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适应系统:社会生活计算模型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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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社会系统中的复杂性

我喜欢简单的快乐,那是复杂最后的避难所。

——奥斯卡·怀尔德(Oscar Wilde),
《道林·格雷的肖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

如果一个年高德劭的杰出科学家说,某件事情是可能的,那他可能是正确的;但如果他说,某件事情是不可能的,那十分有可能,他是错误的。

——亚瑟·C.克拉克(Arthur C.Clarke),
《关于行星三的报告》(Report on Planet Three

我们都身处纷繁复杂的社会系统中。这些系统各自包含众多大小各异的要素,这种奇特而迥异的组成成分使得人们在理解这些社会系统时往往步履维艰。这里,在开启更深入的讨论之前,我们有必要区分一下“复合系统”(complicated worlds)和“复杂系统”(complex worlds)。(1)在复合系统里,它的各种构成要素之间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独立性。这样一来,从系统中移除某个要素(这将降低系统的复杂性)并不会导致那些由该被去除的要素所促发的系统行为被彻底颠覆。而复杂系统源于各要素之间的依赖性——当各要素之间的依赖性变得十分重要时,复杂系统便产生了。在这类系统中,移除某个要素对系统行为所产生的破坏程度远远超过该特定要素的具体内涵。(2)

复杂性是一个系统的内部属性,然而复合性并不是如此。从一个复杂系统中移除某个要素会导致该复杂系统的消亡,但对一个复合系统而言,在移除某个要素的情况下它仍然能继续存在,即使会受到轻微损害。比如,把座椅从汽车上卸下来只会略微降低它的复合性;而若移除它的同步带(3)将降低其复杂性(导致汽车无法使用)。复合系统可以被简化,然而复杂系统却不可以。

尽管复杂系统对其组成成分的变动十分脆弱,然而对于某些非根本性的变化,它们也能展示出非同寻常的健壮性。对许多复杂系统而言,其行为“脱胎”于低层组成部分的行为。一般地,这种“脱胎”是通过将其低层组成部分的行为强而有力地组织起来而达到的,这样使得它们(指复杂系统)能承受对低层组成部分的各种改变。举例来说,如果我们消灭花园中某种昆虫,那么通常又会有别的物种来代替该昆虫在(花园生态系统)生物链中所处的地位,生态系统依然维系;贸易市场时有新的商铺开业,亦有老商铺关门转让,但整个市场仍然保有维持合理价格的能力。当然,正如我们所知道的,过于极端的变革,诸如消灭花园生物链底端的某些关键物种或在整个贸易市场只保有一家商铺,则会导致系统行为的崩溃。

当一个科研工作者需要分析某个复合系统时,可以采用把系统约简至其最原始的构成要素这一传统手段,来获得分析问题的某些新的视角。不幸的是,这一策略并不能被简单移植到对复杂系统的理解上来,因为难以在不破坏它的前提下简化一个复杂系统。就算收集花园中所有的昆虫并把它们制成标本,也难以为洞察、理解它们所处的生态系统提供有益的帮助。

许多社会系统天生就倾向于引起复杂性。这些社会主体,不管他们是蜂群、人类还是机器人,都会发现他们自身深陷于一张将彼此联系在一起的网络之中。他们在经历各种适应性过程后,最终成功游弋于各自所生存的系统。社会主体之间通过“联系”相互作用、互相影响。这些“联系”可以相对简单而稳定,例如维系一个家庭的联系;或者复杂多变,诸如某个贸易市场上的商户之间的联系。社会主体也能在对他们所处的系统进行全面而周到——但并不一定“聪明”——的考虑和评估之后施加某种变革。社会主体必须对他们的行动持续作出抉择,这些抉择要么取决于他们的直接认知,要么依赖其(通过学习)保有的(并非一成不变的)启发式策略。“联系”与“变革”是所有社会系统共同的主题。

关于社会系统,一个引人注目的事情是这些联系与变革是如何快速导致复杂性的:社会主体必须预估其他主体的预测和行动,并作出反应。社会系统中内在的各种各样的“联系”会加剧这些预估和反应行动,进而将主体紧密联系起来。由此产生的结果便是主体间的相互作用变得高度非线性化,系统变得难以分解,复杂性随即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