写在上面的)。可是碗上面该怎么写名字呢,没有专用的器具,没法做上记号。这样,刻碗匠就应运而生了。
女主人将刻碗匠请到家里,小心翼翼地拿出碗盆,调羹、酒盅,让刻碗匠将老公的名字刻上去。刻碗匠手里的工具是一把刻刀,从容地在碗边沿、调羹柄上刻下男主人的名字,动作很麻利。刻的名字一般没有姓,只有名,也有就一个字的,那是主人为了节约钱,多刻一个字就得多花几分钱。刻完后,刻碗匠蘸了锅底灰,在刻痕上一抹,刻痕就变成了灰黑色,在白色的瓷碗上显得特别醒目。
刻了字的碗盆、调羹、酒盅就有了明确的归属,不会跟四邻搞混了。村子里有人家办喜事,要办上十来桌。单独一户人家是出不了那么多器皿的,少不了得向亲戚邻居借点。吃饭的时候常看到刻了“华”字的碗配了刻着“火”字的调羹,也是无需惊讶的,那时候的喜酒就真的跟百家宴差不多。
在当时,碗也算得上是贵重物品,小孩子吃饭一定得小心,不捧住饭碗,不拿稳调羹,摔碎了免不了要挨一顿打。摔破的碗如果裂口不大,可以请补缸补甏师傅修一修补一补,再凑合一段时间。即使四分五裂了,瓷片也不会轻易丢弃,收起来塞在墙缝里,刨芋艿皮、土豆皮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除了碗要写上名字外,还有山上的毛竹也得标注主人,免得被人家偷了去。这个举动在我们村里叫做“毫竹”,听起来很是文绉绉,毛笔一般用狼毫、羊毫制成的,所以用毛笔给毛竹做记号就称作“毫竹”。
夏初,新毛竹已经长得十几米高了,枝叶茂盛,男主人就带着一罐红漆和一支秃笔上山了。读过两年书的能在毛竹上歪歪扭扭写上自己的大名,但没念过书的也不少,他们就在毛竹上画自己想画的记号,有的是一个圆,有的是两道杠,有的是一个大叉叉,还有画只大乌龟的……总之,留下了自己的专属符号就安心了。山里人也靠着卖毛竹或者制作一些竹制品增加点收入,所以“毫竹”是件大事,每年夏季都必然要上山一趟的。
要是真逮到不知好歹的人偷砍了毛竹,乡里人自有惩治他的办法,让偷窃的人出钱请戏班子唱戏,这可真是将自己的小偷小摸的恶劣行径广而告之,大快人心还造福四乡。乡亲们不光热热闹闹地看了戏,还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冒着这样风险去偷砍人家山上的竹子,实在是划不来的,因此,真被罚着请戏班子的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