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阎知微

唐·张元一【叙可笑事】朱前疑著绿，逯仁杰著朱。阎知微骑马，马吉甫骑驴。将名作姓李千里，将姓作名吴栖梧。左台胡御史，右台御史胡。

阎知微，唐朝雍州人，出身望族。祖辈都是艺术家，他亲爷爷叫阎立德，官至将作大匠，相当于建设部长。其建筑作品计有唐高祖皇陵、长安城外城和玉华宫等等。贞观十八年（644年）征高丽，阎立德遇山修路遇水搭桥，无一垮塌，“兵无滞碍”，保障了大军顺利推进。这么说吧，这老阎堪称初唐第一工程师，凡经他手的建筑，无一豆腐渣，所以你还可以叫他“大唐建筑业的良心”。

阎知微还有个爷爷，就是阎立德的弟弟，大名鼎鼎的画家阎立本。阎立本工程方面的才华不如其兄，可丹青是一绝。如今谁手里要是有他一幅画，换了钱可以在太平洋买个小岛当岛主。但《大唐新语》记载，阎立本是深以画技为耻的，子曰“君子不器”——古时画画基本可归入奇技淫巧，不如诗书高贵。阎立本曾警告儿子别学画画，说明还有尊严，不像后世的画师以为帝王描摹美化为荣。某次李世民和群臣游春苑，见鸳鸯戏水天鹅起于碧波，心旷神怡，就让臣子们吟诗。又觉眼前有景道不得，便差人传阎立本把美景入画，宫人就喊：传画师阎立本——只见阎画家一身臭汗地跑来，铺上纸提起笔，趴在池边吭哧吭哧地画，心里憋屈得不行。阎立本当时任主爵郎中，是专门给高官封爵的官，绝对实权派，却被人呼为“画师”，还当着同僚的面作俯身撅臀献菊花状，越想越觉得丢人，回家就跟儿子说，“唯以丹青见知，躬厮养之务，辱莫大焉”。并告诉儿子，“汝宜深戒，勿习此也”。后来他儿子果然没学画，可也没挡得住阎姓后代给祖宗丢人。

给老阎家丢了大人的，就是阎立本的侄孙阎知微。要命的是，这个阎知微干的事不止丢人这么简单，整个阎姓一族都因他而死，远房亲戚里根本不认识阎知微的，也一并咔嚓了。武则天处死阎知微的手段很有新意，不砍头不腰斩，而是将之绑在柱子上，让百官练习射术，官小的没有练习资格。据说河内王武懿宗退后七步射了三箭，居然无一中的，一说是吓得手哆嗦，所以三发皆脱靶；另一说是阎知微那时已形同豪猪，箭头都挤不进去了。

《旧唐书·阎立德附阎知微传》中说，阎知微死后，“乃剐其肉，骨断脔分”，百官只要职位到了一定层次的，都分了几块“阎肉”吃，据说这是英明领袖武则天的命令，想不吃都不行。

初唐人文艺活动还蛮多的，喜欢开个沙龙唱歌跳舞，假如一曲终了，你歌词还没唱完，叫“族盐”。阎知微死后，有人马后炮了一下，说天哪天哪天哪，“族盐”不就是“族阎”嘛！就是说阎知微被夷族这事早有预兆。皆愚夫愚妇之语也，否则我也可以这么胡吣：杨广年号大业，业与咽同音，就是要咽气嗝屁的意思，所以被宇文化及弄死了。非常不可信。

“族阎”之前，阎知微有两次出使。听过评书的人都知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假的，杀使者的事中国历史上太多。所以说出使这种活不好接，辱了使命回国交不了差，死；不辱使命就辱了外邦，死的概率也很大。阎知微第一次出使突厥，副手是田归道，阎知微一见突厥首领默啜，就跳起了舞蹈唱起了歌，然后还跪在地上捧着默啜的靴子嗅啊嗅的，可能是觉得味道不错，又伸舌头舔了几舔，弄得突厥王的狗都不乐意了，心想这不是抢我生意嘛。

田归道则只是长揖不跪，默啜被舔舒服了，遇到不肯舔的心情就很不好，要杀田归道，被手下拦住，说大国来使，别轻易就宰了。田归道方得以活命。随后默啜提出条件，要地要钱粮要武器要农业技术，并且要和大唐皇室宗亲“和亲”。消息传到，朝臣各执一词。阎田二人回来后在武则天面前争执，田说和亲也没鸟用，一定要防备突厥人，阎知微则认为自己舔靴子的行动能感化夷狄，默啜低头一看靴子锃亮就不忍心对泱泱上国用兵。

商议的结果是许了突厥诸般好处，并把武延秀当作皇子送来和亲，默啜一验人气坏了，太小瞧人了吧，我要姓李的，你拿个姓武的糊弄我，遂发兵犯境，致中原百姓涂炭。阎知微却被封为南面可汗，他带来的人也都封了三品五品。这回随阎同来的是监察御史裴怀古，默啜封官裴坚辞不受，只一心求死，被囚。后得一机缘逃了出来，被果毅军所救。武则天那边则是一边应战，一边搞文字游戏意淫，把默啜改名“斩啜”。令人怀疑她就是阿Q的祖宗。

突厥人战事顺利，默啜遣阎知微到赵州招降，在城下唱着“万岁乐”和突厥人手拉手跳踢踏舞，城头上的守将陈令英都替他脸红，就说：你说你官当得也不小了，“乃为虏蹋歌”，你那张老脸还要不要啦？阎知微一边跳一边答：嘿嘿，不得已，万岁乐。

翌年，狄仁杰帅兵把突厥人赶至漠北，默啜弃赵州放了阎知微，这老先生却浑不知死之将至，居然就回来了，于是就成了箭猪。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