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有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们怎么会如此分裂?我们的行为又为何如此疯狂?从出生那一刻起,我们“只能”作为单一的个体来到这个世界,这让我们一直都在为了让自己变得完整而努力。但这种本能的深层愿望,在孩子身上的表现则与成人完全不同。当我们还是孩子时,我们从来也不会去想,要去寻找正确的另一半以及进行自我确认。作为儿童的生活经验几乎完全是被动的:我们只是一个具备接受能力的有机体,除了接纳和吸收周围环境给予我们的一切,几乎没有其他想法。我们贪婪地吮吸着营养、温暖和爱怜,同样也吸收了干扰、错乱、虐待和拒绝。
一个孩子的成长,正是在这种对一切不加选择、全盘接受的状态中进行的:只要得到足够的营养、照料和关爱,我们就能够成长。而在整个过程中,哪里缺乏成长所必需的条件,哪里的成长就会停滞。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个体会形成完全不同的性格特征和人格。这就意味着,个体在性格形成的过程中所受到的挫折、伤害、虐待或忽视,以及营养不良等都将在其性格上打下鲜明的烙印。如果我们在婴幼儿时期,一些基本的成长条件无法得到满足,那么今天就会在我们身上相应地体现出来,我们就会如同一个饥饿、焦虑、容易受到惊吓的孩子一般,去面对世界并采取相应的行动;如果我们在青春期受到伤害和虐待,或受到创伤性的打击,我们内心就会有一部分停止发育,并在日后处理各种关系时采取消极的方式。早期的负面经历持续的时间越长久,创伤程度越严重,在我们性格中留下的烙印就越明显,今天所起的作用就越强烈。
如果你很难理解这一切是如何在一个人身上起作用的,那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大家庭的状态:每次,当这个大家庭受到打击和伤害,或出现供给不足的情况时,就会有一部分家庭成员由于得不到充足的供给和照料而停止成长,或为了另谋生路从整体中分裂出去。而这个当年被迫离家出走的孩子在成年后,也会组成一个自己的大家庭,其成员也包括婴幼儿、儿童、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等。对这个成年人来说,表面上看起来,他在生活中遇到了一些障碍,而事实上,这恰恰是他内心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在以自己的方式,要求满足从前不曾被满足的愿望。这个孩子更渴望找到能养育自己的父母,而不愿意成为能和另一个人共同生活的充满力量的健康伴侣。他在寻找接纳没有界限的爱,但他缺乏一个清晰的“我”的概念,无法以成年人独立的方式来与另一个人相处。
我们希望自己能够理性地思维,独立自主地做出抉择并展开行动,但我们内心的这个孩子却在自动地起着作用:他停留在以前那个被冻结的情境里,以此为出发点来观察当前的世界,并将过去因遭到打击、成长停滞而产生的负面感觉统统带到了新的状态中来,也带来了与我们相处的这个人。这就意味着这个内在的孩子不问青红皂白,不管背景情况,毫无意识也没理性地便将儿童时代形成的旧有模式带入到我们新的生活状态中来,并一再地重复使用。比如说,如果一个孩子小时候经常挨打,成年后,在没经过理性思考的前提下,也会一再去寻找会殴打他的伴侣;同样,酗酒者的儿女日后也常常会与酗酒的人结婚。那座充满过去故事的冰山,不仅会在我们的婚姻出现问题时发挥作用,它对我们的影响早在形成时,就已固定下来。
蛰居在我们体内的这个孩子会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冒出来。有时,其他人比我们自己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在女性身上,我常常会看到这样的现象:当她们与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时,便无法再认真对待其男性权威。即便这个人担任着重要职务,拥有特别的专业知识和高级职权。“也许他是中国的皇帝,但当他坐在我身边时,看起来就像个小男孩。”这些女性感觉到,在那些公开的个性特征之外,还有一些完全不同、有时也许是非常孩子气的特征表现出来。这些特征也许从外部还不能完全被感知,因为它们能被权威性的表现很好地掩盖起来,但在逐步增加的个人接触中,却会被不断地、越来越清楚地感知到。
恋爱时,这个大家庭中未成熟的那部分人格也会直接插手我们的情感生活,其程序会准时地自动启动。虽然我们强烈地渴望与一个理想伴侣共同建立和谐关系,但我们仍会把过去的痛苦经验带入到今天的关系中,在无意识中去寻找被认为是理想伴侣的另一半。但被我们看作理想伴侣的这些人,身上恰恰有着与我们的伤口相对应的伤口,他们也有着与我们相似的冰山。如同正中靶心一般,水面下的冰山所蕴含的缺陷,恰好与我们的缺陷彼此冲撞,使得我们双方伤痛不已,以至于水面上那热恋中的两个小小三角,也被猛然间搅扰,在恐惧绝望中丧失了安全感,不得不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由水面上、下两部分的分裂所造成的迷惘困惑,正是造成伴侣最终分离的关键性原因。我就不止一次地接触到这样的咨询者,他们明确地对我说:“我要跟这个人分手,因为我对他已不再感兴趣,他对我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
人们总是因为心灰意冷、无奈绝望而分离:“我已经尽力了,但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我再也不能这么忍耐下去了。”
我不断体会到,人们的内心分裂,矛盾重重,感觉自己似乎被外界以某种力量强行封锁、隔绝开来。有些人一边愤怒地指责伴侣的错误行为,同时又对自己感到无能为力,因为他们觉得没什么能让自己接近伴侣。所有的人,无一例外,不论你的伴侣关系目前处于什么状况,你都会寻找爱的可能性。在伴侣双方一同来咨询的情况下,愤怒和怨怼、外遇和分离总是与绝望的情绪紧密联系在一起,与双方渴望接近和解脱的愿望密切相关。当他们有意识地去接近对方时,他们常常会感到十分困惑,对自己矛盾的心理感觉和分裂的行为感到非常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