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暴怒

殓房门被愤怒的推开，蔡崇光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小刘跟在蔡崇光身后想拉住蔡崇光，被蔡崇光用力一甩，差点摔倒。“孙建伟，这里面是什么？！”蔡崇光怒目圆张的看着停尸床边的孙建伟，孙建伟低头啜泣着，一旁的孙明明母亲早已经哭倒在地半天发不出声音。“这里边有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孩子的！！！”蔡崇光气愤的把手里的的证物袋扔到孙建伟身上，孙建伟本能的抱住，看了一眼证物袋，把袋子捂在胸口，缓缓蹲下去，嚎啕大哭起来。蔡崇光走到尸体前，看了看冰冷苍白的孙明明，又看向了抱头痛哭的老两口。“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你就这么走了，你让爸爸妈妈怎么办？！”孙明明母亲双手抓着停尸床，不住的用脑袋撞着冰冷的床沿。小刘和哭成了泪人的孙建伟眼见这情形赶忙去拉开孙明明母亲“你给我滚，你还我闺女！”孙明明母亲连打带踹的推开孙建伟“让你早报警，让你早报警，你嫌丢人，你还我闺女！你还我闺女！”被小刘拉到一边的孙明明母亲，像发了疯一样，满是血丝的双眼盯着被踹倒在地没力气爬起来的孙建伟，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无奈又绝望的哭喊声，久久回荡在殓房空空荡荡的走廊里。见惯了认尸的凄凉的蔡崇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何那么愤怒，可能是作为有着同龄孩子父母的感同身受吧。他只是站在那里，听着哭闹声与痛斥声，也有一些同情这对痛失爱女的夫妻的软弱、无奈和悲痛。蔡崇光点着一支烟，又递给抽泣着低头不语的孙建伟一支。孙建伟早已戒烟，一是为了健康，最主要还是因为抽烟太费钱。但此时孙建伟还是有些颤抖的结果了香烟，蔡崇光把打火机递过去，攥着烟和打火机的孙建伟迟迟没有点燃，只是低着头后背因为哭的太久有规律的一抽一抽的。蔡崇光抽了一口烟仰头朝天吐了一口叹息着说：“老孙啊老孙，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说罢转头看着孙建伟“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跟咱们民警说清楚？！”孙建伟抬了一下头，欲言又止，只是用力的攥着手里的证物袋。沉默许久，孙建伟也点着了手里攥的皱皱巴巴的烟，“蔡所长，这事……”孙建伟被烟呛的连声咳嗽，清了清喉咙，用手掌抹了抹眼泪继续说：“这事大概发生在两个月前，那天明明回来说想要报个英语培训班，一学期学费3500，当时离我开工资还有几天，家里实在拿不出这个钱。”蔡崇光摆手让孙建伟停一停“小刘，你出来”蔡崇光招呼小刘出来做记录。小刘嘱咐了里边的孙明明母亲几句，轻声掩门出来坐在蔡崇光身边，开始记录。孙建伟深深的抽了口烟，继续说下去：“明明，有些偏科，英语成绩一直提不上去，可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报班，我和她妈也很内疚。这几年她妈一直身子不好，就没再去工作，我在工地上领的工资，每个月刚好够家里和明明在学校的开支。”孙建伟说着从抬了抬身子，从门上的玻璃种看了看里边的孙明明母亲。“让她在里边多陪陪明明吧”孙建伟抽了下鼻子“说来也巧，第二天孙明明回来跟我说培训的那里有优惠政策，可以先学习后付钱，还拿了张宣传单回来让我们看，我们俩也不懂什么，大体就是签个协议先上课，过多久再把这个钱附上就行，我们以为这是个很好的政策，就答应让她去咨询报名，知道能上培训班的明明那晚别提多高兴了”孙建伟说着说着露出了一点笑容，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孙叔，那张宣传单你还留着没？”由于之前的行动，套路贷团伙虽然已经打掉，他们作案的来龙去脉基本理清，但现在还有许多关键证据经侦那边正在提取，小刘出于职业本能打断了孙建伟的话。“应该还能找到，我得回家找一下。”“好的，那您找到一定联系我们，这个东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小刘赶忙说。“老孙，你继续说”蔡崇光弹了弹烟灰，冲小刘皱了皱眉，示意他别打断孙建伟的思路。“没几天，明明就带了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来到家里，说是培训学校签了协议过来上门考察的，那俩年轻人看着文质彬彬，也很有礼貌，他俩跟我们讲，让我们放心，不管怎么着都不能耽误孩子学业，说是这个先学习后付费就是一个面向困难家庭的分期付款，可以减轻我们的经济压力。还拿出个协议让我们签字，我们听了他们的话，觉得真是老天在帮我们，让我们明明可以安心提高成绩，也没多看，我们就把字签了，第二天明明就被安排进了培训班，那段日子看着明明出来进去都抱着英语教材，我俩别提有多高兴了。”孙建伟弹掉了长长的烟灰，抹了把眼泪，深深的抽了口烟，把烟头放在脚下踩了踩，吐出烟气接着说：“大概过了一个周吧，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那边人说我们办理的培训贷款到期了让我还钱，我说我们没办什么培训贷款啊，那人说孙明明是不是在英格兰英语参加培训，我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先学习后付费就是一个培训贷款，我心想我刚发了工资，这一个周也算是给我们缓冲时间了，就想直接把钱还上省的夜长梦多。可那边一说我的应还金额差点没吓死我，那人说连本带息我们要换7000块，这一个周的时间翻了一倍，那人说当时你们签的合同里都写得很清楚的这个赖不掉，并且说给我三天时间凑钱，到期不还就上门收钱，上门收钱还要缴纳什么什么费用，我也没听明白，还没等我问清楚那边就挂了电话，我又赶紧给明明打电话，明明很淡定的跟我说没事的，这个是他们搞错了，让我别上当受骗。挂了电话，我还是越想心里越没底，就给上次来我家那个小伙子打了个电话，因为上次来家里那俩小伙子有一个给我留了联系方式，那小伙子姓赵，电话接通后，他跟我说确实是弄错了，让我放心，他们这个业务不是什么培训贷款，千万别上当受骗。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我也没再过问，直到明明第一次跳楼发生前三天……”孙建伟耷拉手逐渐攥紧，满是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仇恨的光“那天我在工地干活，手机放在工棚里，等我干完活回到工棚，拿起手机一看足足有二十条未接电话，都是外地号码，还有好多短信，内容都差不多，大体就是孙明明欠债还钱怎样怎样，我以为又是之前那样的骗人电话，也没怎么生气，还想现在这片子怎么这么执着。刚好有个电话打来，我就接了，那边劈头盖脸的就把我骂了一顿，说什么怎么教育的女儿欠钱不还怎样怎样，根本不让我说话，我觉得就纯粹是为了打过来骂人的，那人骂够了才停下来，我寻思就算不是骗人不也就是那笔培训费吗，我就算找工友凑凑也能凑起来，至于这么骂人吗，我跟他说，她欠你们多少钱我想办法给她还了不就行了，你这么骂人太没教养了吧，谁知电话那边一听又开始骂骂咧咧的，你还？你还得起吗？孙明明前前后后从我们这里借了11万，你还？你拿命还吗？！我一听，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明明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能借这么多钱啊，何况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孩子啊！”孙建伟的声音开始颤抖，呼吸也开始急促，能感觉得出他是在压着声音咆哮“当天下午，我也没再干活，直接回了家，刚到家没一会，就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三个刺龙画虎的社会人，我问他们有啥事，他们啥话没说直接推开我进了屋，几个人在屋里看了一圈边看还有个人边拿着手机录像，最后在沙发上坐下，一个看着是领头的翘着二郎腿，扔出来一摞纸在桌子上操着东北口音跟我说你自己看看，我哪见过这种场面，就拿起桌上的纸看了看，一看我冷汗都下来了，每张纸都是一张借条，而且都清清楚楚的签着孙明明的字样，那人继续说，这些一共是你闺女欠的11万的借条，那人看了看表说今天周二，我们也不逼你，给你三天时间，周五把这11万还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要是还不了你可自己看着办，这些条子我们那里都有底，你自己留着让你闺女自己算算数目对不对，说完几个人就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我家。”孙建伟双手捂在脸上，使劲搓了搓“那天下午明明妈刚好去照顾她姥姥去了，这事我也没让她知道，我怕她的身子受不了，他们走后，我看着那铺满桌子的借条愣了一下午，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们明明怎么会借这么多钱，她借的钱都花哪去了？那天明明回来的很晚，我没有做饭，进门看到桌上的单据，明明很吃惊，她想解释，我起来直接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她捂着脸哭了，没再说话，只是收拾好桌上的单子，拿着进屋关上了门。我当时在气头上，也没管她，就甩手出了家门，其实那晚我是去找明明的小舅了，她小舅张锦程算是亲戚里混的比较好的，为人和善，从小看着明明长大，这几年又在陶琉行业里有了些名气，明明出了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我想他总能想到办法帮我和明明一把吧……”讲到这里，孙建伟深深叹了口气，起身进了殓房，孙明明母亲哭累了再加上身子本来就不好，如同被抽去了脊梁一般，被孙建伟搀扶着走了出来。蔡崇光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赶忙起身帮忙让他们坐下来平复一下情绪。“蔡所长，我家明明是个好孩子，你可得为她做主啊”孙明明母亲仿佛在用生命最后一点力气，哽咽的说“不能让那群人渣逍遥法外啊”说罢，夫妻俩又哭作一团。

“你放心，只要我还在所里一天，这事就不会过去。”蔡崇光不知道如何安慰这对苦命的夫妻，只能说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的承诺，一旁的小刘也使劲的点着头。关于案情的了解，随着孙明明母亲的出来暂时告一段落，蔡崇光也不想在这个他们悲伤的节点，一遍又一遍的掀开两人还没愈合的伤疤，待两人情绪稍稍平复，蔡崇光安排小刘开车把两人送回家，空荡的走廊里，蔡崇光独自坐在长椅上，他又点起一支烟，抬头看着天花板，此时的他有些心烦意乱，孙明明案、无头尸案、黄毛案，接连发生的命案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不从下手，虽说只有无头尸案是一起他杀刑事案，但他还是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几起案子发生时间上的蹊跷，但他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蹊跷，索性闭上眼睛躲在这里休息一会。蔡崇光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一看才放下心，他怕之前扔给孙建伟的证物袋忘了留下，顺手拿起在一旁的证物袋，刚想要装进口袋，又拿回手里检查了一遍，已读信箱里的内容蔡崇光都看了，恶臭的催收短信也是他发这么大脾气的原因，现在平静了他又摆弄了几下手机，原来这手机已读和未读是分开的两个邮箱，打开未读信箱，蔡崇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蔡子豪“你没事吧，要开心哦，嘿嘿”蔡崇光不由的直起了身子，翻看着两人的短信记录，时不时的深深抽口烟，烟气不一会就弥漫了走廊，场景也渐渐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