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五月三十日
前幾天我談到繪畫的那番話,對詩歌藝術也同樣適用,只是要懂得此中三昧,大膽說出,要言簡而意賅。今天我見到一個景象,如果惟妙惟肖地描寫出來,倒是世界上一首最美的田園詩;可是為什麼要談到詩歌、美景和田園詩?難道必須把它精雕細刻,才能體會大自然的風光?
如果你從這段開場白裡期待我有什麼宏論、高見,那你是再次上了大當;引起我這麼濃厚興趣的,不過是個年輕的莊稼漢罷了。——我要照常直說,我想你也照常會說我言過其實,這件稀罕事兒又發生在瓦爾海姆,總是在瓦爾海姆。
有一伙人聚在外邊菩提樹下喝咖啡。他們不合我的口味,所以我托詞避開了。
一個年輕的莊稼漢從鄰近的一所屋子裡出來,動手修理我最近描繪過的那張耕犁。我歡喜他的模樣,跟他閑聊,詢問他的境況,我們立刻相識了,和我平時和這類人的交往一樣,很快便親熱起來。他告訴我,他是在一位寡婦家裡幫工,她待他挺好。他談起她很多的事,對她讚不絕口,我立刻看出他的整個身心都放在她的身上了。“她年紀已經不小了,”他說,“她的第一個丈夫虐待她,她不想再結婚了。”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出,她在他眼裡是多麼美麗,多麼嬌艷,他是多麼希望她會選中他,來消除她對第一個丈夫的過失的記憶。我必須逐字逐句向你重復他的說話,才能具體說明這個人的純潔的鐘情、愛情和忠誠。唉,我必須具備大詩人的天賦,才能向你活龍活現地描寫他生動的姿態,和諧的聲音和眼裡隱藏的火焰。不,任何言詞都無法表達他的柔情,它處處存在於他的言語表情之中,我能夠復述的,只是些粗枝大葉罷了。尤其使我感動的是,他怕我會以為他和她的關係不正常,會懷疑她良好的品德。她的容貌,她的體態,已失去青春的魅力,但強有力地吸引著他,把他羈絆住了,他談起它們時是那樣神采飛揚,我只能在我靈魂的最深處把它重復。他的激情和熱戀竟是如此純潔,我生平還從未見過,唉,我還可以說:這樣的純潔,我沒有想到過,也沒有夢見過。讓我告訴你吧,一想起這麼純樸和真誠,我靈魂的最深處便著了火,這幅忠誠和柔情的景象到處都追隨著我,我自己也好似燃起了渴望和慕戀的烈焰,你可不要責怪我呀。
我想去看看她,越早越好,再一想,還是不去看她的好。我還是通過她情人的眼睛來看她比較妥當;也許在我自己的眼裡她不是像我現在想像的模樣,我為什麼要破壞這美麗的形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