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幸福的味道

如果说花椒是川菜的骨，那么藤椒应是川味的魂。

四川人爱花椒，如痴如醉，四川人喜藤椒，情有独钟。无论是蒸煮煎炒还是凉炖爆烩都会看到椒的身影，嗅到麻的清香。哪怕是煮一锅白水萝卜，四川人都会拍一块姜，放几根芽菜，再投入几粒花椒。避水气、去泥腥、添滋香、增厚味，一锅平淡的家常菜立马活色生香。哪怕是下一碗白水面条，只要有一点点盐，一两滴藤椒油，都可以有滋有味、令人垂涎。

那些年家中有几粒花椒是富有的表现，有半瓶藤椒油就是幸福的源泉。生活再艰难，母亲也会节省出一两元钱从走村串乡、沿路叫卖的凉山彝族卖椒人手里买上几钱花椒。这时我们会围上去，好奇地听着卖椒人那来自天外的异音，闻着他们身上混搭着其他味道的花椒香味。

在家乡洪雅，每年六七月份乡亲们的家中都会飘出藤椒油的香气。那香味抚摩着故乡的山水，肆无忌惮地钻进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让我沉醉，让我欣喜。那时的我，好想能多一些这样的机会，多一些这样的味道让我充分吸收······啊，那忘情的椒香之味哟！

有一年春天，姐姐的男朋友要到我家来，他可是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荣立三等功的军人。我这个从连环画上产生出对红军、八路军、解放军等英雄们敬爱和崇拜的小弟弟，对即将到来的真英雄更是翘首以盼。

怎样来迎接招待第一次上门的贵客？妈妈望着一贫如洗的家，望着缺油无肉的灶台，无奈地把目光投向了家里仅有的两只母鸡。

一只正咯咯咯地照顾着它的小鸡，一只是正在下蛋的“印钞鸡”。妈妈含着泪，指着下蛋鸡，说：“用它来招待你哥哥吧。”

我知道妈妈的不舍，那只鸡正努力的一日一蛋的换取着我们全家盐钱药钱，三个儿女每月每人有一只鸡蛋补充营养。妈妈擦了擦眼泪，安慰我们说：“等小鸡长大了，就不愁了！”

我们默默地跟着妈妈做起了准备工作。推豆花的黄豆要筛选好，拌鸡肉的海椒要炒香捣好，点豆花的岩盐要锤细，看着空空的藤椒油瓶和灶头空空的花椒竹篓才知道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买花椒。

我跑到房子外面的公路上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努力地去搜寻那特殊的吆喝声和那熟悉的卖椒人身影。

两天过去了，全家期盼的身影没有出现，全家最想听见的声音没有来。明天，英雄哥哥就要来了，没有藤椒、没有麻香的菜，会像没有魂一样的无味，我着急了。妈妈安慰我说：“没有就算了，将就吧！”可我的心却无比不安，我说我们去借借吧。妈妈带着我走了左邻右舍几家乡亲，同样贫困的大家和我们一样，春节期间早把这些东西用完了。

看着我迈着失望的脚步，妈妈抬头看看左边的房子欲言又止，那是侯表爷家。前几天，因我家的母鸡带着鸡仔，把他家刚栽下的菜秧刨了，他家却把我们的小鸡打死了一只。我知道妈妈的心思，还在伤心的妈妈怎么肯开口，我果断地说：“大大（父亲去世后，九岁的我就开始这样敬称身有残疾却很坚强的妈妈），我去问问。”

侯表爷热情的招呼着我，得知来意后侯表爷麻利地取出十几粒花椒包在纸里，还将藤椒油舀了一小勺让我一起拿回家。

双手捧着十几粒香味扑鼻的花椒和黄亮亮的藤椒油，耳边回荡着侯表爷温暖的话语：“幺幺，给你妈妈说这些不用还了，等到六月份藤椒成熟时，我再送些给你们。你孃把你家的小鸡打死了不对，这点花椒和油算是对你们的赔偿和道歉哈！”

我知道我这双手捧着的，不仅仅是增香添味的调料，更是带给我们心灵深处的温暖，和谐相处的幸福美味！

第二天，哥哥如约而至。一身戎装的他，让我兴奋，让我自豪，让我敬佩！开席前，妈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花，我端着一碗香喷喷的藤椒鸡，送到侯表爷家以示感谢。我们两家从此亲善有加，厨艺超好的侯表爷还时不时传授我手艺，教给我知识。我也遵从父亲的遗愿，走上了厨师之路，成为一个天天与麻辣酱醋油盐柴米打交道的厨人了。

那份带着对幸福味道的理解和深刻记忆，让我对家乡的藤椒有了更深的认知与了解。带着浓浓椒香情义的人生经历让我成了一个炼椒为油、走街串巷的卖椒人。我努力地让这份带着温暖气息的家乡味道，让更多的食客喜爱与享用，让更多的大师大厨们调制美味，椒香远扬。

几十年过去了，说不清是小小的藤椒成就了我，还是我这个爱椒人成就了藤椒。藤椒风味伴随着我走过的脚步，不！应该是伴随千千万万天下大厨的脚步香飘世界。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我将继续用家乡的藤椒油给您带来开心与温暖，用这本凝聚着先辈们智慧和众人心血的《藤椒风味菜》带给您幸福的味道！

赵跃军

2018年12月20日于四川洪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