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散文诗一百年大系7:云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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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丽尼

丽尼(1909—1968),本名郭安仁,湖北孝感人。著有《黄昏之献》《鹰之歌》等。

春的心

我寻找着,在春的怀中,想得到一枝桃花;春是这般美丽的。

我几乎沉醉了,在春的怀中,但是我仍然继续找寻。

少女们从我的身旁过去了,她们嗤嗤地笑着,说这是一个痴心的寻找,她们说:“看那痴心的寻找者。”

似乎是,我是在荆棘之中寻找桃花。

我寻找着,在春的怀中,想得到一枝桃花;春是这般美丽的。

红色的引诱,如同处女的唇一样的,使我沉醉着,不断地寻找。

越过了荆棘,藤和刺扯住了我的衣角;微风似乎是怨语,似乎是说我过甚地冷淡了她。

也许是吧?微风正吹动了我的薄衫。

我寻找着,在春的怀中,想得到一枝桃花;春是这般美丽的。

苍古的庄园和废墟,我在幼时所曾沉醉的,如今都已被我遗忘。

当太阳沉落了,怕人的晚霞回照着我母亲的住屋的时候,有我儿时的游伴在那里轻声叹息。

但是,我仍然寻找着,离开着她们而找一枝桃花。

一九三一年,四月

素描

潮水挟着青草和木片缓缓地流了来,几乎是不使人注意地,要把我们的桥淹没了。

啊,这小河今天是多么欢乐啊!

因为是雨后,蛙们欢唱了,唱得不高,也不熟练。幼小的生命,还不曾学会一个更巧妙的歌曲呢。

不是六月了吗?

小羊站在河边,不吃青草,只蠢笨地望着河里有鱼能跳出水来,或者是对着那远处树林上头的淡烟做着痴想。

啊,这美丽的夏啊,使它记起了春天。

陌上,如今不正有人在轻轻地走着吗?

一九三一年,六月

黄昏之献

断裂的心弦,也许弹不出好的曲调来吧?

正如在那一天的夜晚,你的手在比牙琴上战栗着,你那时不只是感觉到了不安,而且感觉到了恐怖。那月亮照临的山道,流泉哀诉的声音,这些,也正表现出你心中的烦乱了。

说是你应该在梦中归来,然而,这崎岖的山路,就是你的梦魂也将不堪其艰难的跋涉呀!

啊,我是多么思念你哟!

而且,更想不到这就是永远的别离。

梦,是多么地空虚。在你梦魂归来的时候,我不曾一次握过你的手,也没有一次看清过你的面容。

啊,你是在黑暗之中了。

啊,在黄昏里,你是离开了我,而回到你妈妈,你爸爸那里去了。

啊,只要我知道如今你是在什么地方躺卧着的啊!

没有不醒的梦,除了永久的长睡以外;然而,在长睡之中连梦也会被忘却的呀!第一次梦见你在高原,第二次在海滨。

然而,等到梦醒的时候,坟墓就覆盖着你了。

我不要求你来给我解释命运之神秘,生命之无常,我不要求你来告诉我黑暗之国的消息,我不要求你来含泪讲述你自己的故事。

但是,你啊,我愿你安息!

当灯油快完的时候,生命的呼吸也就短促起来了。在夜晚的世界里面,人们都是沉睡着的。

天上的星斗啊,你们是在唱着挽歌吗?

月亮呀,你也现出了如何仓皇的神态哟!

我看着花开,又看着花谢,我看着月圆,又看着月缺;你哟,我看着你向人间走来,又看着你离开人间而去,我看着你在梦中欢跃,又看着你受到了梦的欺凌哟!

夜之安琪儿呀,请为我歌一曲《流浪者之夜歌》吧。

一九三〇年,四月

(选自《黄昏之献》,1935年1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