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書第二十四

史事貴乎得實，而欲求得實，其事極難，求其實而不得，此無可如何之事也。真僞並陳，識有不及，遂至捨真而取僞，此亦無可如何之事也。乃至事實具在，識力亦非不及，徒以徇私畏禍之故，甘爲惡直醜正之徒，則史事之糾紛彌多，而後人欲睹信史，亦愈難矣。然詐僞日啓，淳樸日漓，“惟聞以直筆見誅，不聞以曲辭獲罪”，春秋以降，大抵皆然，此則記載之所以多誣，而考證之所以必不容已也。

大抵記載之誣妄者，後人皆可考證而得其真，以史事面面相關，能僞一事，必不能舉其相關之事而盡僞之也。然則虚美者，美究不可虚；掩惡者，惡亦不能掩；徒使後人并其作僞之伎倆而亦洞燭之，又添一笑柄耳。不亦心勞日拙乎？然雖如是，而真是非之爲其所淆亂者，亦必歷若干時；而後人考證之勞，因此而徒費者，亦不知其幾許矣。此則仗氣直書不畏彊禦者，所以究爲可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