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次第十三

本篇所論甚正，惟古人著書，多不自言其例；而後人評騭，則有非先通其例，未可輕易下筆者，前已言之，讀此篇亦宜知此義。即如老子、韓非同傳，安知非史公所據材料本然。果然，則因仍舊文，不加改削，即史公之義例。評其不改舊文之得失則可；議其老、韓之同傳之不類則非矣。凡《史記》文字，不著“太史公曰”者，疑皆因襲舊文，不獨叙事之處爲然。如《屈原列傳》，驟觀之，一似史公大發議論者，更觀淮南王安所撰《離騷傳》，乃知二者皆有所本，而其所本者極相類，皆非其所自爲也。且如《孟子荀卿列傳》，叙孟、荀事，轉不如鄒衍之詳，標題爲孟、荀，而叙稷下先生、三鄒子等凡八人；又兼及趙之公孫龍、魏之李悝、楚之尸子長盧、阿之吁子，篇末並及於墨翟；而於此諸人，又絶不及其事跡，世間安有此文體乎？蓋亦固有兼論諸人之文，如《莊子·天下》，《荀子·非十二子》之類，而史公從而録之也。即謂此篇爲史公自作，而名、法之學，原出道家，合爲一篇，安知不正有深意？未能審諦先秦學術流别，談、遷宗旨所在，又安可輕加評論乎？此外論《史》、《漢》之處，皆可依此推之；惟如《東觀》之抑聖公，《齊》、《隋》兩史之黜永元，隱大業，顯係取媚當時，可決其無他深意者，則不妨辭而辟之耳。偏安割據之朝理宜與正朔相承者有别。帝魏帝蜀之論，後世乃甚囂塵上，在承祚時無此事也。自承祚觀之，則先主之據益州，正乃承二牧之緒者耳；先後之次，未爲失也。參看下篇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