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药树巷里的风景
药树巷是小城很普通的一条小巷,与西关老街平行,因小巷以前有一棵很有些年头的药树而得名。药树巷没有北京的胡同、上海的里弄、江南的雨巷有名气。应该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那样简陋住所所处的巷道,像鸟类中的麻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药树巷住着几十户人家。有几户靠卖小吃为生的小商户,有承包工程的老板,还有一位似乎人缘不错的局长,有形色匆忙的教师和慵懒疲沓的小职员,打扫卫生的环卫工,还有靠吃房租,整天无所事事四处浪荡的小市民。官商民混杂,药树巷就是一个小社会。
药树巷早已没人家养鸡了。天未亮,卖小吃的几户人家就早早起来做准备,响动声代替了司晨的公鸡,叮叮咣咣拉着架子车走了。接着是三三两两的学生,相互喊叫着上学去了。然后是蹬自行车或者骑摩托的教师和小职员。包工程的老板从自己的院子里开出一辆小车也扬尘而去。巷子口还经常会出现一辆小轿车,是来接局长的。巷子里偶尔也会跑过几只猫和几只宠物狗,但通常不过片刻,就会有个把头烫得像狮子狗一样的妇女发嗲地撵出来,逗惹得局长关在家的大狼狗没命似的狂吠。
一对老年夫妇出现在巷道里。他们小心翼翼从巷道里经过。老大爷一头银发,腰板直直的,很精干,老太太身材臃肿,腿脚有点不灵便。老太太总依靠着老大爷,看老伴的眼神纯净得就像婴儿。夫妇俩已退休多年,老太太前几年患脑溢血导致半身不遂,在老大爷的精心伺候下能勉强下地行走,但右腿不能独立支撑,只能依靠左腿支撑着向前移动,必须有人扶住右臂。老大爷搀扶着老太太,不急不躁,深一脚,浅一脚,耐心地丈量着这一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程。用脚、用腿、也用心。老太太偶尔还会嘟囔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词语,只有老大爷能读懂,老大爷会温顺地点头应承着,目光里闪烁着爱怜的光泽。老大爷每一个细微呵护老太太的动作都充满了柔情蜜意,充满了让人感动的东西。
老人家有个出息的儿子在国外,当年考上名牌大学轰动了小城,一对老人为此荣耀了几十年。儿子经常寄钱回来,但人却有好些年没有回来过,小巷的人都记不起他的尊容了。他恐怕也早已忘却了小巷的模样。老人家有退休金,应该不缺钱,但钱多并不意味着幸福。老人家家里差人气,老两口看见别人家的孩子,总会凝视许久,思念身在国外的儿子和孙子。思念是一种病啊!浸蚀得老人家脸上没有了笑容。但这又能怪谁呢?是老人家千辛万苦把儿子培养成才让儿子翅膀硬了远走高飞的。对于这对恩爱的老夫妇来说,他们到底是幸福者还是哀痛者?
药树巷里经常出现三三两两衣着朴素农村模样扛蛇皮袋子的农村汉子,一定是给卖小吃的人家送食材。而敲局长家大铁门的除了局长醉醺醺东倒西歪趔趄着回家外,多是东瞅瞅西看看神秘兮兮的人。那些大大咧咧油头粉面的人,十有八九是到老板家琼宴坐花的。巷子里偶尔还会出没几个黄毛烂杏般的闲人,在老板家门口转悠,是借钱的还是还账的,抑或是牵挂着老板家财物的小蟊贼?老板和局长是药树巷的常住户,也是药树巷的匆匆过客,据说,这条巷道属于棚屋房,要改造了,马上面临拆迁。当然,他们也嫌弃药树巷是锅大杂烩,常有窃贼出没,不安稳,早已经在小城的一处高档小区购置了房产。卖小吃的几户人家院子虽然简陋,但香气氤氲,也常飘出欢声笑语;局长家的院落,虽然阔达,羽觞醉月是家常便饭,却常传出局长老婆杀猪般的伤心嚎啕声,黄脸婆毕竟不能和小三比青春。因此说,男人当官或者有钱,对老婆来说,不一定都是好事。尽管官太太、阔太太也能狐假虎威、璀璨一阵子。药树巷这个小世界里,每天上演不同的悲喜剧,这些凡俗的人物品味并诠释着平凡的生活,权、钱、情不仅仅只在药树巷里发生化学变化。每个人都会有烦恼,谁也逃脱不了,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
药树巷充斥了鸡毛蒜皮的琐事,都不够迷人,只有那对患难与共的老夫妻走过的身影,才是药树巷最动人的风景,而且它绝不止感动了一个巷道。药树巷是小城喧嚣扰攘中的一条僻巷,胜似丹江河边江滨公园的那些风景别致的园林阁道。药树巷简直就是一本生动的哲学书。
201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