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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卢藏用

唐·卢藏用【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应制得开字】上月重阳满,中天万乘来。萸依佩里发,菊向酒边开。圣泽烟云动,宸文象纬回。小臣无以答,愿奉亿千杯。

卢藏用,字子潜,人如其名,一辈子又潜又藏的。子潜先生是初唐范阳人,也就是今天的涿州一带。卢氏是范阳望族,卢藏用有个叔祖叫卢承庆的,当过高宗一朝的度支尚书。度支就是管收税和贡赋,相当于财政部长兼国税局长,是掌控财政大权的高官。一敲“度支”两字,就见蹦出来“渎职”,可见在这个位子上,有大把渎职贪污的机会。不过卢藏用这位叔公为官还算清正,没什么恶名。

卢藏用的父亲当过魏州司马,也是一时名士。卢藏用乃高官兼文士之后,自诩遗传基因还不错,少能辞赋,年纪不大就中了进士。却因为没有门路,当然也就没人包分配。像他这种文人,自负有经世之才,一般来说内心会觉得不平衡,大都要写写牢骚诗什么的,聊解怀才不遇的郁闷。可这位卢进士心理素质相当过硬,写了首名为《芳草赋》的草根宣言,然后飘然而去,跟他哥卢征明一起上终南山当了隐士。

《旧唐书》记载,卢隐士学道极其专业,每日在山林之间练气舞剑,隔一阵子还要辟谷。不吃不喝月余,精神健旺,更胜常人。我有个兄弟叫张发财的,一个月前辟谷半月,据他说思维较以往时敏捷了许多,能数到一百了,也不知真假。某日饭局,远远就见一副骨架吱吱嘎嘎挑了件T恤过来,入座后,就像一把椅子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算是明白了,却原来仙风道骨就是把自己往骷髅里整。

隐居期间,卢藏用认识了一众谈诗论道的哥们儿,其中就有李白贺知章宋之问等人,时称“仙宗十友”。跟他关系最好的是“念天地之悠悠”的大才子陈子昂。陈早卒,卢藏用帮陈子昂抚养孩子,相当仗义。还给陈子昂的诗集作过序,序文主题是“美赞陈”:“道丧五百岁而得陈君。”对朋友一点都不吝惜表扬。此人的名声转恶是做了隐士之后,有眼毒的说他“始隐山中,有意当世”,是个随驾隐士。就是说他跟姜子牙差不多,表面上是钓鱼其实是钓人,钓人实为钓功名。

公平地说,也没什么不对,有理想总是好的,升官发财当公务员谁不想啊。何况“蒙圣眷”那么小概率的大好事。话说武曌从李氏手里抢过权柄之后广纳贤才,听说有卢藏用这么个人,本着野无遗贤的强国方针将其招入长安,给了个左拾遗的官做。左拾遗右补阙,一听就是个补丁官,八品。虽然官不大,但那时的卢藏用还敢直谏,从他给武则天上的奏折上,看不出将来有出落成谄佞的苗头。当时武则天想在万安山修行宫,卢藏用说得挺狠:“虽年谷颇登,而百姓未有储蓄。陛下西幸东巡,人未休息,土木之役,岁月不空。陛下不因此时施德布化,复广造宫苑,臣恐人未易堪。”

一个弯儿不带拐地直斥武则天劳民伤财,其他人要是这么跟她说话基本上就是找死了,可武则天没杀他贬他,反倒升了卢藏用的官。虽说武三思后来还是建了兴泰宫,可怎么说这也是卢藏用最爷们儿的人生碎片。

有些人的“令名”坏就坏在他多嘴上。卢藏用的仙宗十友中有个叫司马承祯的,与前者不同,这位司马先生是个真老道,据说寿活八十多岁。传说游历江陵时与李白邂逅成了忘年交,时常给李白辅导道教知识,并传以练气之法。天宝四载(745年),李白当真成了道士,或许与司马承祯当年的“洗脑”不无关系。

这个司马承祯在当时名气很大,朝廷把他召了去当个宝似的供养。武则天曾给他亲降手敕,表彰他仙风道骨法力高深。玄宗在他羽化成仙后封其为青光禄大夫。虽然屡蒙圣召,奈何司马承祯无心仕途,是个闲云野鹤式的人物。

听说他要走,当时已经当了吏部侍郎的卢藏用来送行,卢问司马承祯要去哪,后者说找一深山隐居修道。唐朝时没有PM 2.5,空气能见度高,卢藏用贱滴滴地指着不远处的终南山说:我看这儿就不错啊,何必跑那么老远呢?完全是一副找不自在的德性。果然,司马道长缓缓吐出一句话,就把卢大人贴在了历史的伪人簿上,他说:“以仆视之,仕宦之捷径耳。”从此就有了“终南捷径”这一最损的成语,专损世上装那个什么犯。了解这一典故之后,你就可以把该成语用在嘴上说无心升迁,却做梦都想升主管的同事身上了,跟台湾议员们互骂“岳不群”意思差不多,但建议背后指指戳戳就行了,可别当面说。

插播一则新闻,话说有一对北大MBA夫妇,带着七岁的儿子到终南山隐居,整天让孩子背诵《论语》和《易经》,拿自己的亲骨肉做国学实验。据说那可怜孩子已经能把两万多字的《易经》背下来了。我觉着,那父母八成是被唐朝的卢大人托了梦,才有了这“绝妙”的教育仙方,把孩子与尘世隔绝,这当父母的,发起成龙之愿来吓死个人。

史书上对卢藏用的评语是:趑趄诡佞,专事权贵,奢靡淫纵——由此看来此人不光是虚伪,这官做得也很龌龊。他做吏部侍郎的时候,很好说话当然也就很好骗,“性无挺特,多为权要所逼”,基本可以肯定是一软蛋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昏官。

有野史说卢藏用是太平公主的面首之一,证据不足,因此不是太可信。但党附这位武则天的复制品是有史可查的。话说玄宗上位后,灭了太平,也随之灭了卢藏用做太平绅士的梦——唐人胡璩所撰《谭宾录》有载,这位昔日的范阳才俊,判了流刑至陇州,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五十来岁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