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相”
“你看看这个。”阿呆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羡慕,神情肃穆。
羡慕拿过来,纸页上依旧能感到尚未褪去的温度,从起伏的褶皱看来它已经被这样随身携带很久了吧。羡慕想着借公园昏暗的路灯读信,仿佛能洞穿古人蹭亮的光景是什么滋味,结果发现果然对视力不是什么友好的环境。
羡慕摇了摇头,打断自己的思绪,现在不是走神的时间呢。羡慕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信纸上,没有字么,羡慕在试图翻转它看看是不是内容在背面的时候扫到在纸的右侧偏下有几行小字:
“不管你是谁,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能帮我转交给你所认识的机构里权责最大的那个人。
为了你好,请不要看信里的内容,多知道一个秘密对你没有好处。”
羡慕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封信一开始被折叠成了一个正好可以自己成为信封的小块,所以现在有字的方块应该正好就是当时被当作封面的那个部分。
羡慕有点疑惑地看了看阿呆,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于是羡慕把信纸翻转过来,打算先看完信的内容再说。于是按下了心中关于写信之人是如何有信心这封信一定会被发现、被传达、被保密的疑惑。
“阿呆,你好。
我想没有意外的话,这封信应该出现在你手里了。
只要查一下最近的失踪清单,你应该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希望你收到信的时候,也一并知道了市里发生了一起事故,有一名15岁的女生意外死亡。
我希望你接受那就是我的事实,且协助警方完成相关调查取证,我想你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处理这件事的办法。
谢谢你的善后,我会用我的自由,承诺你永久保守机构的秘密,所以如果有什么威胁机构的外界传说,请确信那与我无关。
但如果我没有能获得我所希望的自由,承诺当然就不会被遵守。
这将是我第一次,以及最后一次与你说话。
祝您在机构里安度余生。”
这么短的一封信,这么大的信息量?羡慕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应。
“这不是某个学生的恶作剧么?”
“哈哈,”阿呆却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干嘛笑。”
“你说人们是不是在什么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发生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找另外一个合理的解释?”
“哦……”
“所以你最担心这封信里的什么部分?”
羡慕却愣了一下,担心的是什么呢?她逃离的想法?或是已经逃离成功的事实?她想自杀?还是想伪装成自杀的做法?那么死掉的人又是谁呢,她为了逃跑杀人了么?可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彻底消失呢?即使要伤害别人也要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所以你帮了她么?”羡慕最后在满腹疑问里选择了与眼前人有关系的那个。
阿呆却并不意外的样子,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开口道:“我拦住了外部搜查,我说我们自己有团队,可以提供给他们想要的一切。但是基于机构的保密措施,不能容许外部力量的介入跟干预。”
“他们同意了?”
“嗯,过程不大容易,不过最后他们确实也没拿到搜查证,所以同意了我提出的合作办法。”
羡慕没有问为什么会给不出搜查证,似乎她也知道这种不言自明的所谓外界力量,就是不该让自己知道的意思吧。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原来是这么一句吓人的恐吓呢。
“所以你帮她伪造了证据?”羡慕还是想向前一步,她得知道这件事的底,对她而言的底。
“没有,我并没有拿到警方手里的证据,所以我们交出去的东西都只是常规搜查的结果,从我们的安保搜查组交给对方的,中间环节没有我可以干预的地方。”
“但是?”
“但是,她的证物们是吻合的,我是说,和死者。”
“她是双胞胎么?”羡慕突然说了句不相关的话倒是给阿呆逗笑了。
“你以为《白夜追凶》呢?”
“哦,万一她从里面获得了灵感呢,你看连我都想得到,你的这些孩子们比我可要聪明多了。”羡慕试图掩饰她电视剧看太多了的尴尬。
“不能的,我们的挑选原则是要么兼容并受要么都退回,因为双胞胎从智力结构上差别不显著。”
“哦,这样子。我还以为是发现死者正好跟自己长得一样,然后意识到是双胞胎姐姐,合理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事情,DNA啥的,然后自己跑出去顶替了死掉的人的生活。”
“你这就连剧本都替人写好了?”
“那是,我都想了个开头了,不接着编下去怕憋死自己。”
“嗯,喜闻乐见。”阿呆倒是难得轻松。
“所以这么说的话她一定有一个帮手?如果不是你,那是谁呢?把信给你的那个人?”
“可是实际上,并没有这个人。”
“为啥?那这信咋到你手里的?”
“你猜?”
……这人真是。“那我想想,我一开始拿到这张纸就有点奇怪,她如何知道这信一定能到你手里,而且传递者还能保密,这简直不符合人性。所以我觉得要么就根本没有这个人,传信的就是她自己,要么就是这个人,一定是她的同谋。”
“嗯。”阿呆还是没有打算揭秘的样子。
“所以,我们有什么流程是资料啥的可以纸质传达给你么?类似于什么校长信箱?可是这种东西,写在封面的字就显得画蛇添足了吧。”
“嗯。”
“所以呢?上面也没有指纹吧我猜?毕竟带个塑胶手套就能轻易解决指纹的问题。”
“你还是真是看了不少悬疑剧啊……”
“欸,你自己让我猜,又来嫌弃我的source。”
“嗯,那我给你一个提示吧,我的办公室的门是铁的。”
“所以用了吸铁么?”
“你倒真是反应很快啊。”
羡慕也真是不想搭理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肯定,好吧,是揶揄……“但是没看见是谁么?我是说,楼道的监控。”
“没有,他正好贴在了一个视觉死角。”
“所以写在封面的字是为了怕人看见之后拿走,因为大家都会觉得门里面的你,就是那个位高权重的人?”
“你揶揄人的能力也是在电视剧里学的么?”
“那也比不过你……是天生的……但是你不觉得这个做法很成年人么?”
“怎么说?”
“就是小孩子,应该会不怕死地打开看看有什么秘密在里面才对啊。只有成年人,才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完全不想勉强自己参与别人的事。”
阿呆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逻辑,然后轻轻说了一句,“所以或许,他们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吧。”
欸,羡慕没有想过这个走向,于是试图回到案情里,“所以你们排查了经过你办公室的人了么?”
“没法……排查……”
“为啥?”
“因为我办公室的位置,本来设计来就是为了方便所有人路过。”
欸,羡慕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天来的时候,觉得不明白为什么阿呆的办公室位置要选在这么吵闹的楼道边缘,原来就是为了让大家经过啊。
“没想到亲民也是一种败笔啊……”羡慕说着说着好像也忘记了,其实他们谈论的事情其实并不那么轻松。“所以你让我猜了这么半天,你是啥结论。”
“我觉得,她只是想让我保护帮了她的人,不再继续调查下去,于是威胁了我,而她并不害怕自己被查,或者说有足够的自信觉得自己不会被找到。”
“但其实你是要解决什么问题?”
阿呆转过头,所以这就转换到了自己要替羡慕解惑的立场了么。
“一开始,我怕她因为想逃离杀了人。”
果然还是逃不掉这样的合理类推呢,羡慕心想。
“不过你刚才不是说么,她可能只是利用了同样15岁的少女突如其来的死亡而已。虽然我也知道,这样想可能只是心理安慰罢了,毕竟无法判断她是不是让人顶替自己,时间顺序就变得尤为关键。”
阿呆停顿了一下,在羡慕以为他不会继续的时候接着说,“可是我的脑子啊,就特别想让我相信那样的论断,因为要怀疑她杀了人,对我来说,太过艰难了些。”
“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就是去自杀的,然后想要说服我相信她说的另一套理论。”
羡慕突然想起来,阿呆最开始来找自己的时候,说的也就是那句,有人自杀了。同样是杀人,杀掉自己总比伤害了别人要让人容易接受么难道?
“所以你觉得是自杀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这样她就不需要帮手,不需要制造证据……所以难道不是应该去查那个帮手是谁么?”
“如果莫须有,又查什么呢?如果有,查出来了,就表示他们真的参与了行凶么?”
“可是,你不能因为害怕真相如何就不去查吧。”羡慕几乎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说这话的立场。是出于内心对公平正义的本能么?还是因为要去调查的人不用是自己的旁观者心态呢?
“这件事后果太严重了,无论是哪一种推论,都不是我能扭转的状态,所以我被要求不能去查。”
……就好像因为“被要求”,所以得到了某种解脱。
羡慕觉得自己再无法开口追问个中缘由,于是还是把疑问回到了“卷面”上,也就是信的内容本身。
“所以失踪清单又是什么意思?”
“是在学生里的通用说辞,在他们的视角过一阵子总会消失一些孩子,而实际上这些孩子只是临时接到的调派令罢了,因为没有给过他们时间道别,也就成了消失清单吧。”
“所以这些孩子其实并不是失踪了?只是他们的去处不能被知晓而已。”
“嗯,对。”
“所以她其实并不知道‘失踪清单’这个东西其实只是保密需要,而她自己却要真的成为其中之一,让它确有其名。建立在误解上的举措啊,却让你不得不对她言听计从呢。”
“嗯。”
“那这么说起来,让我天天带着做呼吸操的大家,其实并不是被抛弃的人咯?”
“嗯,如果有抛弃这个概念的话,还在这里的所有人,其实都没有被选中。”
“所以她对你说的安度余生,听起来真像是个诅咒,而不是祝福。”
“也不一定,万一我喜欢的话,诅咒不就是祝福了么。”
“欸,也对。”
“不过羡慕你的思路果然不大一样。”
“为啥?”
“因为正常人如果听到被抛弃的字眼,大概会直接质疑既然不是这样子,为什么要让大家都活在这样的阴影里吧。”
“哈哈哈,说得好像,我跟你argue了的话,你就有能力解决似的。”
“你好像确实不期待别人能解决任何事。”
“嗯,我也不觉得自己可以解决。所以我一开始不就拒绝你了么。”
“那……”
“行了行了,别再老生常谈为啥我要来了。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我呆在这里,也没觉得有啥不好。到哪里不都是个围城么。”
“我又没打算问这个。”
“……哦。”
“我是想说,你发现了这种被抛弃的氛围感,也一直在对症下药,然后现在其实我告诉你那个病症是大家的幻想,你不会觉得自己徒劳么?”
“不然怎么说这个世界都是你对它的投射呢,孩子们自己的想法,在成为投射的瞬间,事实本身是如何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就算你现在去跟他们解释,其实你们跟旁边班级的大家都一样,他们也会生出那为什么不是自己‘消失’的不开心。所以,我做的事是不是徒劳,其实取决于大家听进去了多少。我长这么大,能听进去老师讲的话屈指可数,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会想着要求这帮孩子呢。”
“所以我们能做点什么呢?”
“嗯,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