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采茶

采茶算是童年时期的春日限定了。

农村地区祖祖辈辈靠种地为生，喝茶排在吃饱喝足以后。茶树在我家所在的那片地区很少种植，因此你只会偶在田间地头不能种粮食的地方看到它们的存在，而且往往被修建的很规整很紧凑，让它既能保证一家人的日常饮用又不会耽误田地里庄稼的生长，显得很是单薄怯懦。但我们村有一块公共用地被开垦出来种了茶树，于是春日茶树长嫩芽的时候那里便成了我们的乐园。

小时候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期待茶树抽芽，每次上学前放学后都会无意间提起，“茶树该抽芽了吧！青草都这么长了呢！”家里的长辈会瞅瞅树枝上的嫩芽，淡淡地说，“还早哩！今年太干了，半个多月都没下过雨，茶树根本发不了芽呢！”我们满怀着焦急和期待等待着。但无论气候怎样干燥，清明前后是一定会有茶叶采摘的，对于清明的期待不下于对长假的期待，那时候清明节还没有假期，好在一周只有五天课，并且周五上午课结束就可以放假了。

清明终于来了。那片公地离我们家较远，走上去差不多要一个小时，还全是上坡路。所以我们家去采一次茶叶就要一整天，中午都不回家休息，午饭就用自备的干粮。对于家中的大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于我们小孩子来说这确是难得遇见的好时光。农村地区的孩子能保证吃饱穿暖就很幸福了，小吃店里美味的零食只有偶尔才有机会尝到，每天的零花钱更是少到几近于无，往往凑几天才能享受一次。记得那时候买一包五角钱的方便面，就能从早读吃到放学后，一个拥有方便面的同学周围总会簇拥着那么几双满含期待得眼睛。遇到大方一点的便会一拥而上围在主人地周围，主人会把方便面捏碎，扯开调味包把调料倒进去，油包则小心翼翼地装到兜里，以备面吃完之后品尝，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之后，便捏紧开口地那一头，使劲地摇晃，让每一块细碎的面都沾上调料地味道。围在周围地孩子目光追着方便面晃动，等完全停下来之后，再伸出自己地手摊开，五指紧紧靠在一起，手心略弯形成一个小勺子等待着主人地赠予，面主人一只手依然捏住开口，只是松开了一些，以便细碎地面块能从中掉下来，为了防止一不不小心掉的太多，还会用另一只手在后面托着，最后每个人都分到一小撮，有人将手抬到嘴边一点一点细细品尝，有人手一抬头一仰整个儿倒在口中大口咀嚼着，吃完之后舔舔手心遗落地调料粉末，心满意足。遇到不那么大方的同学，目之所及也能遇到几道关注的目光，只是大家都羞怯地不敢靠近。而采茶的时节，家里总会准备一些零食，用来激起我们采茶的热情。于是无论日光多么的强烈，无论茶树枝多么的粗糙，都阻挡不了我们对采茶的向往。

清明节前后是茶叶最鲜嫩，味道最清香的时候，也是一年中的第一茬茶。这时的茶叶往往还只有一根独芯，连叶片都还没长开，价钱也最是昂贵，小时候我们家的这些茶几乎都被送到市场上去换成了钱。我们家只有爸爸喝茶，但也仅仅只是喜爱，他更喜欢泡中草药喝。我们家采茶也仅仅是为了卖钱贴补家用，所以一年中也只会采那么几次，一旦价钱下跌了就不再去采了。但我大姨父嗜好喝茶，他们村又没有茶树，我们家那两行半的茶树就成了他们采摘的重地。我妈妈每年茶叶收获的时候都会主动邀请大姨来采茶，大姨是农村中的一把好手，干活很快，做饭也好吃。每次大姨来采茶都会给我们带很多她自己做的食物，馒头、花卷、包子之类的不在话下，米糕、麻花、酥饼也往往让人垂涎不已。我那是就很好奇，经常问妈妈为什么大姨会做那么多好吃的呢？问烦了我妈妈就会说，你大姨做的东西好吃，那你就跟你大姨去过算了！于是每次去大姨家我都期望大姨留我们多玩几天，特别是当大姨开玩笑地说“静儿是我家的，今天就不回了！”我妈就会以还有作业未完成为由成功的将我拧走，现在想来不知道是我妈的自尊作祟还是别的什么。

除了能有很多零食可享用之外，采茶也算是除了红白喜事之外，全村人最集中的时候了。你会在茶山上遇到村子里所有的妇女儿童，女人们都或蹲着或站着在自家那几行茶叶树间徘徊，到处都是交谈的声音，间或从远处、近处传来阵阵笑声。有的甚至坐在茶树下面的阴凉处闲谈，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家出嫁的姑娘快生了？哪家和哪家结亲了？哪家的孩子在外面打工还不错了？哪家的媳妇又和婆母闹矛盾了？、、、、、、不一而足，真的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女人们平素里的劳累在采茶的间隙得到了抚慰，虽偶有不虞发生争吵，但在这样人多的场合，也只是各逞口舌之快，在周围人的劝说下归于表面的和睦。我们小孩子是不愿一直呆在一个地方采茶叶的，往往是一大群小孩子呼啸着在茶树间盘旋，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南一会儿北。年龄小的喜欢跟着年龄大的跑，年龄大的又总是跑的很快，所以往往被遗落在茶树间，有时候口袋被枝叶划破，等到回家的时候袋子连底儿都不见了，采的茶叶早就洒完了。最初我是那个跟着跑的小孩子，后来渐渐的大了，等到我终于能够在茶树丛间自由的穿行，那片茶园也几近荒芜了。

采茶是我童年时期记忆深刻的事情之一，只是那时的欢乐难再现，而我也不再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