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2）
前不久京城才下了雨，把城里上上下下都洗刷了个彻底，此时正值春日，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将军府里的花也因此香味更浓烈，开的愈加好。
香炉里点着海棠熏香，屋内的陈设大气，拔步床上躺着一妙龄女子，面容娇好，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还是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一紫衣丫鬟推门而入，身后紧跟另一青衣女子。紫衣丫鬟端着一盆清水急急忙忙的走进，把赵清玲头上的帕子拿下来，舒了口气，如释负重。
“夕夜！小姐的体温降下来啦！”
名为夕夜的丫鬟点点头，走上前去将海棠熏香重新点上。身后却传来了动静，夕夜一转头，赵清玲便一脸茫然的坐在床上。
“夕夜……？”
朝晨惊喜道：“小姐醒啦！奴婢这就去给夫人写信！太好啦！”
赵清玲看向自己的手，白白嫩嫩，手如柔荑，指若青葱，一看就知道是双精心护理过的手，白嫩的过分。
这不像她的手。
她的手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算盘的敲击声中，算着每一次开支之中生满老茧。被罚入冷宫后每日为了生存下去而四处挖土祈求着能找到野果的摧残中指甲断裂，几乎找不到完好无损的一块。在冷宫冬日里自己动手用刺骨的冷水洗一件件衣服时被冻的通红，最后变成了病态的紫色。
“夕夜，扶我起来。”
夕夜闻言走上前去，扶住赵清玲，来到梨花梳妆台前坐下。
铜镜里的那个妙龄女子，真的是自己吗。
赵清玲抚摸着自己的脸，她长的不是倾国倾城的相貌，也比不上二房那两个女儿的风情万种。但是却胜在干净，杏眼圆润饱满，眼似清泉一般清澈明亮。
两行清泪落下。
天道好轮回！天道好轮回！
“今夕何年。”
赵清玲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哭出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明景七十四年呀。”
明景七十四年，明景七十四年！正是她遇见沈锦修的那一年，正是她与沈锦修订婚的那一年！也正是她少女时代的结束，也是今后苦难的开始。
“没什么……”
她看向夕夜，夕夜还是如她记忆里的模样生的貌美，眉眼清冷，却也聪慧护主，正是她，为了帮沈锦修拉拢一将军，嫁去当了妾，后来被正主乱棍打死。
朝晨虽说不如夕夜聪慧，却也识字，最为忠诚，也机灵。性子活泼可爱，和夕夜同出一母。
死在了冷宫。
赵清玲站起来，推开窗户，一树海棠开的烂漫，香味浓郁，才下了雨，被洗刷的干净清爽。
朝晨写完信后走了进来，紧皱着眉头，跟夕夜耳语了几句，才上来。
“姑娘，老夫人说要见见您。”
赵清玲点点头。
赵家世代戎马，镇国大将军的名头自祖上传下便从未摘下，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一个走文官一个游手好闲一个继承了镇国大将军的名头征战沙场。
赵清玲的父亲便是那镇国大将军赵毅，夫人则是同为武将北郡候的沈妗秀，号称战场上的罗刹女，一手马枪耍的出神入化。将军配罗刹，也算是佳话一桩。
不过夫妻两个带着儿子常驻边疆，又放心不下女儿一起去，便将她放在京城。
赵清玲一边换衣服，一边分神想起了那串红珊瑚珠。
似乎是曾经，不久之前她被送回将军府时一起落下的。一把红伞，一个赵家姑娘，一串红珊瑚珠耳饰。
应该是不小心落下的，却还没等到赵清玲找到失主就被当了。原先二房几个姐姐骗她说这就是三皇子沈锦修的，赵清玲当了真，便也就此疯狂迷恋上沈锦修。
她咬了咬唇，低下头沉思着。
死前的记忆深刻的刻在她脑海里，她清楚的记得那人一身红衣，头发懒懒的披着。却记不清长相，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红珊瑚珠耳坠。
但是总不是沈锦修。
“姑娘，该去啦。”
赵清玲着一身藏青襦裙，禁步将轻薄如羽的纱裙压的严严实实，轻轻走动几步，衬裙也未动一分。她挽起了流苏髻，几根素净的银饰插在上面，显得文静又端庄。
游廊上人来人往，三等丫鬟们走来走去，挂起灯笼，拉下竹帘。赵清玲的发髻依旧未散。门口已经来了两个妙龄少女，十五六岁，比赵清玲要大一些。
“七妹妹来啦？身子还好吧，莫要染了风寒。可把姐姐愁坏了。”
穿着鲜红问色九破裙的少女上前嗔怪，亲热的拉住了赵清玲的手。
正是二房嫡女赵清月。
赵清玲不动声色的冷笑，眼里尽是无边无际的恨意。
赵清月跟赵清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将沈锦修比作毒蛇，那么赵清月跟赵清玟就是毒蛇的蛇信子。
她记得，她这是淋了一场大雨才会发烧晕倒，就是赵清月给她出的馊主意。若是沈锦修看见她为了他这份心，他一定会心软的，一定会觉得赵清玲是个好姑娘。
她那时对沈锦修不过崇拜爱慕，确是因为红珊瑚珠误以为沈锦修真的对自己有意思，才入了魔。
愚蠢至极。
就是因为这一场雨，赵清玲成了京城贵人圈里的笑柄，随后的桃花赏也有她的请帖，只不过是去被取笑罢了。
若不是赵清月跟赵清玟在赵清玲面前讲沈锦修如何风华绝代，如何意气风发，如何惊才艳绝，赵清玲又怎会如此痴恋沈锦修。
现在想想，年少的自己，不过是对他的崇拜，或是欣赏。
而并非爱。
一说起这两个，赵清玲倒是想起了一桩趣事。
去年在那避暑山庄里结识了一位京兆尹的嫡女，赵清月跟赵清玟险些和她大吵一架，被老夫人知道了还将姐妹俩大骂一顿，险些家法伺候。
争论的内容竟是当今三皇子沈锦修跟闲王景言卿哪个才是京城的头牌公子。
“三皇子殿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器宇不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里不行？！”
“景小王爷鲜衣怒马少年郎，武功高强为人仗义长的也是俊美，意气风发才有少年气息！你懂个什么！？”
景小王爷。
赵清玲一愣。
赵清玲松开赵清月的手，整理了一番衣物，朝赵清月微微一笑。
“妹妹一切安好。”
正当尴尬之际，门被打开，赵清月跟赵清玟连忙走进。毕恭毕敬的行了跪拜礼，一把嗓子揉了蜜似的甜，字正腔圆。
“祖母万福金安。”
老夫人浑身上下写着浮夸二字，金镯子金戒指金项链金头饰，恨不得将那二两黄金都制成衣裳穿在身上，明明是在家却也将全身行头穿戴整齐，好像要去接圣旨似的。
黄金虽好，但不能穿在身上。
听闻老夫人年轻时生的貌美，狐狸眼，虽说是庶出，但在老将军的原配妻子死后以代为打理赵府为由暂时将当家主母的位子给老夫人，几年后老将军战死沙场，有人曾传闻老将军死前曾带回来一个婴儿，但是并不知晓那个婴儿的真实身份。
毕竟那个婴儿的年龄要比沈毅小了十几岁，对不上，这个传闻也就逐渐被遗忘了。
现在看来，或许有些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