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宗楚客

唐·张【朝野佥载】宗楚客造一宅新成，皆是文柏为梁，沉香和红粉以泥壁，开门则香气蓬勃。磨文石为阶砌及地，着吉莫靴者，行则仰仆。楚客被建昌王推得赃万余贯，兄弟配流。太平公主就其宅看，叹曰：“观其行坐处，我等虚生浪死！”

宗楚客，字叔敖。蒲州人。其名和字搭配合理，名声最好的楚国人，“举于海”的孙叔敖被他爹拿来做了宗楚客的字，孙叔敖若是得知，肯定气得爬出坟给自己改名儿。宗楚客有一兄一弟，兄名秦客，弟名晋卿，这哥仨的老爸当初起名时颇费了一番心思，比给孩子起名叫国庆的父母又负责任又有文化。

宗楚客的爹叫宗岌，不光会给儿子起名，为儿子选妈更有远见。宗岌的老婆是武则天的堂姐，所以宗楚客兄弟一落生就有了个不凡的身份：武则天的堂外甥。可以说这个血统为兄弟三人做“客卿”打下了坚实的基因基础。

三兄弟中佼佼者是宗楚客，人长得漂亮，“明晰美须髯”，身材修长，皮肤嫩白天然锁水，还生了一部好胡子。诗也作得不错，《全唐诗》中收有六首，都是“奉字头”诗——奉旨填词，比如皇帝游上林苑见下了雪，高兴，就命他咏雪；再比如安乐公主的独栋花园别墅落成，他又弄一首诗道乔迁之喜。不过这不算什么，进士出身的文人写马屁诗的又不是就他一个。

当户部侍郎那几年，宗楚客没辜负这肥缺，贪了不少，被弹劾后和他哥宗秦客一起被贬到岭南。后来活动了活动宗楚客又回朝廷做官。武则天执政期间，宗家兄弟谀事张易之张昌宗，后又当了武三思“五狗”之一，等中宗上位，又转投韦后和安乐公主门下。几十年间宗楚客几乎没有远离过权力中心，官也做到了中书令。当了大唐国家总理，搜刮钱财太方便了，不需伸手自有人送。彼时的宗楚客富可敌国，家里的装修是超豪华标准，用上好的文柏做房梁，这种木料据说历千年不朽，刷墙的涂料是身毒（作者注：古印度）运来的沉香和红粉调和而成，所以一开门就香气四溢。

可以说宗楚客家就是长安城的大香囊，只要去过宗府的人，返程时都如同熏了香，逾七日不散。地板和台阶都是玉石玛瑙打磨出来的，来客穿靴而入，进了门就有“仆街”的危险，没办法，太滑了。宗楚客因腐败被贬之后，朝廷组织重臣们去参观作为反面教材的宗府。太平公主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回来后就瞧不上自家的装修了，又是羡慕又是牢骚，跟身边人说，你看你看宗楚客他们家，大户型、朝向佳、采光好，超豪华装修，地板滑得可以直接溜冰，屋里连香都不用熏，别看我是个公主，哪有人家会享受啊，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朝野佥载》中称，宗楚客发迹于两卷传记，传主就是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俗家名冯小宝的便是。当时的薛怀义是大周第一性学大师，连大秦性学前辈嫪毐也比不了。据说嫪毐可是个能拿那话儿挑起车轮当呼啦圈转的，薛怀义不知转过什么，但本事绝不输于嫪毐。小薛本是个混迹长安市井卖大力丸的小贩，被城管发现作为人才推荐给太平公主，公主孝顺，又献给了母亲。总之身份微贱，上不得台面。这时大诗人宗楚客挺身而出，揽下了这活，大笔如椽把薛怀义比成释迦转世，观音重生，这次下凡显圣担负着普度众生的艰巨任务，他为人民谋幸福，是大周人民的大救星。可是没多少年这两卷传记就成了禁书，《新唐书》中白纸黑字记载，杀薛怀义的，其中就有宗楚客的老弟宗晋卿先生。你想啊，这书宗楚客还能让它存世吗？

神龙三年（707年）的夏天，太子李重俊诛杀武三思、武崇训后逃到终南山避祸，宗楚客派果毅军追捕，并上表称抓住李重俊后最好砍成几截来祭奠武三思，够阴毒。这个建议被采纳了，碎成几块的李重俊被摆在太庙的祭坛之上，半空中的武三思和地上的武氏余党都挺满意。

待政变平息，宗楚客升为宰辅，及时从死鬼武三思处跳槽至韦后身畔，和纪处讷搭档做了许多有意义的坏事，时人合称“宗纪”。景龙三年（709年），御史崔琬弹劾宗纪，说二人“潜通戎狄，受其货赂，致生边患”。这桩公案证据确凿，基本是没法赖的。奈何宗楚客仕宦多年，修炼得好口活，在朝堂之上唾沫横飞地辩论，把自己描摹得忠诚耿直忧国忧民，即便是比干屈原复生也不如他，还反咬一口告崔琬诬陷。崔琬当然不认，也据理力争。最后只能请皇上评理了，然则李显身为最高领袖，不去派人调查取证，竟然攒了个饭局，让宗楚客和崔琬在朝堂之上拜了把子，这样一来检察官和嫌疑犯成了哥俩儿，“通狄受赂”也就没人提了。

有混蛋皇上和韦后罩着，宗楚客既无后顾之忧，就有了非分之想。某日可能是酒精上脑，居然跟手下说，没当宰相的时候想当宰相，当了宰相又想当皇帝，哪怕面南背北一天死了都值了。不过这宏愿没实现，李隆基干掉了韦后，顺便把宗楚客宗晋卿一帮人也灭了。

有本《历史感应统记》的迷信书，说宗楚客家养的狗某一日突然能直立行走了，还戴上了宗楚客的官帽，在宗家客厅里踱着方步抖着官威。“人模狗样”这个成语据说就这么来的。

宗楚客见状就骂：畜生学人样，越了本分，该杀！不想这狗并不示弱，张狗嘴就说：你人学畜生样，更越本分，也该杀！

照惯例八卦一下，据说李白最后一任媳妇娶的就是宗楚客的孙女，李白还为鼎盛时期的宗家写了首赞美诗，所以别迷信诗仙，诗仙也是肉做的，也拍人间马屁也食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