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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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个人

锦江人形容女子漂亮,比喻很尖锐,说她眼睛像埋人的窟。言下之意,男人一旦掉进去,那就葬身其中了。1982年春天的那些夜晚,是公社干部曾欣陪我去走访朱风顺,我为什么抓住人家死缠烂打呢,他似醉似醒的口述史给了我巨大的想象空间。

假如不是最后的夜晚,假如不是彼此有一些留恋,我跟曾欣就不会在镇外古樟旁的井台上坐下来,也就不会发现自己被跟踪。及时出场通报十点半将要停电的人是工作组副组长,我单位的人事处长,后来提拔去省委。我们工作组住在公社大楼三层的客房里。

曾欣道声谢,连忙就走,副组长一把拽住我问,是不是谈恋爱?我回答说,并排坐在井圈上只能聊天,要是谈恋爱,那样非常危险。副组长倒是直言不讳,说据自己多日观察你俩的确还没发展到那一步。我有些恼火,质问道:你跟踪我?老处长点燃香烟吸两口,这才语重心长:小伙子,我是为你好啊,她眼睛是埋人的窟,晓得里面埋了几多人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几多?有一支队伍吧。他说。老处长心里藏不住事,几句话就把那个窟的深浅交代得一清二楚。原来,当年在公社文宣队里,担任白毛女的这位乡下高三学生,颠倒了大春、杨白劳、黄世仁以及导演、伴奏他们几个插队知青,不光黄世仁想霸占喜儿,连杨白劳也心存歹念,以至于后来排练一不小心就是一场恶仗。演黄世仁的,正是老处长儿子,上调进城多年至今还非白毛女不娶呢,伴奏把祖传的二胡给砸断了,而导演被砸成轻微脑震荡。

看看,工作组任务完成,我的活儿来了。这是好奇心派给我的活儿。我才不相信喜儿会捏着红头绳到处点火呢。缘此,我跟曾欣建立了比较热络的联系,通信或者摇总机转分机。但是,她忌讳文宣队的往事,我的探寻毫无结果,一来二去,相互间倒是成了比较投机的朋友。后来,我知道她调县文化局工作了几年,又被派到多个乡镇任职,其间返回锦江镇当分管文教及计划生育的副镇长,扑通,栽了一个大跟头。摔得有点疼。

我怎么觉得那是一个非常优雅的跟头呀?一九九几年的时候,她邀我去看鸦鹊岭夏家祠堂的上匾仪式。鸦鹊岭村有黄、夏两姓,各占半边村盘,从后龙山上俯瞰,孰盛孰衰,自是分明。头几年,黄姓子弟辉煌的高考成果为锦江镇争得荣誉,全省“文科状元”的牌匾赫赫然悬挂在黄氏宗祠里。夏家虽在近代家道中落人口锐减,然而,昔日风光仍在祠堂里族谱里闪耀,夏家人骨子里的骄傲与生俱来,这种骄傲也会爆发的。这不,文运终于到了,锦中学生夏冰冰一举夺得全省的“理科状元”!

那天曾欣眼睛才真像埋人的窟呢。我在村口跳下班车的那一瞬间,感觉就是扑通一声跳进碧波荡漾的湖水里,比如,从锦江镇到鸦鹊岭会看到的五七水库,那是当年全县知青挑出来的水库。她的声音就是暑天里清凉的湖水,或者穿过梨园八月飘出来的风。

小巧玲珑的曾欣在前面引着我,挤进夏氏宗祠后,还要我跟她一道,与族长等人站在享堂上方。她拿我当大领导了,其实我是吃瓜群众。上匾仪式有这么些内容:宣读大学录取通知书;鸣炮;镇领导代表致辞;村委会书记宣布奖励措施;状元致辞;族长为状元戴花并宣布上匾;鸣炮;接下去是全村老少出席的状元宴。荣耀吧,全村老少都得喜洋洋地给状元敬酒。

我多嘴了。我向曾欣建议,要是让学生父母简单介绍一下状元的成长经历,定能激励更多的后来者。曾欣随手拍了我一下,赞许的意思,似乎也有一点放电的意思。她马上叫村书记安排。代表家长讲话的是母亲,看上去像棵秧子,年轻,看不出实际年龄,蛮俊秀的,皮肤稍微有点黑,是那种健康的美。状元娘咯咯笑着说,自己十八岁结婚生子,生得几顺哟,像拔个萝卜一样,后来又生了个女,更顺,好比拔红萝卜,可惜老公筑水库受伤,要不然,崽女该有一大群啦。而今老公修好了木槌,可使用舂臼有规矩了,要打条子盖章,要不然,她保证能再生几个状元。人们哄堂大笑。

致辞的镇领导代表曾欣非但没有笑,反而脸色严峻,那对动人的眼睛,神色混沌起来。我用余光注意到,她的视线时时在扫描状元娘的身体。状元娘穿一件的确良长袖白衬衣,细看上面沾了一些洗不净的污渍,衬衣也小了,奶子鼓鼓的,下摆吊吊的,中间露出一圈白肉。因为上前讲话,好多眼睛都注意到那圈得意而激动的白肉,会说话的白肉。

上匾的鞭炮,长得无休无止,炸得心惊肉跳,喜爆给我这种感受,真是很奇怪。我得承认,是曾欣紧锁的眉头影响了我。在人群中我故意撞她一下,提示她该热烈鼓掌的,她却冲着状元娘后背朝我努努嘴,我不懂,那时我还是处男呢。曾欣说:她身子发达起来了,万一将来真是另一个状元呢?

就是说,曾欣敏锐地意识到自己面临的难题了,照理要坚决让状元娘终止妊娠,并且结扎。那阵子,计划生育管得特别严,全体镇领导分头带队逐村排查,对超生的惩罚,对违规怀上的强制终止,对该结扎的,一车拉了去,具体怎么做,各地有各自的创造。负责鸦鹊岭的队伍,由曾欣带队,队伍里有公社卫生院的副院长,他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往曾欣书包里塞纸条,直到高中,要是把纸条统统留下来整理出版,那会是很厚的一本求爱信大全。一毕业,副院长赶紧从那埋人的窟里爬出来,随便找了个对象成家。呛水的感受,他是忘不掉的。所以,他拿状元娘的肚皮做文章,不停地告曾欣的状。

工作队进驻鸦鹊岭的头天,已经明显怀孕的状元娘下落不明,不用问,当了超生游击队。那还了得,分头去抓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呀,她能有多少庙,无非娘家姐妹家舅舅家,没有出望湖县境的。可是,带队领导无动于衷,或者说是放任自流姑息养奸,导致鸦鹊岭响应计生号召的群众意见很大,他们说共产党做事应该大公无私,不能搞宗派主义自由主义,老百姓帽子乱扣的,那么多帽子一起被副院长打包送到了县里。

县纪委来调查,果然。问曾欣跟状元娘是否沾亲带故,曾欣回答说她是这样想的,还有半个月,状元就要入学,让他高高兴兴怀揣着理想去清华多好,既然他娘要躲,采取强制措施必定引起对抗,那样全家心情不好,状元带走的是心理阴影。县纪委问,你想送状元一片阳光,不怕鸦鹊岭落暴雨吗?

不承想,一语成谶。一周后县里来了免职决定,把曾欣的官职撸掉了,杀鸡给猴看的意思。不幸的是,免职通知还在路上骑自行车走着,锦江这边真的落了暴雨,那是暑天经常光顾的雷阵雨,雷雨来时伴有六级以上大风,不巧状元邀了一伙高中同学正在五七水库里游泳,一时间电闪雷鸣雨打风吹,可能连日聚会累的吧,或者天妒英才,十多个后生里,偏偏水性最好的状元溺水身亡。

不用去抓,状元娘自然现身了,她两口子趴在儿子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状元娘哭号道:崽吔,怪娘啊,晓得你没当状元的命,情愿你一辈子作田也不去考学啊。

曾欣闻讯赶去,怎么安慰也不能缓解人家的悲痛,后来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状元娘的肚皮,状元娘终于止住号啕,只是哗哗流泪,两人相视无语,泪水才是心灵的语言。是的,曾欣也哭红了眼。那个痛心呀,后来我听人说,一连几天曾欣眼皮都是浮肿的。那样的眼睛还能不是埋人的窟?

她在乡村长大。曾欣说,自己是社长姆姆培养的干部,懂得珍惜老百姓的感情。“文革”中社长姆姆被打倒,先是靠边站监督劳动,没多久去谭坊大队当分片干部,上面要求过革命化春节,提出不准放爆竹等“十不准”,开个忆苦思甜会就行。社长姆姆正是这么说的,没有响动没有欢笑还叫过年呀。上面脸色就不好看了。幸好推广矮秆密植她相当积极,将功补过,这才“三结合”。

曾欣也是罢官后不久重新起用,却挪了位子,到别的镇去,还是当副镇长。状元娘生下二崽后的那个元宵节,鸦鹊岭夏家要恢复中断好多年的上灯仪式,曾欣邀我去采风,同时一道去给状元家道贺,我俩各买了一盘鞭炮扛着去,比箩口还大,社长姆姆委托曾欣代送一盘,三盘我扛不动。对不起,没法子照顾女士,你自己扛。嘿嘿,到底村姑出身,人家力气比我大,能扛两盘。

听曾欣说,鸦鹊岭庆贺头年添丁的这个仪式,送添丁户最好的礼品就是鞭炮,鞭炮是沟通天地的语言,是祈求神灵的祷告。祭拜家祖,祭拜分祠,最后到总祠里上灯,各个环节都要燃放鞭炮,夜幕降临后就该游灯了,那时所有的鞭炮要全部放掉。

果不其然,状元家收到的鞭炮码成一堵墙,齐胸高。元宵节那一整天,我们看着这堆鞭炮是怎样化作一阵阵青烟一层层纸屑的。曾欣钻进女人堆里,陪怀抱二崽的状元娘看热闹。而我紧跟状元爹,一步不落的,我要了解这项民俗活动的流程,用傻瓜机拍下不少照片。比方说,状元爹在分祠里举鸡祭拜祖先的镜头,他端着烛台进入总祠,并与亲戚抬起喜字担灯汇入游灯队伍的镜头。我记得,鸦鹊岭的灯笼是圆柱形的,剪贴金色双喜灯花,丁与灯同音,所以在锦江乡俗中,灯是人们最心仪的一种道具。

游灯开始时,鞭炮炸得震耳欲聋,村庄里硝烟弥久不散。游灯队伍出村后,沿着本村地界巡游一圈回来,差不多已是半夜,状元爹娘一定要留我俩喝水酒吃宵夜。曾欣真是开心,喝吧,庆贺小状元健康成长,你看,多结实多聪明呀,这酒必须喝。各自喝了两大碗后,曾欣告诉我两件事:第一,那次罢官值得,给这个家庭留下了新的希望,相当值;第二,她决定嫁黄世仁,请不要追问理由,没有理由。我说,没有理由那就要继续喝,喝醉,醉得不省人事才好!

后来我搞懂理由了。不到两年吧,乡镇换届,曾欣差点当上镇长,虽然最后被后台更硬的挤掉,可也没太亏她,重用了,回锦江当副书记,大大锦江镇嘛。当锦江的领导真要有水平有文化,这里文化底蕴深厚,尤其是民间文化资源丰富,就像那首民谣唱的。

二〇〇几年的端午节前夕,望湖县根据上级政法委的要求,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砸龙舟运动。为什么?早先的理由与封建迷信、宗族械斗有关,那次的理由比较与时俱进,称:主要是因为端午节期间划龙舟人员较为集中,容易诱发安全事故和治安事件。呜呼哀哉!这样一来,端午节真的要沦落为名副其实的“粽子节”了。

也是巧,节前的好些天,我应诗友邀去锦江春游,被突如其来的念头驱使着,走进曾欣办公室。她很是惊喜,或者可以说是惊慌,不知怎么招待我呀,跑了几个办公室,要来一撮好茶和几根好烟,见我真的不吸烟,她从包里掏出一把糖果。她低血糖,那是常备的,而我血糖高。于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微笑的样子谁见过都难忘,埋人的窟应该是一对笑涡。

可是我俩没聊几句,电话响了,是县领导给她发布收购龙舟的指令。砸龙舟的决策,也考虑到老百姓的利益,是以收购的形式进行的,根据龙舟新旧程度,每条由县政府赔付给村民一千至三千元人民币,县里为此不惜拿出两百万。曾欣毫不犹豫地拒绝执行,对着电话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是伤害老百姓感情的事,做不得!”接下去的一句话是:“反正我锦江镇不干!”

放下电话,她没事人一样,问我近况如何。而我关心的是,她如此强硬抵制,挡得住吗,会遭遇什么麻烦,我言下之意是说会不会再被撸一次,要是会,那将很难看。见她无所谓的态度,我干脆戳痛她,便不无讥嘲地说:曾欣你只是副职副书记呀,锦江镇好像不能由你说了算吧?

她很自信地回答一声老大听我的。当时她的语气耐人寻味,轻飘飘,又很有分量,感觉似乎充满江湖气,显得她跟正职关系不错。当然,这种语气也容易被人误解,当时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大概曾欣瞄见我神色不对,马上意识到那句话有些轻佻吧,她告诉我,处理状元娘一事对锦江干部震动相当大,碰上灾祸,我当时的做法确实显得很人性,要是状元没出事呢?没人敢问,她也不敢想。于是,民间风传她懂风水会算命,传得邪乎了,便敬她几分呢。班子开民主生活会,她推心置腹,敞开思想,谈了自己对农村农民的理解,特别是对锦江这片土地的深情,两位正职都感动了,都管她叫欣姐呢,都表态说只要涉及民俗的工作,先听欣姐意见。曾欣补充道,他俩真跟我小弟弟同年生,不过,一个硕士,一个双学士,厉害吧?

上级部门更厉害。望湖砸龙舟运动兴起高潮时,国内几家大媒体提出尖锐批评,弄得各级领导灰头土脸的。还是由发布指令的那位领导出面,希望曾欣好好组织锦江龙舟竞渡,五月初一初二就要搞,这样可以往上报新闻,赶上端午节那天央视的《新闻联播》,给望湖县挽回影响,更重要的是挽回面子。

《新闻联播》果然给了望湖县面子。可是,锦江龙舟竞渡的电视画面,在望湖县上下引起非同一般的争议,其批评意见大致有,粉饰太平的膏药说,欺上瞒下的造假说,蒙混过关的帮闲说,捞取资本的阴谋说,等等。其中阴谋说直指曾欣,称此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完美的设计,一场精致的快乐游戏。

几个月后,曾欣工作又变动了,还好,没有撸,只是挪,树挪死人挪活嘛,挪去了望湖风景区管委会当主任,副科级,平调,那个风景区以水面为主,大大小小几座湖串联在一起,就是说,水上运动多,游艇快艇多。你不是善于竞渡吗?

到任没多久,曾欣电话邀我去划船,我当然得去,我和她悠悠地划一条小木船。那是用来捞垃圾的工作用船,而不是游艇。我感慨良多,不知如何开口,便哼起“让我们荡起双桨”来。

曾欣微笑道,别发酸啦,我在这里挺好的,接着咯咯地笑话我跑调跑去了锦江和鄱阳湖。为了把我拖回到小船上,她讲小时候。从前的端午节,前几天可以听到四乡传来的隐约鼓声,不知道是为龙舟下水举行仪式呢,还是热身。鼓声好像来自遥远,是一种召唤,细伢崽迅速做出反应,戴红线编织的小网兜,网兜里装的是粽子和蛋,女崽子喜欢红的青的李子,像好看的饰物。锦江街上,两边店铺门头上挂两束植物,一束是剑一样的菖蒲,一束是野艾。大人还以粽子为诱饵,让细伢崽乖乖在眉心处抹上雄黄。

端午水如约而至,节前节后,哗哗地下,可过节日那天几乎都是太阳拉尿。太阳尿让龙舟很开心,穿蓑衣的汉子干脆打赤膊,咚咚的鼓声湿了又干。竞渡的龙舟不多,每年五六条吧,可他们是永远不服输的一群,年年相约,赢了,当然是龙头老大,奖品是粽子。有时候眼红了,难免争抢起来,以至于拳脚相向。细伢崽总是幸灾乐祸,希望隔岸观火,龙舟上鼓手得意忘形,身体失衡轰然落水,两岸观众一起欢呼,那落水姿态成了细伢崽热衷模仿的经典动作。

当然,曾欣不是约我来回忆童年的,她希望我千万不要看轻锦江,要对锦江有信心,少了她,自有能做向导的后来人。那时,我刚刚出版几部研究民俗的书,都被她那埋人的窟给藏了进去,瞄她眼睛,我几乎可以看清书名。

曾欣告诉我,景区马上会有一条游艇,社长姆姆捐赠的,她一九九几年退下去后常住深圳,崽是大老板。姆姆希望游艇叫“乘风号”,这个风,是民风。曾欣忽然眼里有泪,说,当年社长姆姆还送状元一个红包,十块钱,一帆风顺的意思,钱包在红纸里,外面写着社长姆姆的姓名和心愿。发现状元娘怀孕,曾欣赶紧揭掉了红纸。超生的事闹起来后,社长姆姆庆幸没以镇里的名义大加奖励,同时后悔不该在个人打的礼包上写名字,曾欣嘿嘿一笑。社长姆姆懂了,也笑,笑得很温柔:我看人没走眼,乖乖个女啊。

曾欣说,社长姆姆年轻了,卷发,戴耳坠,人变白变苗条了,感觉还长高了,不像青蛙像蝌蚪,逆生长啊!我问曾欣你当过她的痒痒挠?曾欣脸红了:她是周期性皮肤作痒,一发燥,后背的痒来得急又没地方蹭,偶尔帮她抓几下,后来干脆配一根竹抓挠。不雅观是吧?我弱弱问:牛皮癣?曾欣眼一瞪:给你号码问她自己去!不过我俩分手时她没头没脑嘟哝一句:早先好像没有七年之痒一说哦。

此后的端午节,锦江的龙舟们未能逃脱被砸毁的命运。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我去考察一座百柱祠堂,抬头之间,意外地发现了架在头顶上的龙舟。受了伤的龙舟在呻吟。有好几条,其中一条还是新的,年轻得就像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也许是人们心有不忍,或者是苦肉计吧,只在它翘起的船头部分砸了两个不难修补的洞。

就像两只眼睛似的。就像一对埋人的窟似的。我会让自己栽进去的,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