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尚成就，丢失童年

在这种新的育儿氛围中，那些不想让孩子提前加入这股加速成长潮流的家长常常感到焦虑。随着育儿竞争变得更加激烈，许多家长都担心，如果他们不善加利用一切可获得的机会，孩子便会落后于人。

我们的一位朋友即将搬到亚利桑那州图森市郊区去管理一所幼儿园。她目前就职的学校采用“生成课程”（emergent curriculum），也就是说课程内容由儿童的兴趣生成，因此更多的是体验式教学而非理论式教学。她告诉我们：“我带领家长参观学校时，会说明我们不会布置练习题或纯粹的技能作业。家长便会问，学校能否为幼小衔接打好基础。我说可以，因为孩子将保持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家长都表示赞同，但是过一段时间，半数家长又会问‘为什么孩子还不会使用计算机，为什么孩子不学习阅读’。作为教育者，我知道积木是读写、数学和其他方面的学习的基石，但是家长总是抱怨孩子成天只是玩游戏，他们希望孩子学习！”

我们的这位朋友教育理念明确，尽管如此，她也开始对培养自己的孩子备感压力。“在我将要工作的地方，家长都是地位显赫的大人物，他们给自己的孩子施加了很多压力。”她解释道，“我知道节制是好的，但是如果其他所有家长都在孩子4岁时就送他们去学小提琴，我难免也会怀疑自己和丈夫做出的决定。”

我们的另一位朋友是一名9岁男孩和一名7岁女孩的母亲。她最近搬到了圣迭戈的一处新建的富人区，并向我们描述了周围的竞争水平：“半数以上年龄在5～12岁的孩子课后都上私教课——这不是为了帮助他们查漏补缺，而是为了确保他们领先于人。”

卡普兰（Kaplan）和普林斯顿评论（Princeton Review）等教育培训机构过去的主营业务是帮助高中毕业生备考大学入学考试——例如学术能力水平考试（SAT）和美国大学入学考试（ACT）。现在，这些机构抓住家长的焦虑心理，开始扩大服务范围，一直覆盖到幼儿园的孩子。它们的服务旨在提高学生在年考中的成绩。年考目前在美国公立学校推行，是小布什（George W. Bush）总统《不让一个孩子掉队法案》（No Child Left Behind Act）的一部分。

此外，作为儿童发展心理学教授，我们常常接到家长的电话，他们想要测试孩子的智商，倒不是因为他们觉得孩子智商有问题，而是因为他们想要孩子的天赋得到认证。孩子的智商已经成了家长用来攀比的一种资本，其性质类似于新买的小轿车及优质家用电器。

家长本该陪伴孩子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倘若这种情感需求无法满足，孩子会为此付出代价。我们已经进入了防御型育儿（defensive parenting）时代，这是现代家长承受巨大压力后的不幸产物。我们想让自己的儿女聪颖过人，这样就没有一所大学会将他们拒之门外；我们想让孩子无所不能，这样就没有一个雇主会解雇他们。

那么，孩子的“玩耍”呢？现在它只不过是一个词罢了！1981年，一个典型的学龄儿童约有40%的时间玩耍。但到了1997年，玩耍时间缩减到了25%。[1]此外，美国40%的学区甚至取消了课间休息。

除了超额的课程压力，孩子还在遭受“年级膨胀”（grade inflation）的痛苦，原本在下一年级才需学习的技能知识，现在不得不提前一年学习。举个例子，阅读课原本在一年级开设，然而现在，越来越多的幼儿园开始教这门课程。很多学区甚至开始考虑将阅读技能设为幼儿园入学的一个必备条件——尽管绝大多数儿童专家都认为，孩子在幼儿园阶段最好将时间花在体验玩耍和建立人际关系上。

可想而知，我们的孩子正在承受严重的抑郁和焦虑。美国儿童和青少年精神病学会（AACAP）的统计数字显示，“在美国，‘严重’抑郁的儿童和青少年人数高达340万，占儿童和青少年总数的5%”。[2]这种抑郁有时会致命。从1980年到1997年，10～14岁的青少年自杀人数猛增了109%。

不仅如此，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儿童的焦虑水平也大幅上升，现在，9岁的孩子就可能出现焦虑发作。一些研究表明，在儿童身上，考试焦虑现象愈发普遍，这可能是由学校考试次数的增加，以及家长过高的学业期望所致。毋庸置疑，这种焦虑影响了孩子的学习与表现。[3]孩子其他形式的焦虑与亲子互动的减少有关：孩子通过与家人共享时光来获得安全感。焦虑还与日益增加的外部环境威胁有关，例如犯罪、离异与暴力。[4]

心理学家还发现，患有恐惧症（尤其是学校恐惧症）的儿童数量有所增加，儿童的躯体主诉（somatic complaints）也在增多。杰克·韦特尔（Jack Wetter）博士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儿科心理学系主任，他表示：“我发现，有些小孩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们根本没有空闲时间。每年3月中旬，孩子陆续收到私立幼儿园的录取通知，你能感受到那种紧张感。有小孩来到我的办公室，难过地对我说他没能被卡尔索普[5]录取。”[6]

治疗师很早就发现，家长的焦虑会传递给孩子。家长投入时间和金钱，填满孩子的日程，期待那笔“投资”有所回报。但对于孩子而言，学习的体验或许会因为害怕受挫而大打折扣。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结果上——取得高分或是背诵诗歌，而不是自己的体验和需求。孩子可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我是怎么了？为什么我需要这些额外帮助？”强行灌输知识也会让孩子对学习产生消极印象，觉得学习是一件苦差事，而不是由好奇心和探索精神指引的一种本能活动。

对成就的追求，还会导致家长过度注重孩子智力的发展，而完全忽略另一个同等重要的因素。心理学家丹尼尔·戈尔曼（Daniel Goleman）是耶鲁大学儿童研究中心社会与情感学习合作组织的联合创始人。在其开创性著作《情商：为什么情商比智商更重要》（Emotional Intelligence: Why It Can Matter More than IQ）中，他将这个重要因素称为“情商”[7]。

戈尔曼博士把情绪视为智慧生活的核心能力。他指出，有些人智商较高，但是一路磕磕绊绊，有些人智商平平，但是一路平步青云，这其中的决定性因素便是情商。情商包括自控力、热情、毅力以及自我激励的能力。

情商还是意志和个性的基础。那些容易冲动的人、缺乏自控力的人，会做出逾越道德界线的行为。情商高的另一个核心特征是对他人怀有同情之心。这类人能够感知他人的情绪，共情他人，并在适当的时刻，为了适当的理由，适当地感到愤怒。

情商这个概念告诉孩子和家长，享受亲子关系对孩子来说是成长最好的开始。投入时间享受亲子时光，与孩子玩耍，和他们探讨孩子的世界所发生的事，这便是家长能为孩子心智与情感发展做出的最有益的事，这样做能够保证孩子顺利地成长。

[1] Chua-Eoan, H. (1999, May 31). Escaping from the darkness. Time, 153, 44–49.

[2] McDonald, A. (2001, March).The prevalence and effects of test anxiety in school children. Educational Psychology, 1, 89+.

[3] Weingarden J. D. (2001, May/June). More than a mood. Psychology Today, 34, 26+.

[4] Goleman, D. (1997). Emotional Intelligence:Why It Can Matter More Than IQ. New York, NY: Bantam.

[5] 卡尔索普（Carlthorp）是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莫尼卡市的一所私立学校，因极高的升学率享有美誉。——译者注

[6] Weingarden, J. D. (2001) op. cit.

[7] 随着儿童发展心理学研究进展，目前，研究者建议用“社会情绪能力”来取代“情商”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