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垦令

【本篇简介】

垦令，是鼓励开垦荒地的草案。放到现在而言，可推而广之地理解为一切与土地相关的法令。此案虽然条目繁多，但全部围绕开垦荒地而展开。本篇共分两方面内容，一是有关垦荒法令的内容，共有二十条法令，二是对法令的论证和解释。可以说，中国古代社会发展史，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一部土地开垦发展史，在历朝历代的更迭过程中，土地问题一直在其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垦令的地位不言而喻。

【原典】

无宿治①，则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而百官之情不相稽②，则农有余日；邪官不及为私利于民③，则农不败④。农不败而有余日，则草必垦矣。

訾粟而税⑤，则上壹而民平⑥。上壹，则信；信，则臣不敢为邪。民平，则慎；慎，则难变。上信而官不敢为邪，民慎而难变，则下不非上，中不苦官⑦。

下不非上，中不苦官，则壮民疾农不变。壮民疾农不变，则少民学之不休⑧。少民学之不休，则草必垦矣。

【注释】

①宿：过夜为宿；此指拖延积压之意。

②不相稽：指没有相互交流的机会。稽，探讨稽查。

③邪官：邪恶的官吏。

④不败：不遭受挫折败坏。

⑤訾（zī）：同“赀”，计算、估量之意。税：指田租。

⑥壹：公平、统一。

⑦中不苦官：中指官吏；中不苦官：官员不计较职责劳累。

⑧少民：年少农民。

【译文】

官吏没有拖延不办的事，奸邪的官吏就来不及到百姓中寻求私利。而百官对办事不相互稽查延迟，农民就会有空闲的时间。奸邪的官吏没有时间到百姓中谋取私利，农民就不会受到损害。农民不受到损害，就会有充裕时间来从事务农，如此，荒地就一定能得到开垦。

根据粮食产量来计算征税，国家的税制就会统一，百姓承担的赋税会公平。国家的地税制统一，公平对待，百姓就会谨慎做事，而不会生出异心。这样，百姓就不会非议君王，官吏就不会计较辛劳。百姓不非议君王，官吏不以职责为苦，那么年长的农民就会尽力务农。年长的农民勤奋务农，年少的农民就会不断效仿。年少的民众一直效仿学习，荒地就必然会得到开垦了。

【原典】

无以外权爵任与官①，则民不贵学问②，又不贱农③。民不贵学，则愚；愚，则无外交；无外交则国安不殆。民不贱农，则勉农而不偷④。国家不殆，勉农而不偷，则草必垦矣。

禄厚而税多，食口众者⑤，败农者也。则以其食口之数贱而重使之⑥，则辟淫游惰之民无所于食⑦。民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使商无得籴⑧，农无得粜⑨。农无得粜，则窳惰之农勉疾⑩。商不得籴，则多岁不加乐。多岁不加乐，则饥岁无裕利⑪。无裕利，则商怯；商怯，则欲农。

窳惰之农勉疾，商欲农，则草必垦矣。

【注释】

①外权：国外权势。

②贵：尊贵、看重。不贵学问：不看重学问。

③不贱农：不以务农为贱。

④勉农不偷：偷：指偷懒。勉农不偷：勤奋于农事而不偷懒。

⑤食口：泛指吃饭的人口；专指官贵豢养的不参与农事的人口。

⑥重使：指加重其徭役。

⑦辟淫游惰：辟同“僻”，指喜好；淫指享乐。此句指追求享乐、游手好闲。

⑧籴（dí）：买入之意。

⑨粜（tiào）：《说文》曰：“粜，出谷也。”

⑩窳（yǔ）惰：懈怠懒惰。

⑪裕利：多余得利。

【译文】

不依靠外国权势来晋爵升官，如此民众就不会看重学问，也不会认为务农是低贱的。民众不认为有学问有用，就会愚笨，愚笨无见识，就不会到外国交游。不到外国交游，国家就会安全。农民不轻视农业，就会勤于农事而不偷懒。国家安全没有危险，农民尽力务农而不偷懒，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

士大夫贵族的俸禄丰厚且收取的租税多，家中的食客也众多，这会危害农业生产。那就要根据他们供养食客的人数，加重收税和徭役，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就没地方混饭吃。这些游手好闲的懒惰人没地方混饭吃，就一定务农。人们都去务农，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

商人不准售卖粮食，农民不准购买粮食。农民不准购买粮食，懒惰的农民就会努力务农。商人不准售卖粮食，丰年时就不能靠卖粮来增加利润。丰年不能增加利润，那么饥荒之年更没有利润可图。没有厚利可图，商人一定会顾虑经商，就会想务农。懒惰的农民努力从事生产，商人也想去务农，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得到开垦了。

【原典】

声服无通于百县①，则民行作不顾②，休居不听。休居不听，则气不淫。行作不顾，则意必壹③。意壹而气不淫，则草必垦矣。

无得取庸④，则大夫家长不建缮⑤，爱子不惰食，惰民不窳，而庸民无所于食，是必农。大夫家长不建缮，则农事不伤。爱子、惰民不窳，则故田不荒。农事不伤，农民益农，则草必垦矣。

废逆旅⑥，则奸伪、躁心、私交、疑农之民不行，逆旅之民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壹山泽⑦，则恶农、慢惰、倍欲之民无所于食。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⑧，然则商贾少，农不能喜酣奭⑨，大臣不为荒饱。商贾少，则上不费粟。民不能喜酣奭，则农不慢。大臣不荒，则国事不稽，主无过举⑩。上不费粟，民不慢农，则草必垦矣。

【注释】

①声服：靡靡之音和华美服饰。

②行作：行走劳作。

③壹：专一，集中。

④庸：佣工。

⑤建缮（shàn）：建筑修缮。

⑥逆旅：客舍、旅店。

⑦壹：统一，意为国家管理。

⑧朴：成本。

⑨酣奭（hānshì）：饮酒过度。

⑩过举：错误的举措。

【译文】

不允许靡靡之音和奇异华美的服饰在地方流行，那么农民在外出劳作时就不会看见华美的服饰，在家里休息时就不会听到靡靡之音。休息时听不到靡靡之音，那么他的精神就不会涣散；劳动时看不见华美的服饰，就一定会专心在农业生产上。心思专一且意志不涣散，荒地就一定能开垦。

不准聘用佣工，那么卿、大夫、家主就没有办法修建府院房屋。他们娇生惯养的儿女就无法不劳而食，懒惰的人也不能偷懒，那些靠给人作佣工生活的人就无法维生，这样就一定会去务农。卿、大夫、家主不修房建屋，农业生产就不会受到妨碍。卿大夫娇生惯养的儿女和懒汉不再偷懒，那么原本属于他们的农田就不会荒芜，农业生产不受妨碍，农民更加努力从事农业生产，荒地就一定会得到开垦了。

取消旅馆，那些奸邪伪诈、浮躁、喜欢私下交游、不安心务农的人就不会四处外出，开旅馆的人也就没有办法谋生，就一定会去务农。这些人都去务农，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

国家统一管理山林、湖泽，那些讨厌务农、怠慢懒惰、非常贪婪的人就无法维生。无法维生，就一定会去务农，这些人都去务农，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

把酒肉等奢侈品的价钱抬高，加重收取这些赋税，让租税的数量高出它本钱的十倍，如此，商贩就少了，民众也就不能纵情饮酒作乐，大臣也就不会荒废政事而大吃大喝。经商的人少了，国家就不会浪费粮食。民众不能纵情饮酒作乐，就不会懒惰。大臣不荒废政事，国家的政事就不会拖延，君主也就不会有错误的举措。国家不浪费粮食，农民不懈怠务农，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

【原典】

重刑而连其罪，则褊急之民不斗①，很刚之民不讼，怠惰之民不游，费资之民不作②，巧谀、恶心之民无变也③。五民者不生于境内，则草必垦矣。

使民无得擅徙，则诛愚④。乱农之民无所于食而必农。愚心躁欲之民壹意，则农民必静⑤。农静，诛愚、乱农之民欲农，则草必垦矣。

均出余子之使令⑥，以世使之，又高其解舍⑦，令有甬官食概⑧。不可以辟役，而大官未可必得也，则余子不游事人，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国之大臣诸大夫，博闻、辨慧⑨、游居之事，皆无得为，无得居游于百县，则农民无所闻变见方⑩。农民无所闻变见方，则知农无从离其故事，而愚农不知，不好学问。愚农不知，不好学问，则务疾农。知农不离其故事，则草必垦矣。

【注释】

①褊（biǎn）急：脾气急躁。

②费资之民：奢侈浪费的人。

③巧谀：谄媚；恶心：心怀不轨。

④诛愚：单纯、愚钝。

⑤静：安静，安心，指安分本职。

⑥均：指同等对待；余子：古代指卿大夫嫡长子以外的庶子；使令：指徭役相关的命令。

⑦解舍：解指放开、舍指舍弃；战国时期的一种法制用语，指免除兵役或徭役。

⑧甬官：主斗斛之官，掌为徭役之人供给谷米之官；食概：指饮食标准被限制。食指饮食，概指量米粟时刮平斗斛的木板。

⑨辨慧：巧辩。

⑩闻变：听闻形势变化。

【译文】

加重刑罚处罚的措施，性格暴躁的人就不敢争吵，凶狠霸道的人便不敢打斗，懒惰的人也不敢四处游荡，挥霍的人也不会再浪费，花言巧语、心怀不良的人也就不敢再进行欺诈。这五种人在国内不出现，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

下令让百姓不能随便搬迁，那些摇唇鼓舌迷惑农民的人就没有地方混饭吃，就一定会去务农。愚昧、浮躁的人也能专心从事农业生产，农民就一定会安心务农。农民安心务农，愚昧和浮躁的人也去务农，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

统一发布对于庶子徭役的法令，根据其辈分的不同而逐渐加重徭役，并且要提高他们免除徭役的条件，加派官员管制他们的食物供给。这样，饮食被强行限制，徭役也不能避免，而大官又未必可以求得，则庶子们就不会再四处游说或投靠权贵，就一定会从事农业。这些人从事农业，则荒地必然得到开垦。

国家的大臣、诸大夫，不得从事博闻、辨慧、游居等不利农战的行为。无人到处游说居留，那么农民就不会听到奇谈怪论和蛊惑人心的学说。农民听不到异端学说，则有智慧的农民也不会脱离他们原来从事的农业，而那些单纯、愚钝的农民也不会想到提高学识。单纯的农民不好学问，就会积极务农。有智慧的农民不脱离他们的农业，荒地就一定能开垦。

【原典】

令军市无有女子①。而命其商，令人自给甲兵，使视军兴。又使军市无得私输粮者，则奸谋无所于伏②。盗输粮者不私稽③，轻惰之民不游军市④。盗粮者无所售，送粮者不私，轻惰之民不游军市，则农民不淫，国粟不劳⑤，则草必垦矣。

百县之治一形，则徙迁者不饰⑥，代者不敢更其制⑦。过而废者不能匿其举。过举不匿，则官无邪人。迁者不饰，代者不更，则官属少而民不劳⑧。官无邪，则民不敖；民不敖⑨，则业不败。官属少，征不烦。民不劳，则农多日。农多日，征不烦，业不败，则草必垦矣。

【注释】

①军市：军中的市场。

②奸谋：奸，古代专指男女苟且之事，奸谋就是男女苟且之谋想；伏：指隐藏。

③不私稽：倒装句，即私不稽。指盗窃之私行无法得到实施。

④轻惰：轻浮懒惰；游军市：在军市中游荡。

⑤国粟不劳：指国家的粮食不被浪费。

⑥徙迁（xǐqiān）：徙指转任，迁指升迁。饰：粉饰，美化。

⑦代者：继任职位之人。

⑧官属：属吏，从属的官员。

⑨敖：同遨，此指离开耕地。

【译文】

下令军队的市场不得有女子进入，还要命令军内市场上的商人自己给军队准备好铠甲兵器，供军队使用。还要让军队内部的市场不能有私自运输粮食的人，那么奸谋私通之事就无所隐匿。盗运粮食的人就不能私藏偷运来的粮食，轻浮懒惰的人就不能到军中市场上游荡。盗运粮食的人无处出卖，运送粮食的人不能私下囤积，轻浮懒惰的人不能到军市游荡，那么农民就不会被迷惑，国家的粮食就不会亏空和浪费，荒地就一定会开垦了。

各郡县的管理措施必须一致，那么转任或升迁者就不敢随意变更制度。因过失而被罢免者就不能弄虚作假地隐匿错误。错误不能隐匿，则官员中就没有了邪恶之人。升迁者不粉饰，继任者不敢擅自变更制度，则从属官属就会减少，农民负担就不会过重。官吏中没有邪恶的人，农民就不用因躲避邪恶而离开故土。农民不用四处躲避，农业就不会受到影响。

从属的官员少了，征收的赋税就不会多。农民的负担不重，从事农业生产的时间就多。从事农业生产的时间多，税赋也不繁多，农业不受损害，那么荒地必然得到开垦。

【原典】

重关市之赋①，则农恶商，商有疑惰之心。农恶商，商疑惰②，则草必垦矣。以商之口数使商，令之厮、舆、徒、重者必当名③，则农逸而商劳。农逸，则良田不荒；商劳，则去来赍送之礼无通于百县④。则农民不饥，行不饰。农民不饥，行不饰，则公作必疾，而私作不荒，则农事必胜。农事必胜，则草必垦矣。

令送粮无取僦⑤，无得反庸，车牛舆重设必当名⑥。然则往速来疾，则业不败农⑦。业不败农，则草必垦矣。无得为罪人请于吏而饷食之⑧，则奸民无主。奸民无主，则为奸不勉。为奸不勉，则奸民无朴⑨。奸民无朴，则农民不败。农民不败，则草必垦矣。

【注释】

①关市：关口和市场。

②疑：怀疑，疑虑。惰：懒惰。

③厮、舆、徒、重：皆指奴仆。当名：与户口登记相符的人员。

④赍（jí）：馈赠。

⑤取僦（jiù）：收取雇车费用。

⑥舆重：指载重量。

⑦业不败农：运粮不妨害农业。业，运粮之事。

⑧饷（xiǎng）食：送食物给……吃。

⑨朴：来源。

【译文】

加重关口、集市上商品的税收，那么农民就不愿从商，商贾也会生迟疑的念头。农民不愿意经商，商人对自己所从事的产业怀疑，不愿意经商，则荒地必然得到开垦。根据从商的人数向他们摊派徭役，让他们家中砍柴的、驱车的、做学徒的人都登记在册，并且按名册服徭役，那么务农较安逸，而经商劳苦。农民安逸则良田不会荒芜；商人劳苦，则往来馈赠的礼物就不会充斥道路。农民不挨饿，办事不讲什么礼仪客套，他们就一定会对公事专注努力，而私事也不会荒废，那么在农业上的事就会优先做好。农业上的事优先发展了，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

规定运粮者不得雇用别人的车辆，返程也不得受雇于人。车、拉车的牛、车在运粮时的载重量，服役时都必须注册登记。这样的话，运粮车就会往返迅速，则不会妨碍农业。运粮不妨碍农业，那么荒地就一定能开垦了。不允许犯罪的人向官吏求情并且给他们送饭吃，那么奸民就没有了依靠。奸民没有了依靠，他们做坏事就得不到撑腰。做坏事得不到撑腰，奸民就没有了靠山的支持者。做坏事的人没有靠山，农民就不会受到侵害。农民不受侵害，那么荒地就一定会得以开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