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群不幸的人被押送到他们不愿去的地方,途中却被堂吉诃德解救了
拉曼恰的阿拉伯作家西德·阿麦特·贝嫩赫里在这个严肃、夸张、细致、委婉,并富于想象力的故事中继续讲道:
大名鼎鼎的堂吉诃德·德·拉曼恰同侍从桑乔·潘萨在第二十一章中进行的一番交谈,在该章的末尾处就打住了。接着堂吉诃德抬眼一看,只见大路前方来了十一二个步行的人,这些人被一条拴在脖子上的大铁链像珠子一样穿在一起,每个人还都戴着手铐。与他们同行的,有两个骑马人和两个步行人,骑马人挎着转轮火枪,步行人带着标枪和短剑。桑乔一见这些人便说:
“这串人是被判服苦役的人,国王强迫他们去划海船。”
“这些人是被迫的?”堂吉诃德问道,“国王会强迫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桑乔说道,“我是说,这些人犯了罪,被判刑到海船上去为国王效力,是服役。”
“总而言之,”堂吉诃德反驳道,“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是被押送着的,是被迫的,不是心甘情愿的。”
“这倒也是。”桑乔说道。
“既然如此,”主人说道,“我正好要行使我的职责:除暴安良,扶弱助小。”
“您可得小心点,”桑乔说道,“国王就是法律,法律是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的,他们犯了罪,法律就要惩罚他们。”
说话之间,那串苦役犯来到了跟前,堂吉诃德彬彬有礼地“劳驾”押送罪犯的人告诉他,说说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押送这些人。
一个骑马的解差回答说,这些都是苦役犯,是国王陛下判处送到海船上服役的——不必多问了,他也只知道这么一点。
“即便如此,”堂吉诃德说道,“在下仍欲知晓其每人不幸之原因。”
接着,他又态度谦和地讲了许多道理来打动解差,让他们说说他希望知道的事。于是那另一个骑马的解差说道:
“我们倒是带着这些歹徒的花名册和每个人的判决书,可这会儿不便拿出来念给您听。您可以一边走,一边问问他们自己。他们要是愿意,会讲给您听的。他们肯定乐意,这些人干了坏事,还总津津乐道地吹嘘呢!”
解差的话并不是什么准许,但堂吉诃德却认为得到了准许,便径直走到那串人的跟前,问第一个人犯了什么罪,竟落到这步田地。那人回答说他被押去服役,是因为害了相思病。
“难道仅为此事?”堂吉诃德问道,“若因害了相思病便被押去海船服役,那在下早已划上船了。”
“不是您想的那种为爱情患的相思病。”苦役犯说道,“我患了相思病,是因为我爱上了一筐浆洗得白白净净的衣服。我把衣服紧紧搂在怀里,要不是法官强行夺走,我到现在也不会甘心松手呢。当场被捉,也就用不着拷问了。案子一结,背上就先挨了一百皮鞭,再判‘苦了吧’[1],不多不少整三年。事情就是这样。”
“何谓‘苦了吧’?”堂吉诃德问道。
“‘苦了吧’就是海上苦役呗。”犯人答道。
这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自称是界石村的当地人。堂吉诃德又向第二个人提了同样的问题,可那人不理不睬,愁容满面地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刚才那个犯人就代他回答了:
“老爷,这个人是因为当了‘金丝雀’[2]被判刑服苦役的。也就是说,他喜欢音乐,喜欢唱歌。”
“什么?”堂吉诃德问道,“喜欢音乐、喜欢唱歌也得去服苦役?”
“对,老爷。”那苦役犯说道,“一遇挫折,张口就唱,没有比这更坏的事了。”
“在下只听说过:放声歌唱,烦恼全消。”堂吉诃德说道。
“他的情况完全相反:放声唱一次,痛哭一辈子。”苦役犯说道。
“这我就不懂了。”堂吉诃德说道。
这时,一个解差说话了:
“绅士先生,‘张口就唱’是这些歹徒之间说的黑话,意思是一受刑就招供,这个犯人就是一上刑就供出了自己的罪行的。他承认自己是个窃马贼,也就是说,他经常偷别人的牲口。他这一招供,就被判了六年的海上苦役,外加二百皮鞭,他的脊背已经领受过了。这一路他一直是愁眉苦脸的,因为别的盗马贼,不管是还在牢里的,还是这次同来的,都瞧不起他,还总打他、欺负他、虐待他,原因就是他招认了,没有骨头,不敢说不。按这些人的说法,‘偷了’、‘没偷’反正都是两个字。一个罪犯有着许多侥幸的机会,生与死全靠自己的舌头了,而不在于有无人证、物证。我也觉得这话并不算什么歪门邪道。”
“在下亦有同感。”堂吉诃德回答道。
接着他又走到第三个犯人面前,也问了同样的话。那人毫不在乎,立即答道:
“我要去为‘苦了吧’太太干五年,因为在我手上少了十个金币。”
“在下愿出二十个金币救汝脱难。”堂吉诃德说道。
“我觉得这就好像一个人困在海上,身边有钱,但快要饿死了,却无处去买吃的。”犯人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是在当时就有了您愿意给我的这二十个金币,我早就用这笔钱润一润书记官的笔尖,启发启发律师的聪明才智,今天就仍在托莱多的索克多维尔广场上闲逛,而不至于像条狗似的被拴着走在这条路上了。不过,上帝是伟大的,熬着吧,总会熬出头的。”
堂吉诃德又走到第四个犯人面前,那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男子,雪白的胡子直垂胸前,听了堂吉诃德问他去服刑的原因,还没说话就哭了起来。第五个犯人就当了他的舌头,说道:
“这个老实人要去服役四年,来前还穿着好看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游逛呢。”
“我看这就是游街示众。”桑乔说道。
“对,正是这样。”苦役犯说道,“他被判服役,因为他是个中间人,连在皮肉生意中也当中间人。直说吧,这位绅士是个拉皮条的,还会点巫术,所以被判了刑。”
“若无巫术,”堂吉诃德说道,“光凭当中间人一事,是不该被判刑去划海船的。此人倒是该去指挥海船,做个海军统帅,因为中间人这行当,并非随便何人都能干的,只有守口如瓶的人才行。此一行当乃秩序良好国家之所需,应由出身高贵者去干。还需设监督员、检查员,要像交易所的经纪人那样,经过挑选,限定人数,这样就可避免许多弊病。现在这行业都是蠢货和糊涂虫在干,诸如稀里糊涂的小丫头,年纪不大、不谙世事的小厮和小流氓,此等人在紧要关头需要拿出好办法的时候,就张口结舌,手足无措,晕头转向了。在下真想再多说几句,讲明为何国家所需之此类人必须是经过挑选的,然此时作此阐述并非时宜,待有人能够处理此事,加以整顿之时,在下再寻机与其畅谈。眼下在下所要讲的是,看此人这头白发,这副令人起敬的面孔,竟因拉皮条而受此种惩罚,心中实感难过。然此人却会妖术,又使在下对其同情不起来。在下知道,并非像有些头脑简单之人想的那样,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人意志,使之违心行事之巫术。我们每人的意志是不受约束的,根本没有什么草药和魔术能够加以强制。有些无知婆娘和江湖骗子常干的把戏,不过是把毒药混制而成药剂,男人喝下去就会发情,还说什么这药具有能使人两情相悦的力量。其实,正如刚才所说,意志是不能强制的。”
“的确是这样,”那老头儿说道,“老爷,老实说,说我是巫师,那是冤枉我,说我拉过皮条,我并不否认,但我从没想到这是一种坏事。我的全部意图无非是希望大家高高兴兴,相安无事,不打官司,也无刑罚。可是我这良好的愿望不但落了空,还害得我被发配到那种地方去。我年纪大了,小便也有毛病,害得我一刻不得安宁。我看是没有回来的希望啦!”
说到此处,老头儿像刚才那样,又痛哭起来。桑乔很可怜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面值四银币的钱币,施舍给他。
堂吉诃德走到下一个犯人面前,问他犯了什么罪。这人很大方,回答起来比上一个还大言不惭:
“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引诱了我的两个表姐妹和两个不是表亲的姐妹,而且做得过了分,把她们全玩儿了。结果冒出了复杂的子嗣关系问题,连魔鬼都搞不清。我犯了事,证据确凿,可我既无靠山,又无钱财,差一点连喉咙都被勒断[3]。最后判了我六年的划船苦役。好吧,罪有应得嘛。反正我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绅士先生,您要是有办法解救我们这些可怜虫,上帝在天会报答您的,我们也会在地上时刻祈求上帝保佑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让您永远像现在这样神气十足。”
这个犯人穿的是学士袍,一个解差说,此人爱说话,像个文雅的拉丁人。
这些犯人的末尾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此人相貌堂堂,只是看人的时候有点对眼。他的枷锁跟别人不同,脚上拴的铁链特长,又在身上缠了几圈。脖子上套着两个铁圈,一个连着铁链,另一个叫做颈枷,也叫叉形颈枷,上面拴着两条链子,直垂到腰,每根链子都连着手铐,用粗大的锁铐在手上,使得他手抬不到嘴边,头低不到手处。堂吉诃德问为什么那人跟别人不一样,要用这么多枷具。解差回答说,他一个人犯的罪,比其他人的加起来还要多。那人胆大包天,狡猾多诈,就是这样捆着他,保不准他还会逃掉呢。
“他能犯有什么罪呢?”堂吉诃德说道,“最多也不过是判他去海船上服役呗!”
“他判了十年呢!”解差说道,“等于终身被剥夺了公民权。别的不说,只要知道这人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希内斯·德·帕萨蒙特就行了,他还有个诨名,叫‘飞屌希内斯小儿’。”
“解差老爷,”那苦役犯这才开口说道,“讲话要小心点,别一开始就给人起名字,叫外号。我名叫希内斯,不是希内斯小儿,祖祖辈辈都姓帕萨蒙特,不姓您说的什么‘飞屌’。先看看自己再说别人吧,别管得这么多了。”
“天下第一号的盗贼先生,你说话别老自充老大,”解差斥责道,“否则我就强行封住你的嘴!”
“常言说得好,”苦役犯顶嘴道,“上帝是不会亏待人的。早晚有一天,人们都会知道我是不是叫‘飞屌希内斯小儿’!”
“难道人们不是这样叫你的吗,骗人精?”解差说道。
“就是有人这么叫,”希内斯说道,“我也有法叫他们别这么叫,惹我生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绅士先生,您要是有什么东西想给我们看,就赶快拿出来,然后走您的路。您这么想知道别人的事,太惹人厌了。您要是真想了解我的事,告诉您,我叫希内斯·德·帕萨蒙特,我连自己的传记都写出来了。”
“他这话倒是真的,”解差说道,“传记是他自己写的,可写得再好也没有了——还在监狱里他就把自传抵押了出去,得了二百银币。”
“我还想把它赎回来呢,”希内斯说道,“哪怕付二百金币的赎金呢!”
“那书就这么好?”堂吉诃德问道。
“好得能把托美思河上的小赖子比下去,”希内斯说道,“能压倒古往今来写的一切这类的作品。告诉您吧,我写的都是真人真事,又美妙又有趣,连胡编出来的也没有这么好。”
“书名叫什么?”堂吉诃德问道。
“《希内斯·德·帕萨蒙特的一生》。”苦役犯答道。
“写完了吗?”堂吉诃德又问道。
“怎么能写完呢?”苦役犯回答道,“我还活着呢。书里只写了我从降生到最近这次服苦役的一段。”
“最近这次?你以前还服过一次?”堂吉诃德说道。
“为上帝和国王效力嘛!那次我干了四年,尝到了啃硬面包和挨皮鞭的滋味。”希内斯说道,“所以这次再去,我并不感到难过,因为在那里可以有时间来完成我这部传记,还有好多事情要写呢,在西班牙的海船上有的是闲工夫。其实我要写的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因为我脑子里早就都有了。”
“你真行!”堂吉诃德说道。
“也真倒霉。”希内斯说道,“倒霉事总是盯着能人不放嘛。”
“是盯着坏蛋不放。”解差说道。
“解差先生,我刚才说了,讲话要客气点。”帕萨蒙特说道,“当官的给您这根棍子,不是为了让您虐待我们这些可怜人,而是为了让您引路,送我们去国王陛下指定的地方。您要是总这样,我可就……算了,那次您在客店里干的事可别让我抖搂出来。大家最好相安无事,好好走路,别总吵个没完。哦,咱们的话太多了。”
解差见帕萨蒙特威胁自己,举起棍子就要打。堂吉诃德见状,便挡在中间,劝他不要打人,说一个人手被捆得紧紧的,有时放松一下舌头,也不算过分。然后他转向所有被铁链穿在一起的犯人,说道:
“诸位仁兄,从尔等口中,在下已然明了,尔等固属罪有应得,然所判之刑确非尔等所愿,前去服刑亦属无奈,非出心甘。或屈打成招,或无银行贿,或求告无门,乃至法官枉法,致使尔等未能受惠于法律应有之公允,罹此不幸。在下感触殊深,不得不向尔等一吐真情:依天命在下降生于世,信奉骑士之道,誓必铲除人间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之不公。然在下亦行事慎重,凡可协商解决之事,绝不硬来。为此在下请求在场各位解差大人,劳驾把尔等放开,放尔等一条生路。心甘情愿为国王效力者当不乏其人,而强迫自由人为奴确为残酷之举,既非上帝旨意,亦违人之天性。再者,解差大人,”堂吉诃德接着说道,“此等可怜之人并未曾冒犯诸位,各人自有各人账,上帝在天自会惩恶扬善,丝毫不爽。忠厚之士不应残害同类,何况彼等与诸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在下在此恳求,如蒙慨允,自当感激不尽。如若好言不听,长矛佩剑,加之小可铁臂,定将迫使诸位就范。”
“莫名其妙!”解差说道,“说话娓娓动听,最后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您是想要我们放掉国王的钦犯,难道我们有权这样做吗?难道您也有权命令我们这样做吗?喂,我说这位先生,您还是趁早赶路吧,把您头上那个盆儿戴戴正,别净寻三只爪子的猫——自找麻烦啦!”
“你才是猫、狐狸呢,浑蛋!”堂吉诃德怒责道,说着便冲了上去。
那解差未及还手就被撞翻在地,挨了一枪。算是堂吉诃德运气,这人恰好是挎枪骑马人中的一个。其余的解差大吃一惊,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惊呆了,但紧跟着就醒过劲来——骑马的拔出短剑,步行的抄起标枪,一起扑向堂吉诃德。堂吉诃德镇静自若,沉着应战。正在此时,众苦役犯见逃跑的机会已到,纷纷砸碎串联着他们的铁链。这一闹腾,解差既要阻止犯人们砸铁链,又要对付堂吉诃德的进攻,结果两头都顾不上,否则堂吉诃德非吃亏不可。
桑乔也没闲着,连忙帮助希内斯·德·帕萨蒙特解脱了枷锁,让他第一个上了战场。他手脚麻利,冲向那倒下去的解差,夺过他的短剑和火枪,时而朝这个瞄准,时而向那个瞄准,不过倒是没有开枪。这时战场上连一个解差也没有了,因为他们看见帕萨蒙特用火枪瞄准,加之其他脱了铁链的犯人又用石子扔他们,吓得连忙跑掉了。
桑乔见此情景反倒发起愁来,他想,逃掉了的解差肯定会向神圣友爱团报告,友爱团也一定会鸣钟聚众,追捕罪犯。他把这一估计告诉了主人,求他马上离开是非之地,到附近深山中躲一躲。
“此话有理。”堂吉诃德说道,“不过现在该怎么做,我自有主张。”
这时,犯人们正在乱哄哄地抢那个解差身上的东西,直到把他剥光。堂吉诃德喊他们过去,他们就围了过去,听堂吉诃德有什么吩咐。堂吉诃德说道:
“知恩图报为仁者之美德,忘恩负义乃冒犯上帝之罪过。诸位先生,尔等已然看到在下所施之恩,受恩理当回报。在下望尔等代为了却一桩心愿:扛起刚解下之铁链立即上路,前往托博索谒见杜西内娅·德尔·托博索女士,并禀告愁容骑士向女士致意,然后对她详细述说骑士在此次著名冒险事业中如何解救了尔等渴望自由之士。做完此事,尔等即可自便,各奔前程。”
希内斯·德·帕萨蒙特代大家做了回答:
“我们的救命恩人先生,您吩咐的事我们是绝对做不到的,因为我们不能在路上走在一起,只能分散,单独地走,各人走各人的路。而且还得千方百计地躲藏起来,哪怕躲到地底下。这样,神圣友爱团就找不到我们了。这会儿他们肯定已经出动搜捕我们了。您呢,最好变通一下,别让我们去向杜西内娅·德尔·托博索女士致意并为她效劳了,而改成念‘万福马利亚’和《信条经》吧。我们保证多念几遍,满足您的愿望。这种事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逃跑的时候还是休息的时候,打架的时候还是不打架的时候,都能做到。要我们再回到埃及的肉锅[4]旁,我是说,要我们再扛起铁链上路,前往托博索,那简直就等于说现在不是上午十点,而是深更半夜。您这就是缘木求鱼了。”
“混账!”堂吉诃德大光其火,喝道,“飞屌希内斯小儿,随便你叫什么,你这婊子养的绅士,快快夹起尾巴,扛起铁链来,你必须一个人单独前往!”
帕萨蒙特可不是好惹的,他早就从放掉他们这一荒唐事上看出堂吉诃德神经不正常了。这时见他竟对自己讲出这样的话来,便向同伴们挤了挤眼。大伙儿心领神会,便后退几步,捡起石子就向堂吉诃德雨点般地掷去,堂吉诃德拿着圆盾也抵挡不住。可怜的罗西南特此时也像铜铸的一般,用马刺踢它也一动不动。桑乔藏在毛驴身后,躲避铺天盖地抛向二人的飞石。堂吉诃德无处躲藏,身上不知挨了多少石块,石块来势又猛,最后把他砸倒在地。堂吉诃德刚一倒地,那学士模样的犯人就扑了上去,从他头上摘下铜盆,在他背上敲打了三四下,然后又往地上摔打了三四下,把铜盆摔了个七扭八歪。众犯人又把他铠甲上的罩衣扒了下来,要不是护膝压着,连长袜他们都想扒下来呢。桑乔的长袍也给剥去了,只剩下内衣。犯人们瓜分完战利品,一哄而散,一心只怕逃不过神圣友爱团的追捕,早把扛着铁链去拜见杜西内娅·德尔·托博索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最后,大路上只剩下驴和马,还有桑乔和堂吉诃德了。毛驴低头沉思,不时地抖抖耳朵,也许心里在想那耳边嗡嗡作响的飞石风暴还没停止呢。罗西南特刚才也被一块石子打倒了,这时躺在主人身边不能动弹。桑乔只穿着内衣,战战兢兢地生怕神圣友爱团找来。堂吉诃德呢,遭人恩将仇报,气得直瞪眼。
注释
[1]苦了吧,即海上苦役。这是当时服此刑的罪犯之间的黑话。
[2]金丝雀,黑话,指一受刑就招供的人。
[3]指绞刑。
[4]埃及的肉锅,据《圣经·旧约·出埃及记》载,以色列人在摩西率领下离开埃及,来到沙漠旷野,饱受饥饿之苦,乃发怨言,有宁愿在埃及的肉锅旁吃饱死去之说。此处指回到过去艰难困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