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后会无期
西北八月的天空，蔚蓝高远。小城夏景未退，秋意渐起。行人三三两两，车辆熙熙攘攘，偶尔有叫卖声，均为生计奔波。此时，远即将从巷子深处走出，苦尽甘来的这一天终于到来。复读一年，等待她的即将是另一片山川秀美的新世界，那里没有嗡嗡般“如来真经”一样的超度青春，只有波澜壮阔的崭新人生。这一条不算很深的巷子，承载过多少幼稚灵魂的无忧无虑，少年轻狂的嬉戏叫嚣，情窦初开的朦胧美好，以及往后余生的追忆延绵。
这一条巷子，一条普通的巷子，却是平凡青春中一抹余味悠长的赞歌，所有的懵懂青春好似都与它息息相关、血肉相连。很多年以后，当林站在这里看到的物是人非，那不就是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曾经吗？
人生历历可数，岁月从不止步。
当自己的胡须开始证明过往的时间，当自己的眼角多出了纹路，这条巷子恒古的永存于记忆深处，像一尾游荡在长河之中的红鱼，时隐时现。
林看到远的时候，远被几个闺蜜拥簇着，嘻嘻哈哈，甚是欢喜。远开始散发出青春的朝气，扎起了马尾，一件天蓝色的短袖，胸前绣着一只调皮的白色米老鼠，可爱至极。
远几乎在同时看到了林，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透露出惊喜和不知所措。爸爸就跟在她的身后，帮她拉着大大的旅行箱，妈妈扶着远的奶奶，一家人附带着几个刚刚被复读“释放出狱”的美丽精灵，而此时一身黑衣沉默无语站在巷子口的林，跟此时的场景显得格格不入。
“远……”林像是喉咙卡着尖刺一般哽咽。
“你怎么知道的？”远好奇地问道，同时示意其他人先走。远的母亲警觉着回头审视林，远的奶奶则笑呵呵说道：“我们家远儿长大了，随她去吧。走了走了。”拉扯着远的母亲继续向前走。
“我听宁默说，你今天要走。”林不会撒谎。
“这个讨厌的小子，本不想搅扰你的，对不起。”远说话有些生分，让林心里很不是味道。
“远，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路上吃。”林递过来食品袋。
“哇塞，这么多啊，我这个弱女子如何消受得起呢？”远调皮地笑答。
“你不可以原谅我吗？给我弥补的机会吧！”林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这种话来，计划好送别的，开心的告别，结果就说出这样卑微的祈求来。
“别这样，傻小子，开心起来嘛，我们开开心心的不好嘛？”远回避着林的恳求。
“远冰同志，该走了！”可可捂着嘴，大声在那里叫喊着。同时和其他几个送别远的闺蜜嘻嘻哈哈观望着林跟远。
“好了，好了。”远回复了一下可可，转身接过林的袋子，挥挥手道：“东西我带走了，我会用心享受这些东西的，还是要谢谢我的林，从今往后，就让我们后会无期吧！”远的眼中闪烁过一丝疼痛，只有那么一瞬，便被林的眼睛捕获。
“远…….”林还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看着远走过巷子口的转角处，去追赶闺蜜们，那一刻的场景永恒禁锢在林的内心之中，无法融化。本来想了千万次的送别场景，就这样草草收场，没有给林丝毫可以施展的余地。
远，像是一根早已没有线的风筝，飞向高远蔚蓝的天空之中，同天空融为一体。林想撤回本来属于自己的那根残线，却根本没有去做下一步动作的机会。天空属于未来，天空不属于某个人，只是人们误以为天空属于自己。而当岁月敲响某一刻的时钟之时，才发觉我们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对于天空，我们所做的只能是往后余生的冥想罢了。
林落寞地走在街道，无所适从，不知道再去做什么，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小丑的角色，演出早已落幕，观众已经人去场空。自己却还站在舞台中央，无法从自己的剧情情节之中全身而退。可她为什么还要说：“我的林”呢？不是已经分开了吗？为什么又要说“我的林”，难道她还是在意我的，只是不能够原谅自己曾经的莽撞无知，可她完全可以给自己一次机会呀？怎么又说：后会无期呢？
此时，林的小灵通手机响起铃声，林从口袋掏出手机看，是马军警长的电话，随即接起来。
“林，立即回所里，有案子要办。”马军说完挂了电话。林听到他的语气很急促，知道有紧急事情，也来不及多想，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跳上车就说了一句：“老城派出所。”进到所里，田霜也在办公楼门前等他，林看见田霜一脸严肃，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干的好事！”田霜埋怨地说道。
“到底怎么了？”林继续追问。
“把人给我抓起来！”林再抬头，看见所长站在二楼窗户口，正怒目盯着自己。随即，一警区出来几个同事，提了一把闪闪发亮的手铐，将林的双手拷了起来。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带上了警车，直奔县公安局而去。警车上没有人跟林说话，只有一个警校毕业的师哥低声说道：“兄弟，事大了！”
林想打电话给自己的叔叔，无奈手机已经被没收，只能低声说：“师哥，麻烦给我叔叔说一声。”林的心中有些恐惧，自己平时给别人用的手铐，现在正用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冰凉的感觉让人心底发憷。一个警校实习学生，突然遇到这种情况就会不知所措，仿佛世界末日突然来临一般阴冷，感觉一生就要毁于一旦了。
林被他们带到公安局，就被直接带到了刑警大队的办案专区。里面有两个一脸阴沉的刑警，还有一名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另外来了一名警务督察大队的领导，四个人就这样看着林，仿佛看着一头会被肆意宰杀的羊羔。
林被一起来的民警控制到一把铁质的凳子上坐下，凳子被固定在地上。林的双腿也被控制起来，双手固定在铁凳上面的小桌上。老虎凳？给自己用？一般是刑事案件，才会如此待遇呀？林的心里一阵发紧，难道？难道我跟宁默打架的事？不至于吧？完了，肯定对方伤情过于严重，不然不会这么冷血地对待自己的，毕竟公安局的人也知道林是派出所实习生。自己人之间，没必要弄得这么认真严肃吧？
林开始绝望，未知的恐惧已经向自己扑面而来，自己还没有做好防备，灾难已经来临。
这时，刑警大队的分管副局长张局长也走进来，语重心长地对着林低沉说道：“林枫同志啊，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这次要对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了。谁都年轻过，可是这次，你有点玩大了！好好配合办案同志们的工作吧，争取坦白从宽，我想这些道理不用我给你讲，你也清楚！”随后张副局长转身对着办案的四名同志们说道：“你们一定要秉公执法，不能因为他是我们的同事而避重就轻。当然，他毕竟年龄还小，不要给太大的压力，也不要过于为难他，毕竟他还是个娃娃嘛！即使伤者家属再怎么强硬，那也要客观公正嘛！”张局长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道：“那就好了，把握好原则，你们抓紧审问吧，一定注意方式方法！切记！”张局长说完，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摇着头低叹道：“哎，年轻气盛的小兔崽子，你弄谁不好，专挑狼牙刺弄。”口中念叨着走出了审讯室。
气氛凝重起来，四个工作人员开始准备审讯的纸质资料，检察院那名工作人员背着手，绕着林走来走去。此时，林已经成为犯罪嫌疑人一般，小小的年纪，必须自己镇静下来应对此事。现在，只能自己救自己，关键看宁默是怎么向他们交代的，这是最关键中的关键。
林开始预测分析宁默说话的习惯，开始换位在宁默的角度应对紧急事件的处事方式。林觉得宁默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可绝对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宁默一定会将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不会拖累林。因为宁默已经毕业，是个没有稳定职业的人，他没有后顾之忧，而自己还在警校读书，万一事情很大，学业先不说，可能要受牢狱之灾。所以，自己只有少说话，甚至不说话，才能没有漏洞，当然纯粹不说话也不可能，只能想好了再说话。林心底里盘算了一下，首先，对方先下车来挑衅，动手在先，至于最后的损害结果，只能算本事不如人被打。其次，是伤情，但现在对方是什么伤情，林不得而知，伤情决定案件的一切走向，况且当时是徒手打架，也没有用什么工具，应该不会有什么严重的伤情。最后，案件的定性很重要，到底是故意伤害还是殴打他人，一切取决于对方的伤情。可是，为什么又要将自己带到刑警大队呢？这是办理刑事案件的地方，难道？对方伤情很重？刚才带进来的时候也没来得及观察，宁默被带来了没有？到底他是如何陈述的，这也是案件最关键的环节。
林定了定心神，觉得已经没之前那样恐惧，决定用冷静下来的思维应对他们的询问。
远，远现在应该已经踏上南下的长途汽车吧？没有想到，远的一句后会无期果真要后会无期吗？难道这辈子，自己即将成为阶下囚，而远属于自己阳光灿烂的大学，他们注定成为陌路人吗？
可是，已经没有遗憾了，真的没有遗憾了。
今天毕竟看到了远，送了她零食，可能远现在正在路上吃着自己买的零食，正在谈笑风生地描述着自己大学的样子，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迎着八月的风走进另外一个崭新的环境。
林想，自己真的再没有什么遗憾。
无论结果如何，来吧！审问我吧！事情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瞬间感觉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向一切非正义的恶势力永不低头。
可正义是相对的，绝对的正义，只出现在英雄史诗中，那是个传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