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曾在卢沟桥上杀鬼子

——怀念父亲刘思远

刘继红

我的父亲刘思远离开我们已经6年了，可他的音容笑貌和当年在卢沟桥上杀鬼子的英雄形象却常常在我脑海中浮现，使人永远不能忘怀。

父亲是山东菏泽人，1919年农历七月生于原菏泽县城东南十八里地佃户屯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亲早年丧父，是奶奶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兄妹几个拉扯长大。由于家境贫寒，生活所迫，1936年农历二月，父亲在16岁时由从部队回乡探亲的堂兄郭祥民带到北平投军，加入了当时在平津一带驻防的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在三十七师一一〇旅二二〇团三营十二连二排当了一名普通士兵。

当时的中国，正值日军图谋发动大规模侵华战争的前夜。1936年日军已经控制了丰台，把攻击目标指向了北平的西南门户卢沟桥，华北地区战云密布，局势异常紧张。父亲一到部队就投入了紧张的军事训练。

父亲所在的部队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二二〇团当时驻守在北平的西苑（今北京海淀区颐和园附近），距离卢沟桥和宛平城五六十里地。面临日本华北驻屯军已经对北平形成三面包围的严峻形势，驻守在平津一带抗日最前线的二十九军将士深知这支部队所担负的重大责任。为了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中日冲突，二十九军加强了对所属部队的军事训练，平日里训练极为严格。新入伍的士兵都要经过严格的武术、射击和战术训练。半年后每人配发枪支弹药和大刀，月薪4.5元，转为一等兵，开始执行防卫任务。

有一次父亲和同班战友王斋柱化装成老百姓去丰台的日本军营附近执行侦察任务，不幸被鬼子抓住，和被抓来的十几个老百姓一起被反绑住双手关在一个地主家的大院子里。深夜时分，父亲和战友王斋柱趁着鬼子哨兵犯困打瞌睡时，悄悄背靠背相互磨破捆绑的绳索，蹿上墙头，相互帮助翻过院墙跳到外边的高粱地里逃走了。回到连队，连长奖给他们每人三块大洋，以作奖励。

随着日军往华北一带不断增兵，华北局势日趋紧张，大战在即，一触即发。

当时驻在丰台的日军经常组织部队在距离卢沟桥几百米远的地方举行以宛平城和卢沟桥为假想敌的军事演习，没日没夜地在我守军眼皮底下练习攻城，甚至向卢沟桥方向进行实弹射击，向我国驻军炫耀武力，故意找茬挑衅，寻找机会挑起事端，向我方开战。看着日军的嚣张气焰，二十九军将士们个个怒火中烧，摩拳擦掌，恨得咬牙切齿。

1937年7月7日，驻在丰台的日军又在距离卢沟桥仅几百米远的地方组织实弹演习，练习攻城，气焰十分嚣张。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日军演习时携带了足够的弹药，并且配备有重炮、食品和饮水等武器和物资。太阳落山后接近黄昏了，演习的日军还没有收兵回营地。紧接着我军得到情报，日军已经把部队潜伏在宛平城周围，包围了宛平城，摆出了攻城的架势。获知此情报后，团部立即作出指示：做好战斗准备，以防万一。

到了半夜时分，从卢沟桥方向突然传来密集的枪炮声，日军借口一个士兵在演习时失踪，要强行进入宛平城搜查，遭到我国守军拒绝后，日军开枪开炮猛轰卢沟桥和宛平城，向城内的三营守军发起了攻击。团部立即与驻守宛平城的二一九团三营电话联系，但是通信中断，电话已经打不通了。部队又派人前往打探情况，打探的人回来报告说电话线已经被割断，通往宛平的各个路口也已经被日军封锁，宛平城四周道路全部被电网围住了。得知此情况后，何基沣旅长立即向冯治安师长报告，师长冯治安当即决定立即组织奋勇队紧急赶赴卢沟桥救援被日军围困的二一九团三营。

当夜三十七师立即从驻扎在西苑的各部队中选拔精壮士兵二百多人，组成奋勇敢死队紧急赶赴卢沟桥增援。身手敏捷、武功较好的父亲刘思远也被选入“奋勇队”，参加了抢护卢沟桥的战斗。奋勇队队员们身穿背心、短裤，左臂扎一条白毛巾作为记号，每人佩带一把大刀，四个手榴弹，部分队员还带着胶把钳子、剪子和斧头等工具，准备破坏日军设置的电网，准备打交手仗。二二〇团其余将士随后跟上，从西苑驻地跑步出发，赶赴卢沟桥增援。

奋勇队作为尖兵受命后紧急集合，火速赶到卢沟桥外围，趁敌不备，剪掉了日军布防的铁丝网，突然冲了进去，出其不意地猛力向日军投掷手榴弹。日军受惊后倾巢而出，发疯似的扑了上来，与奋勇队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搏斗。平日里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的奋勇队队员们个个精神抖擞，手挥大刀勇猛地冲进敌阵，与端着刺刀枪哇哇大叫的日本兵搏杀到了一起。二十九军将士的大刀早就威名在外，将士们最擅长的就是打近战夜战，与日本兵搅在一起展开肉搏战，大刀片发挥了最大的优势。紧接着二二〇团后续部队也赶了上来，谢世全团长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挥着大刀带领战士们像猛虎下山一样冲杀过来，杀得日军鬼哭狼嚎。阵地上电铃声、刺杀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一片，震天动地，敌我双方乱成一团。杀红了眼的谢世全团长脱掉上衣，光着膀子一手挥刀一手握枪在敌群中奋力砍杀，势不可挡，把大刀都砍卷刃了。阵地上刀光闪闪，杀声震天，铁路桥头血水成河。战士们越战越猛，不到一个小时，日军就招架不住了，吹了退兵号，丢下几十具尸体败退回去。被日军占领的铁路桥又被我军夺了回来。

在这次激烈的肉搏战中，父亲一连砍倒了三个鬼子，自己的大腿股部和左臂也被鬼子的刺刀刺伤了，血流不止，幸亏那时年轻力壮，没有伤着要害。我方也有几十人伤亡，战斗打得非常惨烈。夺回阵地后，二二〇团的增援部队与二一九团在宛平城会合。师部决定留下金振中营长带领的二一九团三营在宛平城继续防守，其余部队返回西苑驻地待命。

“七七事变”爆发后，当时已经担任二十九军代军长的冯治安将军立即向驻守宛平城的二一九团三营打电话下达命令：“卢沟桥即为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并且冒着枪林弹雨赶到卢沟桥督战。

第二天蒋介石代表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立即向全国人民通电呼吁：“地无分东西南北，人无分男女老幼，人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人人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并且立即给二十九军下达命令：“固守宛平，就地抵抗！”

远在陕北延安的中共中央也立即通电全国，号召全民抗战。

中华民族的全面抗战从此开始了。

二十九军与日军正面交火后，日军华北驻屯军一边与我华北地方军政官员假装和谈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一边从东北调集重兵源源不断入关，迅速向平津一带集结，为发动大规模全面侵华战争做准备。在这期间，日军又接连在卢沟桥向我守军不断挑衅，发动攻击，卢沟桥和铁路桥前沿阵地几次失守，又几次被我军拼死夺回，父亲所在的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与日军殊死搏杀，伤亡惨重。

二十九军将士们虽然爱国热情很高，奋不顾身英勇杀敌，在凶残的侵华日军面前毫不畏惧，不怕牺牲，但仅靠手中的大刀和步枪、机关枪这些武器，仍然无法扭转敌我双方军力和装备悬殊的局面。一连二十多天的激烈争夺战，二十九军将士伤亡惨重，很多战士被日军的炮弹炸成了碎片。炮火过后，战士们的残肢断臂布满一地……多年后，年迈的父亲一提起当年在战场上牺牲的众多战友们，就禁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常常哽咽地说道：“死的人太多了，太多了！”

7月28日，蓄谋已久的日军突然集中大批部队，在数十架飞机和一百多门大炮以及装甲车的掩护下，向二十九军南苑、西苑和北苑兵营发起总攻击，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和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在率部向北平城内转移时遭到日军伏击，壮烈殉国。7月28日北平失守，二十九军被迫撤出平津。父亲随着部队往南撤退转战到保定、沧州、大名府等地，继续与大举围攻的日军殊死血战。之后又随军往南，投入到抗击日本侵略军的中原战场。在徐州会战等对日作战中，父亲又几次身受重伤，被战友从死人堆里救出后转送到后方医院疗伤，全身落下了六处与日军作战受伤的刀伤枪伤。

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已经过去79年了，在惨烈的抗日战场上留下满身伤疤的老父亲也已经逝去六年了，每当我看到表现抗战题材的影视剧和有关抗日战争的媒体报道时，就不由得想起父亲生前曾经多次给我们讲述过的在抗日战场上与日本人打仗的亲身经历，想起曾在卢沟桥上杀鬼子，为保卫中华民族流血受伤的老父亲，以及永远长眠在祖国大地上的父亲的众多战友们……

历史不能忘记！国耻不能忘记！为保卫中华民族与侵略者浴血奋战的英雄们我们不能忘记！

惨烈的卢沟桥保卫战已经随着历史的烟云逐渐淡出了世人的视野，希望今天尽情享受着无数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幸福生活的人们，千万不要忘记79年前那段血与火的惨痛历史，不要忘记曾经为保卫我们中华大地献出过生命和鲜血的英雄们！

珍惜和平，勿忘国耻。吃水不忘挖井人。

亲爱的父亲和二十九军的英烈们安息吧！

作者简介：刘继红，刘思远之子，宁夏化工厂退休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