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屠夫之死

我村顺德是一屠夫，专杀狗，且做熟狗肉生意，远近有名。

村里人说，顺德是狗的克星。顺德一生杀狗无数，村里的狗都不敢在他宅子周围路过，连流浪狗也不敢。有次，一只疯狗在村中乱窜，咬伤了马蛋家的小儿子，还冲着王脚家门口的一棵桃树狂啃不已。后来王脚说，他家那棵桃树的叶子经常无风哗啦啦地抖动一阵，他说那是桃树在犯疯狗病，很快王脚就把那棵桃树连根除掉了，他担心人吃了那桃子会得疯狗病。那桃树是否得了疯狗病，我不得而知，也许是王脚夸张，但那桃树被除掉是真的。

后来，人们把疯狗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疯狗两眼通红，头上狗毛直立。谁也不敢向前，人们第一个想到了顺德。

一会儿，顺德来了，趿着拖鞋，两眼笑眯眯的，但人们还是能隐约感到他身上隐藏的杀伐之气。当那条疯狗发现人群中的德顺时，立刻低头呜呜地哀叫起来，后腿竟哆哆嗦嗦地站立不稳，蹲了下去。

顺德慢条斯理地走到疯狗跟前，伸手摸了摸垂在两狗腿间的狗头。当他起身缩回手时，一条血剑从疯狗脖子上激射而出。人们根本没看清顺德是如何出刀的。

顺德有钱，他给在农村的儿子买了一辆六十万的宝马。有次，我在站牌等公交车回市里，被顺德家儿子碰着捎了一程。

“叔，您是大学老师，一月多钱？”顺德儿子问我。

我发誓，坐他的车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之一。

前年，顺德病了，据说是因为一条黑狗引起的。

那日，狗贩子送来一条大黑狗，通体黑亮，两眼温和而有神。当顺德站在黑狗面前时，那狗并不惧怕，像老朋友一样拿眼平静地注视着顺德。

顺德内心咯噔一下，不过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顺德想杀杀黑狗的威风。

顺德慢慢转回身，拿过一条磨刀石，冲着黑狗慢慢地磨一把杀狗刀。当他拿眼看黑狗时，黑狗竟像人一样四脚趴下给他磕了三个头。顺德眼皮一阵紧跳，但他不想向畜牲低头。

晚上，他给黑狗端上一盆骨头，他想明天让黑狗上路。被窝里，顺德老婆劝他放了那狗，因为白天路过时那狗直立起来，用前腿抱住了她的腿，狗眼里满是泪水。顺德不听。

第二天，顺德提刀慢慢走向黑狗。顺德心里发虚，两脚像踩在棉花里，因为昨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一个黑脸道士，对顺德作揖说，我已经求过你了，磕过三个响头，为何不放我一条生路？顺德问那道士，我杀我的狗，你做你的道士，与我何干？黑脸道士说，我被一和尚所害，被困兽身，望能高抬贵手。忽然，那黑脸道士变成了一条大黑狗……顺德想，我杀了一辈子狗，难道就被一个梦吓倒？笑话！顺德向黑狗走去，只见黑狗后腿蹲在地上，前腿直立，头高高抬起，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顺德第一次感到信心不足，但他不想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当他手起刀落时，他看到黑狗紧闭的双眼中滚出了两行热泪。

第二天，顺德就疯掉了，不喜欢呆在屋里，整天蜷缩在草堆里；不吃不喝，就喜欢啃带肉的骨头。

去年冬天，顺德死在草堆里。人们说，顺德死的样子像极了一条死狗！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