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孙是敌特?
昨晚沈头你带着铁柱和大刘进到树林后,老孙便拖着我神神秘秘地爬到土堆上坐着,笑得贼兮兮地对我说道:“给他们两个小同志独处的时间,也算成就一桩姻缘。”
我听着其实挺反感的,都什么形势了,老孙还寻思着这些。但人家毕竟是老领导,我也不敢说他啥,便和他坐在土堆上胡乱聊了起来。
聊了也就一小会吧!老孙突然表情严肃地指着树林那边瞪大了眼睛:“小胡啊!你……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往那边黑林子里望去,啥都没有!我笑着对老孙说道:“没有情况啊!”
老孙却摇头,接着站了起来,那身子一下挺得笔直,就像个训练有素的军人似的。我抬头看他的表情,只见他表情非常严肃,眉头皱得紧紧的,和之前判若两人。
见他这模样,我也紧张起来,再次盯着那边林子看,可那边还是黑糊糊的,啥情况都没!除了林子被小风儿一吹,微微地晃动。老孙还是在那矗着,伸长脖子死死盯着那片林子!
猛的,从那片林子里闪出一个人影。我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紧接着,又是七八个家伙跟在他身后钻了出来。当时距离太远,又是晚上,所以压根看不清楚他们的模样,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都不是正面对着我们的,而是倒退着钻出的那片林子,好像在他们眼前,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
我身边的老孙也立马蹲了下来,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急促地说道:“跑吧!”
我当时已经完全没了主张,身后那几具尸体还在那摆着,敌人的残忍可想而知。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老孙一转身,朝着身后深坑里的小王和飞燕压低着声音说了两句,我也没认真听,寻思着老孙自然是在叫他俩跟咱一起跑。
我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些背对着我们的黑影,那些黑影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但他们的步子还是朝着我们这方向倒退过来。接着,我瞅见他们的手上,居然都提着武器,就是七年前我见到的那些毛子兵提的一尺多长的枪。
我后背一凉,对着老孙低吼道:“跑啊!”
说完,我朝着另外一边的林子撒腿就跑。老孙也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他手里还握上了那把铁铲。我三下两下跑出了几十米,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那群黑影,可那些家伙依然在盯着他们的前方,好像那边发生的事情至关重要一般。
冲入丛林后,我才发现身边只有老孙,小王和飞燕都没有跟过来。可那一会心都在嗓子眼了,老孙又一个成竹在胸的模样,我便没有多想。那么火急火燎地跑了十几分钟后,我俩见身后并没有人追过来才停了下来。我靠到一颗大树旁坐下,一边喘气一边对老孙问道:“你怎么没把小王他们俩叫上一起逃啊?”
老孙瞟了我一眼:“你傻啊!我还不是为了让他俩安全吗?对方那么多人,凭我们四个人怎么样都是个死,还不如分开两路,我们能引走他们的话,小王他们岂不就安全了?”
我点了点头,老孙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是我们俩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一般,实际上咱现在这举动,不就是扔下他们去吸引敌人,自个逃命吗?不过这话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休息了一会后,老孙又凑过头来:“小胡同志啊!别说你孙哥没提醒你,你我现在这处境,特危险!你仔细想想呗!沈同志说得跟唱歌似的,说把这个案子结了,带我们回他们军区。你觉得可能吗?小王和大刘都是年轻人,有的是力气,我们俩个老骨头,他带回去当首长供养着啊?所以说,小胡,咱俩必须要统一好思想,为我们的以后去好好考虑下!”
我那脑子哪能想明白这些啊?老孙以前是个干部,这些什么形势啊运动啊,他自然能在里面摸出自己的门道。我见他说得也在理,便傻愣愣地点头:“老孙,依您的意思是……”
老孙呵呵地笑了:“现在这汇龙山里失踪了两百个人,公安厅的同志也死了好几个,这对于我俩可是个好契机。你想想,如果我们能够在这林子里发现什么线索,为组织上查清楚这个神秘事件提供到帮助,那咱不就立功了,以后都可能回原单位哦!退一步说,就算我们啥都没发现,责任也是沈同志他们背,咱两个老胳膊老腿,谁会指望我们侦察出大问题呢?”
我一想,他这话虽然够小人,可都合情合理。不过我还是望了一眼悬崖的方向:“那他们怎么办?我们就这样不回去了吗?”
“所以说你就是傻啊!”老孙吹胡子瞪眼了:“你想死吗?咱跟着他们一堆人,目标多大?迟早会要跟杀害公安厅那几个同志的敌人干上的。你有枪吗?人家可是都有枪的,你想挨枪子吗?”
“那我们两个人在这林子里摸来摸去,还不是一样可能碰到敌特吗?”我被他一番抢白说得脸都白了,反驳道。
“你怎么这么想不明白呢?”老孙看样子是真来气了:“我们两个人在这林子里可以偷偷摸摸地查,咱这叫躲到暗处。沈同志他们可是明枪明刀地干,你忘记了咱挖的那个坑吗?沈同志当时可是说了,就要故意放在那摆着不收拾,好让汇龙山里的敌特乱了阵脚。可结果呢?我看是咱自己人乱了阵脚吧!公安厅的同志死了好几个,剩下的我看都够呛。反正我不管你了,我是要保住命为主,如果能有发现等于是白赚的。你呢!想回去?请便。”
见他真动了气,我也不敢多话了。老孙句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也这把年纪了,能活下去比啥都金贵。我再次望向了老孙:“成!都听你的。”
老孙又笑了:“就是吗?老哥哥会害你吗?”
说完,老孙一转身,朝着之前那群黑影死死盯着的方向走去。
我快步追上:“孙哥,您走反了吧?那边可是有那些敌特的哦。”
老孙露出个讳莫高深的笑来:“就是啊!咱不是还想立个功吗?不过去瞅瞅可就没机会啊!”
“可是……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了咱保命为主吗?现在咱过去会不会很危险吗?”我有点犹豫。
“瞅瞅你那熊样!”老孙又笑了:“之前我们是在明处,自然是要保命。现在咱俩猫在林子里偷偷转过去,脚步放轻点,自个小心点,谁会注意到咱呢?”
我心里还是慌张,但见他说完又往那边走了,也只好跟上。
也是在这一路上,我对老孙慢慢地起了疑心。因为老孙不像是个在部队干过的,之前也没听他提过。可是这一会,他往那边赶路的行走方式,却一下显得利落了很多。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脑袋没停过,四处扫,身子也总是挨着林子里各个障碍物旁前进。那一会就算真出现什么情况,他的身体也始终是在某棵树或者某堆草边上站着,一猫腰就可以躲进去。
我们就那么缓慢地走了半个小时,距离之前那些黑影死死盯着的位置也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老孙却依然面不改色,一个见过大阵仗的模样。我们俩竖着耳朵,眼睛不断地四处张望,搜索着林子里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常。
当我们走到一颗歪脖子树旁边时,老孙停了下来:“小胡,你会爬树吧?”
我表情木讷地点头。老孙指着这棵歪脖子树对我说道:“咱就上这棵树吧,上面树叶多,也够高,可以看得够远,应该可以瞅到那群敌特观察的位置。如果没情况,咱俩今晚也就在这树上打个盹得了。”
我也没反驳,率先往树上爬去。到我爬到了树枝上的时候,我才发现老孙并没有跟着我爬上来,反而是弯着腰,蹲着那棵树的下方,双手对着树干来回比划着,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喂!老孙,干吗呢?”我小声对他喊道。
老孙抬起头来,对我咧嘴笑:“没啥!我在看这树皮是不是能吃的那种。”
我暗暗骂道:这家伙恐怕是没过过苦日子,这种树皮给你啃也啃不饱啊!当然,这话我可不敢对老孙说,我对他挥了挥手:“赶紧上来啊!”
说完我自己又往树的顶端爬去,心里总觉得越是到上方,自己隐蔽得就越彻底。老孙也没忙活了,把那折叠铁铲往腰带上一插,追着我就上来了。他腿脚还真灵活,很快就爬到了我身边。
我们一人抱着一根树枝,一起扭头往我们要观察的方向望去。可那边啥都看不到。老孙不甘心,又往上面爬了一截,上面的树枝比下面的细,老孙在上面晃啊晃的,我都眼瞅着替他担心。可他自个没事人似的,伸长着脖子,继续往那边看。
我抬头盯着他的表情,只见他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眼神也阴森森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我压低声音对他喊道:“老孙,发现了什么啊?”
老孙没有说话,连脑袋都没动一下。我寻思着这家伙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便也麻着胆子往上爬。老孙没有理睬我,自顾自地看着那边。我没有往他身边爬,怕把那树枝压垮啊!到我也手脚发抖地搂着一根细树枝在那哆嗦着了,视线也开阔起来,可以透过前面的树叶缝,瞅到远处的情况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隐隐约约的,远处一块空地出现在我眼前。空地上站了二三十个大个子,围成一个圈,中间有几个人挥舞着铁铲似的东西,正在地上刨坑。
我看到的那一会,那个坑应该也被他们快挖好了吧?只见他们扔掉手里的铁铲,然后从地上抬出两具尸体,往那个坑里面放。
老孙突然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嘀咕道:“怎么有一个是没脑袋的?”
我被他这突然的一下出声,吓得差点掉下树,也连忙盯着那两具尸体望去。我眼神没老孙好,压根看不出哪具尸体是没有脑袋的,但有一具尸体明显要比另外一具要短了很多,可能就是老孙说的没脑袋那个吧!
那群大个子都站得笔挺的,看模样对那两个死去的家伙挺在意似的。有一个大个子从后背的背包里扯出两块东西,展开后应该是裹尸体的布吧!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那两具尸体包裹好,然后放到了那个坑里。又一个大个子往坑边上一站,转过身对着其他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一挥手,之前那几个挖坑的家伙又拿出铲子,去埋那两具尸体。
我算整明白了,他们是在掩埋战友。之前那几个背对着我们的黑影就是发现了他们这群人,所以躲到了林子外,偷偷地观察他们的行动。
想到这,我头皮一麻,再次意识到之前那背对着我们的黑影,现在岂不是还站在林子外的悬崖边,和我们一样,正在偷偷地观察着这群埋葬战友的家伙。那几个悬崖边的人当时那紧张劲,绝对不像是跟这些刨泥巴的人一伙的。也就是说,林子里的敌特,并不是一股人,居然还分成了两支不同的队伍。这两支队伍,还很可能是对立的。
我抱着树枝的手心里全是汗了,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你想想:咱自以为地躲在暗处偷窥着别人,可另一个暗处,居然还有一群人也在偷窥着你观察的目标,甚至在偷窥着我们,那是多么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啊?
我再次抬起头去看老孙,老孙还是严肃地盯着前方,没有说话,神情却更加严肃了。我也不敢吱声,继续死死地盯着那边的人群。他们挥动着铁铲,把尸体掩埋好,最后从旁边的地上移了一些枯叶和草过来,认真地掩盖地上被挖掘过的痕迹。
他们用了快四十分钟把这一切收拾妥当,我和老孙也趴在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看了这么久。大个子们忙完后倒没磨蹭了,排了个队,为首的又叽叽喳喳说上了几句,然后一扭头,一群人朝着山顶方向,猫着腰就跑了!
四周再次静了下来,老孙也才回过神来,屁股一撅一撅的,倒退着往树干爬去,最后跨腿坐到一个比较稳的分叉上。我也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靠在他旁边的树干上。老孙瞪大着眼睛望着我说道:“看到没?敌特掩盖尸体,就是怕被人发现。”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老孙又继续道:“我们现在就猫过去挖出那两具尸体,一人扛一具回去。这可是铁证啊!你我的好机会。”
我扭头看着面带喜悦的老孙:“我叫你爷爷成不?咱就安心躲着过完今天晚上吧!悬崖那边的黑影们可能还在,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老孙又望了一眼悬崖边的方向:“那倒也是,我们还等一两个小时再过去。”说完,老孙便伸出手去扯了一把细长的树枝,用力地拧到一起,搓成一根绳,然后一头系在自己裤腰带上,另一头绑到了树干上。见我傻乎乎地看着他,老孙指了指我身旁的树枝:“傻愣着干吗?赶紧把自己绑在树上打个盹啊?你不会想睡得迷迷糊糊摔下去丢了小命吧?”
我这才明白过来,也用细树枝搓了跟绳,把自己绑在了树干上。老孙没说话了,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我心里还是很害怕,来回地检查了几次自己搓的绳子会不会松。可能也是太累的缘故,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连老孙是什么时候滑下树都不知道。
到我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我抬起头去看老孙,可他那位置压根就没人影。我心里一个咯噔,想着难道老孙趁我没注意,一个人跑了不成。
正想到着,老孙的喊话声,从我正下方传了上来:“小胡,快下来呗!”
我往下一看,见老孙手里提着那把铁铲,后背上鼓鼓囊囊地挎着个帆布扎的包袱,正站在树下对我招手。我揉了揉眼睛,接着小心翼翼地滑下了树。
到了树下我才注意到老孙整个上身都是湿漉漉的,脸上也都是汗,还粘了很多泥。真正吸引了我注意力的,却是那把铁铲和老孙的左手手掌,上面都是暗红的血跟泥混在一起。我盯着他慌张地说道:“老孙,你这是干吗去了?”
“没干吗啊?我醒来见你还在睡,便没有叫醒你,一个人去把那坑给挖开了,拿了点东西出来。尸体我们也不用扛了,我背的这些东西已经够让咱立功了!”
“都挖了些什么出来啊?”我举起手往他后背上那帆布扎着的包袱抓去。
老孙灵活的一闪身,让我抓了个空。他又露出贼兮兮的笑来:“小胡,反正这立功表现我老孙肯定是带上你了,但这头功,别和我抢吧!”
我暗骂了一句“老狐狸”,然后也挤出笑来:“那是自然!”说完我再次往远处那块空地望去,因为是白天了,所以能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看清楚那边的地面。地上还是铺着树叶和草,完全没有被挖动过的痕迹。我回过头来对着老孙问道:“孙哥,您就一个人挖出了尸体,还重新填好了吗?”
老孙点点头:“人定胜天,只要你有恒心,有毅力,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们的?”
我心里再次起疑,虽然说坑是那群大个子刚填上不久,比较松软,刨起来不是很费劲。可是按老孙说的,他不过只是比我早醒了一小会,那他这个一小会,就忒长了点吧!除非是……除非是他昨晚压根就没睡,而是等我刚睡着就下了地,扑向了那块埋着尸体的空地。
见我露出怀疑的表情,老孙又笑了笑:“唉!小胡啊!还想那么多干吗?咱现在赶紧下山啊。”
我看了他一眼:“咱真不去找沈头他们,汇报下这些情况了吗?”
“汇报个屁啊!我身上背着的这些玩意,拿去送给他当战利品吗?”
我没反驳他了,又四处看了看,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私底下寻思着,是不是要给沈头你们留下些什么线索。这话我不敢对老孙说,因为老孙口口声声都是为我好,我怕我这点心思让他生气。
肚子正好咕噜咕噜响了起来,我眉头一皱,往旁边的树下一蹲,解开了裤腰带,对着老孙恬着脸笑道:“也不差多个五分钟,我先拉泡屎。”
我当时的想法是自己这泡屎如果被沈同志你们看到,也算一个线索。再说了,我光着屁股拉屎,老孙总不好意思死死盯着吧?我便可以偷偷地在旁边的树上,用地上的小石子刻几个字。如果你们看到这泡屎,再一低头,就可以瞅见我留下的字迹。
谁知道老孙突然猛的跨前一步,把我给硬生生拉扯了起来:“等等!”
说完他用手里的铲子拨开了树底的落叶和草,然后对着下面的泥土刨了几下,挖出一个浅浅的坑。我提着裤子哭笑不得,站在旁边看着他。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他握铲子的姿势,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正常用右手的人,使用起铲子都是左手握铲柄中间,右手抓着铲子顶端使力气啊!可他不一样,和我们压根就是反的。也就是说,他是个左撇子。
这个发现让我紧张起来。老孙刨出个小坑后,对着那坑一指:“赶紧赶紧吧!毛病还挺多。”
我只能对着那小坑蹲了下去,心里有点发毛,瞅着这老孙,疑点还真越来越多了。老孙依然用左手提着铲子,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一本正经地站旁边盯着光屁股的我拉屎。
我被他这么看着,怎么拉得出啥啊?只得扭过头不看他,装模作样地在那憋红了脸。这样挤了一会,拉出了一丁点,我觉得也没必要再勉强了,抓起树叶擦了擦屁股,提着裤子站了起来。
老孙又提着铲子走了上去,把小坑填上,最后抓了点树叶,盖住了那痕迹。他这一次来回折腾,也都是用的左手。
我联想起铁柱之前对害了伍同志的凶手可能是个左撇子的质疑,再集合上老孙这一晚上的反常,心里越想越害怕啊!老孙那一会后背正对着我,背上包袱鼓鼓囊囊的,里面好像是放了个球似的。昨晚他不是说被敌特埋掉的尸体有一个是没有人头的吗?那另外一个尸体自然是有人头的,老孙手上和铲子上也都是红色的血迹,难道……难道他小子是用铁铲硬生生地摘下了地下埋的尸体的人头,再用裹尸布捆到了后背!难道……难道他后背上这鼓鼓囊囊的东西,就是一个人头?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望着他的背影。老孙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猛的转过身来,铁铲还是在他左手上提着。
见我脸色变得那么难看,眼睛又死死地盯着他的左手和手里的铁铲,老孙猜到了个七八。他眼神变得凶悍起来,提着那把铁铲,迈开步子就朝我走了过来。
我意识到他是要对我下手,连忙转身,发了疯一般地朝着悬崖的方向冲去。可老孙步子比我更快,他迅速地追上了我,然后那把铁铲从我脑袋的左侧挥了过来,我被打得直接摔倒到了地上。那把铁铲继续被老孙举起,重重地朝着我头部砸过来。我双手抱着头,大声地喊着:“老孙你疯了吗?”而老孙双眼血红,完全没有停手的架势。
最后,铁铲又一次重重地砸到了我的太阳穴上。我眼前一黑,就啥都不知道了!到再次醒来,整个都被帆布裹着动弹不了,呼吸也变得不再顺畅。再接着就是你们把我救了下来。
胡小品把他的经历说完了,语速也由最开始的缓慢,到慢慢平和,证明了他伤势并不重,应该缓得差不多了。可我却还是没放下他,尽可能地跟上沈头他们,不想让沈头对我低看。
其实在胡小品说到老孙上树那一段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出了问题。之前我们掏鸟蛋时候,伍大个说过老孙不会爬树,只能在树下到处找鸟窝。老孙自己也没反驳。这样看来,老孙那一切都是装的,他压根就是个训练有素的坏分子,而且十有八九就是潜伏在我们身边的敌特。到胡小品说完,我那推断早就变成了事后诸葛亮的神机妙算,也就没啥值得提给沈头听的。
飞燕还是跑在最前面,所有人这一路上都没有打断胡小品,眉头却是一个个越皱越紧。飞燕扬起脸往前面抽动了一下鼻头,然后放缓了步子,扭过头来对着胡小品说道:“老孙为什么不直接把你杀了呢?”
胡小品在我后背上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沈头却接话了:“老孙连胡小品的一泡屎都要处理掉,更加不会让胡小品的血洒得到处都是。活人的身体被砸开,血可是喷射状的,死人的才会缓慢地流动。老孙当时只是要打晕你,然后蒙死你罢了。”
我咬着牙朝着沈头身边追了几步:“沈头,那你觉得老孙带走的是什么东西呢?会不会真是那尸体的人头?”
“十有八九!”沈头肯定地说道。
跑在最前面的飞燕却停了下步子,当时我们的位置距离山顶也不远了。飞燕扭头对着沈头说道:“前面有很多人,都应该是在空地位置。不会是敌人的埋伏吧?”
沈头犹豫了一下:“能判断出是些什么人吗?”
飞燕闭上了她那本就无神的眼睛,鼻头对着前方,再次抽动了几下:“人太多了,判断不出来。”
沈头“嗯”了一声,然后从我背上把胡小品扶了下来,接着对我说道:“小王,你去前面看看,注意隐蔽。其他人原地休息。”
我重重地点头,弯着腰就往前面跑去。因为我是从低处往高处行进,我们站的位置也背光,所以相对来说,只要自己小心点,还是不容易被上方的人看到。当时天也微微亮了,虽然没出太阳,阴沉沉的,可也不影响侦察。我边跑边想起胡小品刚说的经历中,有爬到高处方便远眺这一点常识,便往山顶瞟了一眼,接着找了棵大树,往树上爬去,尽可能的保证自己可以看到山顶那块空地的情况。
很快,那块空地第三次出现在我面前,空地外围有十几个人端着步枪,来回巡视着。正中央围了一堆人,盯着被拔倒的那棵树说着话。
是武装部帮我们召集的那群民兵!我掉在嗓子眼的心重重地放了下去,然后扭过头大声地对着身后喊道:“沈头,是易阳镇的那些同志。”
我的喊话声也惊动了前面巡逻的民兵们,四五个民兵端着枪便朝我的方向跑了过来。我再次张大嘴冲着他们喊道:“是自己人,我是沈头带着的小王。”
那四五个民兵大步跑到了我的脚下,抬起头对我直乐:“真是这小子,沈同志呢?”
“我在这!”沈头的身影从下坡处传了上来。
民兵兴奋地朝着沈头迎了上去:“沈同志,咱这些退伍兵可算给部队长脸了。逮住四个敌特,全部在那边押着呢!”
沈头眉头皱了一下:“四个?”
我也滑下了树,对民兵们问道:“你们不会是把沈头下面的同志给逮住了吧?”
“不可能!”其中一个民兵略带自豪地说道:“如果是自己人,会要躲在这山顶旁边的树上吗?其中一个家伙还朝着天上开了三枪,多亏没打中我们的同志。”
我看了沈头一眼,沈头也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们逮的十有八九就是铁柱和大刘他们四个。沈头上前拍了拍这个民兵的肩膀:“你们没有为难他们吧?”
那个民兵咧着大嘴笑:“怎么会呢?我们是有纪律的队伍,又不是蒋介石的那些欺软怕硬的老爷兵。”
沈头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飞燕、高松以及老焦几位同志挥了挥手:“走!我们去看看逮住的敌特。”说完他扶着胡小品,往前走去。
我实在忍不住低头笑了,上前从沈头手上接过了胡小品,跟着他们往空地中间走去。
空地上那些民兵们看到沈头也都很开心,对着我们挥手。空地周围的民兵们都挺来事的,他们并没有走过来,也都只是冲我们笑,依然留在各自巡逻的位置上。
中间那堆民兵迅速地让出条道来,最中间有几个人骄傲地举着枪,对着地上蹲着的四个家伙。沈头自己也笑了,冲他们挥手:“抓错人了!是自己人!”
地上蹲着的自然是铁柱、大刘以及疯子和大白。他们见到沈头后,左右看了看身边的民兵,再一起站了起来。大白的脸上红扑扑的,一边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烙在上面。他哭丧着脸对着他旁边站的一个看上去特憨厚的汉子说道:“我没骗你们吧?说了咱不是坏人。”
那汉子也怪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小声嘀咕道:“不是坏人你也得说说组织上是哪个单位啊?啥都不表态,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你啊?”
大白扭头看了沈头一眼,然后又对那汉子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怎么会冒冒失失透露自己身份呢?我们都是明白你们不是敌人的,要不你们会这么容易把我们逮住吗?想都别想!你们自己瞅瞅清楚,咱四个人有那个地方看上去像坏人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那个被大白批评的同志脸更红了,他小声的嘀咕道:“说实话,你这同志长得还真像。”说完他把自己的大脸对着大白一凑:“你如果实在生气的话,我让你抽回那两耳光得了吧?”
大白摸了摸脸,见沈头也在笑,便往沈头身边靠了靠,没敢再吱声了。我看着他那张猥琐的脸,尤其是寥寥无几的几根头发扎着的那个油腻的把子。有句话实在不好说出口——你不像坏人,还有谁像?
沈头也笑了一会,最后正色下来:“行了!都别闹了!”他朝着空地四周站着的那十几个民兵望了一眼,然后对我们身边的二三十个民兵命令道:“支援的部队应该很快就要过来了,你们现在围绕着这块空地周围,给我好好地盯住外围,这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闪失了!我们要好好守住这个汇龙山敌情的突破口。”
民兵们都站得笔直,大声地喊了句:“是!”接着后其中一个民兵把铁柱他们的手枪递给了沈头,都扭头朝着周围跑去。
铁柱和大刘、疯子他们三个人伸展了几下手脚,和大白一起接过了沈头递给他们的枪。铁柱面带喜色,对着飞燕说道:“看到了你心里就放心了。”
飞燕也微微笑笑。沈头又把现在这空地中间相互间没见过面的几个人,做了介绍,他没有说多话,也没有扯出彼此在汇龙山经历的啥事,就只是简单说了下名字。
大伙都互相点点头。我瞅着大刘在接过沈头递给他的枪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好,可能是他知道了里面的子弹没有弹头吧?他看了看胡小品,上前扶住了他,然后刻意地扶着胡小品站到我身边。我心里明白他是想让我明白,我们三个大通湖农场出来的人,和其他人并不是一起的。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眼神中好像是在责怪我一般。
我没敢多想,望向了沈头。
沈头的脸阴了下来,对着他那几个兵问道:“是谁开的枪示警?”
铁柱犹豫了一下,往前跨了一步:“是我!”
“你没听见我在山脚下给你们开枪传递的信号吗?”沈头表情严厉的对着铁柱说道。
铁柱却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没有啊!我们没有听见枪声啊!”
疯子和大白也都一起摇头,嘀咕着:“确实没听到!”
沈头皱着眉头:“没听到?怎么可能呢?”他伸长脖子,对着远处的那些民兵喊道:“在山脚下我开的那三枪你们都听到了吗?”
那边的民兵扯着嗓子回道:“听到了啊!我们又不是聋子。”
疯子朝着沈头跨前一步:“沈头,我们确实没听到!”
正说到这,高松突然指着头顶喊道:“快看,烟火!”
大伙一起抬起头,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阴沉沉的天上,一道红色的烟火正在闪开。紧接着又是两道红光升到空中,接着炸开。
飞燕自然是看不到,她往我身边靠了靠:“是不是三下?”
我“嗯”了一声,然后顿了顿后又补上一句:“很好看!”
飞燕没有理睬我,扭过脸对着沈头站的方向:“沈头,这信号弹射出时,我们应该可以听见枪响的,可现在真的没有听到声响啊!”
沈头应了一声,脸色由之前气愤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他环视了大伙一圈:“陆总带着队伍已经到了,一个加强营。今天上午整个汇龙山就会被全部封锁,连一只鸟都不会飞出去。部队应该现在在下面分工,很快工兵们就会开几条道路,卡车和挖机这些都会运上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绝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任何问题。”
我异常兴奋,一颗心跳得特别厉害。当时的我也并不知道加强营是多少人的编制,在我觉得,一个连都是大部队了,一两百号人啊!之后再跟着沈头进入军队后才明白了,我们解放军一个标准步兵营是四百五到五百人左右,而加强营就是在这基础上再加多一个汽车连,人数达到了七百到八百。这可是可以拉出来攻克一个县城的军队啊!由此可见当时上头对汇龙山情况的重视程度,完全是当个硬仗在打。也是因为办这个案子出动了这么多战士,让我知道了这个新部门所享有的特权之大。
我们表情都严肃起来,铁柱他们一个个站得笔直,冲沈头大声地喊道:“是!”我站在飞燕身边,照他们的动作做了。大刘却好像从之前的热情劲里走了出来,他目光游离的四处看,偷偷地压低声音对着我和胡小品嘀咕道:“老孙人呢?”
沈头打断了大刘的话:“大刘同志,老孙的问题我们稍后再说。大部队封锁汇龙山后,林子里潜伏的敌人无处遁形,很有可能狗急跳墙,袭击我们山顶这些人,并摧毁我们脚下可能存在的秘密。我希望你不要再开小差了。”
大刘“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大伙也站开了一点,把那棵树围在中间,目光都盯着外围,提高了警惕。
大刘把胡小品放到了地上,再次往我身边走过来。我没有理睬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空地外的树林。大刘站在我边上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可又欲言又止。接着他扭头,往大白那边走去。
大白当时也举着他的手枪,人模人样地盯着树林。他握枪的姿势很滑稽,枪柄抵着自己的胸口,一看就知道和我一样,不是个经常玩枪的人。大刘走到他身边时,脚下绊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一个踉跄,朝着大白倒了过去。大白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地上。大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慌张地爬起来,对着大刘骂道:“就你这熊样,以前还在部队干过?走路都会摔倒,你们首长是你干爹?关系兵吧?”
大刘讪讪地笑:“没站稳啊!”说完弯腰去捡大白掉到了地上的手枪。
大白把头上那几根飘逸的头发往后抹了一下:“我怎么没整出个站不稳的阵仗带着你摔一跤啊?扯淡!”说完接过了大刘递给他的枪,气呼呼地扭过身子,没有理睬大刘了。
大刘再次讨个没趣,又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大伙都表情严肃地瞪着树林,包括高松和老焦两个手里没家伙的,也都流露出紧张的表情。大刘自顾自地耸耸肩,没再走动了,他把手里那枪摸了摸,扭头对沈头说道:“沈头,我去外围跟那些地方上的同志巡视咯!”
沈头点了点头。大刘径直朝着民兵们站的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