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载着我短暂的爱
“你先上吧，我还要等人。”吴萍勉强露出一丝矜持的微笑，对脸色有些惨白的孟浩说。
孟浩忍住内心激动而装作淡定地侧身过去，一脚踏上车厢，另一脚还留在车厢外。
“她是不愿与我共同乘车而推脱的。”孟浩想着，忍不住再看向吴萍。
车站内的工作人员喊着“快上车！车门马上关闭！”
车门处传来“嘀嘀”的催促声响。
吴萍看看孟浩后略作迟疑，就低头迈步走入车厢。
孟浩不禁暗松口气，随即迈步进来。
车门在他身后关闭，发出轻微的“砰”声。
车厢内的乘客并不多，虽然上车的不少，倒也都有座位。
孟浩礼貌地请吴萍坐下，自己站立着。
吴萍抬头看看他，笑了一下。拍拍身边的空座，示意他坐在旁边。
孟浩犹豫一下，脸上微红着坐了下来。
二人同时无语，只是眼睛一齐看着透明车窗外的车站。
车子启动后的惯性，使得吴萍略向孟浩靠了一下，但她随即就强自坐正。
那个刚才想要寻机快些进站的年轻人，终于没有赶上这班列车，只好望着车厢发呆。
年轻人急恼的神情被孟浩看到，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孟浩，还不停地用手指着孟浩。
孟浩不想理会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面孔被甩向车后。
轻呼口气，多年纠结于心的吴萍惊现眼前，孟浩既难以置信，又感慨不已，不禁转头看去她。
此刻虽然沉默呆坐，心中那有片刻安宁？
吴萍也是心潮起伏。
在车站候车时，吴萍已经惊讶地发现，身后那个显得很是不安的男人，就是多年前的孟浩了。
但她不敢与他相认，只好强忍着，希望这是一场梦幻。就如，就如许多年前那样，尽快消失，尽快过去。
强忍了许久，在他“请问”之下，吴萍还是难以自已地心潮澎湃，忍不住做出了回应。
多年纠结于心，不知他的人生会怎样的吴萍，即便感知到此时来自头侧的他的注视，也强行压抑着内心的狂跳，默然直视虚无的前方。
与他再未相见已有二十二年，与他相识已有二十五年，其间只有三年相处。但两人并未彼此得到什么确定承诺，获得过什么。
可是旧日的点滴，那些旧事的平淡，不正是留给俗世凡人的，不平凡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吗？
为什么难以忘怀？那些往事，只是青春懵懂的心灵微颤，如北海静止的湖面，被游船轻轻划开那样而已。有什么？没什么的。
不久就复原如初了，即便仍有暗流涌动。
为什么难以忘怀？是内心的纠葛，是终究不能放下对他的惦念，和对自己的愧悔。
是的，愧悔。不止是对自己，更还有对他的。
否则，吴萍本可以轻易地再与这个二十五年前相识，二十二年前分别的人，擦肩而过。
往日三年的相识时光里，两人真正面对相会并不多。但相会的每一次，日后一旦想起就想笑、想哭，想，再与他见面。
不对，还要加上电话联络，那就很多了，那就记不清了。
当然，第一次相识和第一次电话联络，是永远无法忘记的。
“他复原如初了，我却仍有暗流涌动。”吴萍暗叹。
“尤其是第一次相识的场面，现在想起来还是可笑。不，是心动。”孟浩不敢多看身边的吴萍，只能在心中慨叹暗想，“哪里是心动而已！后来但凡记起，就想着那是我美好人生的美好开端。只是，已成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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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二年十月十四日，孟浩十八岁的生日。
正好赶上星期六，明天不用上课。
小哥几个没有多余的钱欢聚，也还是买了一箱啤酒，在秋日暖和的夕阳下，坐在立交桥下畅饮。
小杰、大刚、二利、建庆，一边说笑着一边用牙磕开啤酒瓶盖，各自举着酒瓶为孟浩祝贺生日快乐。
孟浩不多久就喝得面红耳赤、眼神迷乱，只是勉强应付着。
小杰与孟浩小一岁，大刚与孟浩同岁，二利二十一岁，建庆更是已经二十二岁。
按照孟浩从小受到的严厉管教而言，大自己一岁的都觉得只能谨慎对待。
那个时代里，孟浩和其他少年一样，但见到年龄稍大一点又很豪气的人，都认为对方经历甚多，不可一世的勇气更多，只有心悦诚服而无自以为是。
小杰自然要关爱，大刚要当作好哥们儿；二利身材高大，为人义气，已然是孟浩不能不尊敬的哥哥；而外貌英武实则更好逞强斗狠的建庆，更是令孟浩心生敬服。
几人平日里就很是要好，此时的孟浩又很是快乐，所以这箱啤酒不久就喝得干净了。
天色渐暗，几人只好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在自行车如流水一般的车道中躲避穿行。
好容易走到街边，建庆喷着酒气说：“这么早不用着急回家！我们去看电影！”
坐了几站公交车，几人来到电影院，却发现将钱都拿出来，也不能买下几人的电影票。
“前两年不过是几毛钱，现在转眼就是几块钱一张。”建庆大大咧咧地笑骂着。
二利笑着说：“也不能丢下谁，就瞎溜达溜达吧。”
几人嬉笑着，漫无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
转到西单电报大楼前宽阔的街道中，几人走得累了，就坐在路灯下面，在纷纷落叶的槐树下说笑。
前面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站满了等候车辆的乘客。暗黄的路灯下，是人们焦急地来回走动和张望来车方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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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胜门站到了……”车厢里传来语音提示语。孟浩看看身边沉默着的吴萍，忍不住低声问：“你在哪站下？”
吴萍捏在手中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她打开手机，在微信中找到新来讯息查看后，输入字句“有事，不能等你。你自己先回家。”
然后，她关闭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孟浩。
孟浩知道她的目光投来，也只能忍住继续静坐。耳边，传来吴萍的问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