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通天下:陈有庆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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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成長之路

陳有慶的出生與成長,非今天養尊處優的年輕人可以想像。種種歷練為他日後的發展打好待人處事的基礎。陳有慶沒有白費父親對他的栽培,以半工半讀的方式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了東方和西方的金融知識,並且在泰國和美國兩地廣建人脈。至於以香港為發展基地,不但為陳有慶的事業帶來發展的機遇,也為他日後回饋祖國提供了一個最方便和有利的平台。

刻苦童年

陳有慶在汕頭出生後,母親劉桂英帶着他回到潮陽生活。潮州地少人多,糧食不足,很多人爭相出國尋找工作或者發展機會。一般而言,丈夫會一個人出外謀生,把妻子兒女留在家鄉;除非在外面幹得很成功,否則不會安排家屬遷往外地。陳弼臣在泰國不過幾年光景,事業基礎尚未穩固。當時他和劉桂英長期分隔異地,他長住泰國謀生,劉桂英則於泰國和內地兩邊走。陳有慶和弟弟陳有漢跟隨母親和曾祖母在鄉下生活,過着貧困又刻苦的童年歲月。

陳有慶還記得他和弟弟兩個人只有一雙拖鞋,要等弟弟洗澡後穿着拖鞋上床睡覺,才輪到他穿。那時候家裏只有一畝祖田,一家的生計就靠耕田種菜維持。有時候耕田還要看天時;他早上上學的時候如果碰上下雨,就要趕緊回家幫忙鬆土犂田,否則泥土變硬了就很難耕種。雖然陳弼臣每個月都會從泰國匯“安家費”回來,但是以前鄉下沒有銀行,陳弼臣的匯款往往要幾經周轉,並不保證能夠全部收妥。有時候收不到泰國的匯款,在鄉下的妻兒只好自力更生。

當時潮陽的生活環境很差,物資供應不足,醫療水平落後,陳有慶和弟弟能夠活着已經算是萬幸。劉桂英另外有一子一女無法熬過這種惡劣的環境,出生不久就不幸身故。幸好在八年抗戰的日子,潮陽峽山較少受到戰火波及,日寇只是在一九四五年投降前一段短時期南竄至潮陽,對他們的生活並沒有構成很大威脅。

陳有慶在潮陽度過了人生最初的十多個年頭。那時候的生活既刻苦又辛勞,不但要用功讀書,也要承擔長子必須肩負的家庭責任,箇中辛酸實不足為外人道。十四歲那年,陳有慶離開母親和弟弟,由父親的助手周光庭陪着從潮陽家裏前往香港,迎接人生第一個機遇。當時香港正逐漸從日治時期的傷痛中恢復過來,但英國重新管治香港的前景卻未見明朗。英國經過二次大戰的摧折,國家元氣大傷,根本無力支援香港這位處遠東的殖民地。陳弼臣就是在這歷史的轉折之中將陳有慶帶來香港讀書,為兒子將來在香港的事業發展作出了重要的安排。陳有慶至今仍記得日本投降之後的幾個月,很多人從大陸湧到香港,他也在父親的安排下踏上前往香港的征途。那是一九四六年的夏天,陳有慶在汕頭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等到開往香港的輪船。他當時無法想到,重回家鄉的日子竟然要等到三十七年之後才會發生。

求學生涯

對於十四歲的陳有慶而言,香港是一片陌生的土地,一個從未踏足的地方。當時香港光復不到一年,人口只有五十萬左右,經濟尚未重現生機,市面只有疏落的貨車、電車、人力車。陳有慶心裏明白,沒有母親在身邊照顧提點,凡事都要自己解決。幸好父親安排了他暫住在庶母的親姊家裏,生活總算安頓下來。陳有慶的庶母是他父親第二位夫人姚文莉,是在戰亂的時候迎娶的。姚文莉的親姊姚文豪在輩份上是陳有慶的大姨母,總算是親戚,正好替妹夫照顧陳有慶的起居飲食。有了大姨母的關照,陳有慶在香港的生活就方便得多了。

陳有慶最初在九龍華仁書院讀書,一個學期之後轉到嶺英中學就讀。嶺英中學的校舍在香港島銅鑼灣利園山,學校由潮籍教育學權威學者洪高煌博士創辦,是當時香港著名的華僑學校,不少華僑父母均把子女送來讀書。抗戰期間嶺英中學從香港內遷,日本投降之後洪高煌帶同學生回香港復校,當中就有不少香港和海外僑生。嶺英中學的特色是師生都可以在校內寄宿,不過戰後物資短缺,學校無法提供正式的宿舍,晚上睡覺的地方其實就是白天上課的課室。陳有慶後來覺得住在大姨母家裏始終有點不方便,於是決定在學校寄宿,直至一九五〇年中學畢業。

陳有慶在香港接受了四年中學教育,畢業後在父親的安排下前往泰國繼續學習,為未來的事業作準備。年方十八的陳有慶自此回到父親身邊,展開了在泰國半工半讀的歲月。陳弼臣為了讓兒子了解和熟習做生意的方法,特意安排陳有慶到自己創立的公司實習。每天早上,陳有慶到亞洲信託公司上班做見習生,學習點鈔票、入賬等基本功,也要接觸管理整間公司的方法。雖然他貴為公司的少東,但在工作上卻沒有得到半點優待。到了晚上,陳有慶還要到專科學院上課,修讀會計、銀行學和商業法等科目。這種半工半讀的生活一點也不輕鬆,等於以一個人的能力和時間應付兩個人的事情。陳有慶以無比的毅力,在泰國維持了這種生活模式整整三年。

陳弼臣當然知道兒子的生活艱苦,但他對兒子的栽培其實是出於一片苦心,也和自己的出身經歷有着密切的關係。陳家當年家境不佳,陳弼臣的父親陳子貴無法為兒子供書教學,陳弼臣只讀完一年中學就要出外做工賺錢。雖然陳弼臣的學歷不高,但他不怕辛苦,堅持以踏實奮進的態度由低層做起。憑着穩健的根基和豐富的經驗,終於一步一步邁向成功。對陳弼臣來說,一個人的成功並不單單建基於其學歷的高低,有時候實際經驗往往比書本上所獲得的知識更為重要。他的個人經歷使他對教育具有一番獨特的見解,而這些領悟對陳有慶的成長起了極其重要的影響和作用。陳弼臣打算要陳有慶在自己的公司工作,於是建議兒子不要讀大學,直接到公司實習。他認為銀行、保險之類的專門科目,在大學所學的相關知識未必全面,反而從實踐中掌握這些知識會更為實際。陳有慶當然尊重父親的建議,但也希望在學業上更有所進。最後他決定雙管齊下:白天在父親的信託公司擔任見習生,以取得有關方面的實際經驗;晚上則在專科學院繼續進修,充實自己的專業知識。

婚姻生活

一九五二年,陳有慶經歷了人生的一件大事——和沈時芬在泰國結為夫妻。沈時芬是大姨母姚文豪的女兒,亦即陳有慶庶母的姨甥女。陳有慶和沈時芬本來是表兄妹,但二人其實沒有血緣關係。他們早就認識對方,初次見面和相處,就是在陳有慶十四歲來香港於大姨母家裏暫住的時候。那時候兩人都在求學時期,彼此之間的關係僅止於親戚而已。陳有慶離開香港到泰國進修學習之後,他和沈時芬更少有見面的機會。後來因為大姨母在前往曼谷途中,飛機失事喪生;沈時芬在香港頓失依靠,於是搬到泰國姨母家中居住。她在盤谷銀行做出納工作,是該銀行的第一位女職員。在泰國,陳有慶和沈時芬見面的時間多了,彼此日久生情,最終結為夫婦。

陳有慶和太太婚後遷到紐約生活,也把半工半讀的生活延續至美國。從一九五三年開始,陳有慶先後在美國三間銀行擔任見習生,同時在兩所大學上課。他白天到銀行工作和接受培訓,晚上到大學繼續進修。他上課的兩所學府分別是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和美國銀行學院(American Institute of Banking)。哥倫比亞大學是美國著名的長春藤學府,美國銀行學院則是一間專門讓銀行家學習和進修的學院。陳有慶在這裏接受高水平的專業教有,修讀銀行學及經濟學課程。陳有慶雖然在泰國有過三年半工半讀的經驗,但這次在紐約的生活卻比起以前更為辛苦。他們夫妻二人在紐約人地生疏,無親無故,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打點,沒有親戚朋友可以幫忙。另外,沈時芬在紐約安頓下來之後即傳出喜訊,懷了他們第一個孩子。陳有慶只好承受着壓力,堅持一心多用,上班、培訓、上課、讀書、照顧妻子,忙得不可開交。一九五三年,沈時芬誕下長子陳智文,陳有慶再也無法騰出更多的時間和精神來照顧他們兩母子,只好聘請鐘點女傭做保姆,以減輕太太的負擔。

回港創業

除了在香港接受過四年中學教育,陳有慶一共在海外讀了五年書:三年在泰國,兩年在紐約。這五年在海外半工半讀的耕耘歲月不但進一步鍛鍊出陳有慶刻苦耐勞的素質,更為他日後的事業打好堅實的基礎。一九五五年,陳弼臣看見陳有慶學業有成,而且從實習中累積了不少工作經驗,於是安排兒子從美國回到香港,準備全面發展香港的事業。事實上陳弼臣早有一種想法,就是要把生意從泰國擴展至整個亞洲地區。他計劃在泰國以外的地區建立一個“點”作為長遠發展的基地,經過縝密的思考,他把這“點”劃定在香港。陳弼臣對香港的前景充滿信心,他認為香港各方面的發展都比其他地方來得自由,而且做生意的模式亦趨向國際化,非常切合他的企業的發展方向。由於這個商業據點對陳弼臣其他地區的生意起到樞紐的作用,因此必須由可靠而又有能力的人主持大局。陳弼臣想到能夠肩負這重任的最佳人選莫過於自己的兒子,於是安排陳有慶從鄉下出來香港讀中學,並且讓他在泰國和美國磨鍊出實幹的能力,然後放手讓他在香港大展拳腳。

從一九三二年出生到一九五五年完成學業,陳有慶每分每秒都在面對挑戰,而每個階段的挑戰都為他帶來更堅韌的生存能力。陳有慶在鄉下的十多年並沒有平白度過,他說得一口道地的潮州話,使他日後在全球各地的潮籍社群中能夠往來自如。他從小習慣的艱苦生活環境,使他無論在學習和工作方面都能夠表現出過人的毅力。在香港讀書的日子,為他創造了在香港發展的有利條件。至於在泰國和美國半工半讀的五年裏,陳有慶擴闊了國際視野,所學到的專業知識成為了他日後創業和守業的重要工具。事實上在戰後的香港,好像陳有慶這種曾在外國讀書並兼有專業經驗的年輕銀行家並不多見。難得的是,他更在繁忙的生活中學會了一心多用,兼顧工作、家庭、學業幾方面的發展,使他日後可以從容應付商界和僑界的繁重工作。

一九五五年,陳有慶帶着家眷和躍躍欲試的心回到香港,正式開展人生的事業。陳有慶無法料到,香港不但是他馳騁商界,建立逾半個世紀金融事業的開端,更造就他“僑通天下”的不平凡一生,成為千千萬萬愛國、愛港、愛鄉華僑中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