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曖昧·暖男

你，可算是marketing中的女校男生。

架着黑色粗框眼鏡，個子高高，身形修長，普通年輕人的樣子，在街上毫不顯眼。但男生只要落到marketing部門，其實又不難成為焦點。尤其是你。

一年半前，你剛上班兩個月。某個星期一，早上8時45分，我如常到pantry洗杯。水機的紅燈亮着，跟我上星期五加班完畢，離開公司時的狀態一樣。當我正想脫下手上戒指，準備換水之際，後面傳來了你的聲音。

「咦，剪咗頭髮喎。」

面對你突如其來的評語，我有點不知所措。公司，甚至朋友圈子中，從來沒有人會發現我剪髮前後的分別，所以很久以前，我已經沒有再對這話題抱有期望。尤其，你是一位男生。

「嗯。」我點頭回應。

你一邊拿下水機上的空樽，一邊說：「呢個長度其實幾啱你，之前嗰個有啲太長。」

「係咩？」我再點頭回應，嘴角同時不由自主地微微向上翹。當時，我開始有半點相信，原來公司也會有人留意我。

卸下來的空水樽剩下半杯水，你倒進自己深藍色的Starbucks保暖杯中，然後不消10秒，你便已將新的水樽裝上。顯然，你是辦公室換水的「熟手技工」。

你向我微笑一個，拿好自己的杯，然後緩緩走出pantry，沒有多說一句話。不知為何，我將這小事放在了心裏。自此之後，我亦開始留意你。

又有一個星期一，我主持的季度檢討會議在早上10時開始。9時30分，準備充足的我已經着IT同事把電腦、投影器及會議室的燈光全部設置好。

9時58分，我從洗手間回到會議室，發現屏幕一片漆黑。我嘗試將接駁線從電腦拔出，然後再接上，但投影器依然沒反應。此時，大老細、Marketing Director及其餘十數位同事正魚貫入場。

我焦急的衝出會議室，急步走到IT同事的座位前，但他不在座位。

與IT同事的緣份總是如此，當你電腦器材運作暢順時，他就會常在你附近出現，但當你電腦有突發事故，需要急救時，他總會剛巧外出午膳、休病假，或正在處理其他事項。

焦急的我以目光橫掃整個辦公室，希望有一絲機會可以找到IT同事的身影。

「做咩事呀？個projector唔work？」後面突然傳來你的聲音。不知何時，你已經由辦公室的另一邊走到我身後。當時急得腦內一片空白的我，本能反應之下連忙點頭。

你還給我一個堅定的眼神，點一點頭，然後就轉身急步走向會議室。我乖乖的跟隨其後。

你仔細檢查接駁線路，查看電腦上的輸出設定，再用遙控器選取「Computer 2」。突然眼前一亮，我的PowerPoint就出現在屏幕上。

總覺得IT同事有一種神奇魔法，每當他們走近自己，所有電子儀器都會乖乖的自動修復。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原來你也有這種魔法。可能其他男同事也有這個能力，但是否願意挺身而出，走近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你向我點一點頭，微笑一個，然後緩緩走出會議室，沒有多說一句。不知為何，我亦將這小事放在了心裏。

自從你在這辦公室出現後，的確為我們帶來了一些改變。最切身的，可算是lunch time。

每次午飯埋單時，你總是充當着付鈔的角色。即使我們四五位飯腳的職位相若，但你總是將「我畀晒先，返去再計」掛在嘴邊。

漸漸，身邊幾位同事已經被你寵壞，她們甚至已習慣不帶銀包外出午膳。有幾次，我在你面前提出由我先埋單，但你總是以堅定的眼神回應一句：「等我嚟」。

雖然你比我遲入職，雖然你比我職位低半級，但我每次都會「乖乖聽話」。我知道，女生願意讓男生付鈔，其實是一種尊重。

回到辦公室，我總是喜歡有意無意的大聲問道：「今日食飯幾多錢呀？」我心裏知道這句說話其實不是對你說，而是希望Becky、April及Suki聽到後，主動把飯錢歸還給你。我也不明白自己何來的上心。

到了七月，公司marketing的加班季節。一星期最少四天，在缺氧的辦公室中吃着飯盒。飯餸的味道加上同事揮發的汗水，令人情緒智商減半。拍打鍵盤聲以及粗口聲此起彼落。

我看見你的枱頭上放着一把芭蕉扇，於是跟你開玩笑說：「乜你咁自私。」你半紅着臉的回應說：「我……我畀你呀。」我帶笑婉拒。

兩個星期後的一個早上，我的座位旁突然多了一把座地風扇。我好奇問旁邊的Becky，她說：「唔知呢，可能係HR啩。」但不知為何，我直覺覺得這是你的安排，雖然我沒有查證，你亦從來沒有說。

曾經有前輩向我告誡，在職場上對你好的人，必定對你有所要求。但在我看來，你從沒有邀功，亦從沒有希望站在鎂光燈下。你總是默默做你工作範圍以外，讓人感到溫暖的事。與你相處，總能令我在冰冷而險惡的辦公室中，感到一絲絲甜蜜。

今天，是你在這裏工作一年半的日子。阿姐用電郵把你晉升為Senior Marketing Executive的消息公告天下。同事按下reply all的恭賀電郵轟炸着我的收件箱，“Congrats!”訊息此起彼落。

我真心替你高興，但此刻我選擇了沉默，我知道現在我的一句「恭喜」只會沉沒在你的收件箱中。

下午3時15分，我看見你走進了pantry。我把握機會，緊隨你其後，希望親口向你說一聲恭喜。

但pantry內，原來還有Becky。

「咦，條裙新買喎，呢隻色幾襯你。」你一邊換水，一邊跟Becky說。

這個情景似曾相識，但我的感覺卻差天共地。我從來都以為你是一塊「暖貼」，但原來你還可能是一個「暖爐」。

下午6時30分，我不發一言，準時離開公司。在地鐵車廂內，我的耳筒內響起了何韻詩一首歌。

「但願盡情地種　誰說花　需要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