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性感

贵气，是看不出银子堆砌的那种美。

橘黄色的夕阳，洒在稀稀落落梧桐叶片上，碎金一样，有一种伤感的华丽，透着丝丝缕缕的秋意。已经入冬，然而，被地中海的温柔拥抱着的巴塞罗那，硬是闻不到寒冷的气息。只有飘过街道的落叶，在鞋底碎裂时发出的脆响，提醒着行人，走过的正是凋零的时光。

车子驶过古老的街区，拐向山脚下的别墅区，白色的西班牙风格小楼像南欧的女人，长相各有不同，有岁月可见的公爵夫人，也有华丽雍容的少妇。上坡的路，看到各色院墙和屋顶、窗户，曲线直线，美得不可方物。司机说，这是巴塞罗那的富人区。一路的寂静、一路的安详，扑入视野的画面不是富，而是贵气，贵气是看不出银子堆砌的那种美。

奔驰在古香古色的大铁门前停下来，下了车，进入了院子，那院子洒着橘黄色的阳光，地中海式的温暖。餐厅看起来很古朴，砖木架构，不知道什么时代的建筑，褐色的屋顶，高而且旧，廊柱是旧旧的，透着不经意的奢华，柜台、壁炉、窗棂都是暗色调，有一种没落感，没落，是巴塞建筑的基因，藏于每一个细节中。

在叉盘纷繁的餐桌前，第一眼看到她。丰腴的脸庞，椭圆的下巴，手腕上裸露的小臂，凝脂一般，眼睛长得什么样，我已经不记得了，记住的，是眼神，那眼神自信而且从容，透着少奶奶的富贵。

三十岁以后，你的脸上，写着你的生活。她就是这样，她叫墨羽。

谈及女人的美，都说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其实不然。

赵飞燕生来是跳舞的，在男人的巴掌上舞蹈，充其量是高级劳工的命。“侍儿扶起娇无力”这种慵懒，赵飞燕们是无福消受的。古往今来，没有一款雍容华贵是瘦里吧唧的，比起那种睡觉都能刮破被子的“骨感美”，我更喜欢丰腴，杨玉环们，才是待在帝王公卿的怀里，被宠着的尤物。

墨羽属于后者。

我和她，交往不多，但知道，她喜欢中式的服装和饰物。

雍正式的肃然雅致，乾隆式的华丽画风，她都有。

最惊到我的，是她的睡衣。

柔软的白色真丝，袖口上有苏州秀娘的手工，牡丹怒放、蝴蝶轻飞，彩色丝线在黑色底子上嚣张放肆地绣出各种浅黄深绿……

关于性感，她一副淡然的口气：“性感不是骚，而骚不是贱……很多女孩不懂这个道理”。“我的先生跟我说：你穿这样的衣服和我睡，让我觉得自己是皇上！”

看来，睡衣的最高境界是：让跟你睡的男人觉得自己是皇上。

而时下有些女性选择的睡衣，会让和她睡觉的男人觉得自己是嫖客。

什么叫性感、香艳？在豪门和妓院，其定义显然是不同的。微风徐来，玄色裙动，露出绣鞋上的粉色蝴蝶，那是欲露还掩的风情，是公卿文豪们欲罢不能的旖念；而曲线裸露、一览无余的酮体，则是嫖客们荷尔蒙飙升的迷药。

墨羽不喜欢名牌，她喜欢定制。

是的，标签是舞台上的聚光灯，拿掉之后，还好，才是真的好。东西如此，人，亦是如此。

临别，拥抱她的时候，感觉很柔软，是一种精神上的放松和柔软，如地中海徐徐吹着的风。

阳光的投影照在屋顶檐角上，隐约有一种哀哀的惆怅，寸草不生的廊柱上，一百年前的骏马依然在石雕中嘶鸣。巴塞罗那，如一位永远不死的公爵，老迈并且优雅。太过年轻、太过张扬的美，到底是配不上这座古老的城。

我以为，只有那些穿着铠甲也依然性感的女人，才有资格征服这座城市。

2017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