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限第十二

斷限即範圍之謂。史事前後銜接，而作史必有範圍，抽刀斷流，允當非易，此篇即論其法也。

史家記事，必求完備。董卓與漢末羣雄，雖若與魏武無涉，然魏武爲戡定漢亂之人，略此諸人，即漢末之亂象不明，魏武之功業，亦不能睹其全矣。陳壽既非兼修《後漢書》之人，其修《三國志》，亦非承接某一家之漢史而作，於此諸人，安得而略乎！劉氏之論，似謹嚴而實非也。斷代爲史，兩朝嬗代之時，復緟總不能免。此章實齋所以主修通史也。然修通史而删其復緟則可；必責專修一史之人勿與他人犯復，則理不可通，而事亦不可行矣。

《漢書》表、志爲未成之稿，已見《表歷篇評》，斷限失宜，未可爲班氏咎；又古人著述，採自他人者，多直録原文不加删削，當時文字，體例如是；《地理志》論風俗之文，蓋出劉向、朱贛，而作志者從而録之，亦遵當時文例而行，並未可議其失也。

讀史與評史不同，論史法，可譏前人之體例有失謹嚴；至考史事，則轉有因前史體例之未嚴，而得多存材料者。如“北狄起自淳維，南蠻出於槃瓠”等，劉氏謂“何書不有”，今則古書存者寥寥，唯借正史以存之矣。即或間見他書，亦不如正史爲人信據。況修一代之史，必求網羅完備；繁蕪固當力戒，漏略尤所深譏，過而存之，未爲大失，原不必謂他書已有，此即當芟也。清侯君模嘗謂：“注史與修史異；注古史與注近史又異。何者？史例貴嚴，史注貴博。注近史者，羣書大備；注古史者，遺籍罕存。”“當日爲吐棄之餘，在今日皆見聞之助。”《後漢書補注續·序》其論甚允。此等隨時而變，因宜而立之例，讀史者必不可以不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