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镜像 Chapter44
天气很不好,阴沉沉的,但又不像要下雨的样子,空气中弥漫中一种与当前季节格格不入的闷热。
倒是更适合葬礼。
谭西晨很难过,发自内心的难过,不管白艺是死于车上安装的炸药,还是会议中心的C4,只怕遗容都不会太安详,但谭西晨并不怕这个,他只是很遗憾,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今日下葬,送来的已是一盒骨灰。
前来送行的众人,三三两两或远或近的站着,离的最近的是一对老夫妻,尽管不熟,但大家也都知道,那是白艺的父母。
女人已经扑在墓碑上哭的肝肠寸断,任何时候昏厥过去都不奇怪,而男人正与高建林说话。
不单单只是官方的客套,高建林在警局干了大半辈子,从最基层的小警员一直坐上今日局长宝座,其间不知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然而,即使他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但内心的悲恸却绝非意志能够抹平的。
高建林很是照顾家属的情绪,虽然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但他一直弯着腰,表现的无比谦逊。而白父也强忍悲痛,时不时点个头应和一下。
后来,实在是无话可说了,高建林又向着家属和墓碑点头致意,退到谭西晨的身边。
墓道前的小路过于狭窄,谭西晨的电动轮椅过不来,他之前被人搀扶着到跟前献了一束花,如今已退回去坐下休息,手上正玩着一个打火机,如今陵园都采取了禁止明火的管理措施,他想抽烟也不行,虽然平常没什么烟瘾,但这种时候,越是不让抽就越是想来一根。
“你身体怎么样?”
谭西晨抬头看着局长,回报对方关心的方式居然是句戳心窝子的评价,“高局,你是真的老了,怎么现在越来越喜欢说废话,我就不相信,你没看过我的体检报告。”
高建林也是无语,相关的报告他当然看过,安全那边至少要证明谭西晨性命无虞,才能继续把人留在监控范围内。
说白了,眼下谭西晨的处境也是几个部门相互妥协的结果。
报告显示,谭西晨身体最大的问题还是左腿骨折,至于脑子,之前倒是一度认为出了大问题,但造影出来的结果却很正常,而他本人也没有继续说胡话,医生都判定可能只是一时现象,也没有什么好值得担心的了。
眼下的谭西晨虽然不能算是活蹦乱跳,但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所以才有多余的精力吐槽别人,弄得高建林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见他还在不停的把玩打火机,高建林又问,“闷得慌?”
尽管也是个很没有营养的问题,但谭西晨猜测这只是一个话题的开头,于是低低“嗯”了一声。
“这边大概还有过一阵才能完,我们先去附近溜达一圈吧。”听起来像是提议,但只怕高建林早就打定了主意。
谭西晨当然不反对,只不过他分别往两个方向各看了一眼,白艺的墓选在了半山腰,主路坡道的上下各站了一个人,安全的。他们应该也了解站在一帮警察面前躲猫猫是没有意义的,索性大方一点,条杆笔直的站在那里。
这两位,只怕不会眼睁睁的放任谭西晨随便乱窜。
高建林冲着下面的那位点了点头,虽然没明说,但显然是在向对方讨要一个面子。
对方当即觉得很是难办,可高建林实在不是什么能够一口回绝的普通人,犹豫了一会儿,侧身一步让开通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他就真的原地止步,即使高建林已经领着谭西晨走出老远,居然也没有再追上去。
谭西晨回望一眼,“这算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高建林被他这没大没小的调侃气的够呛,正要训斥,只听对方话锋一转,再也不是玩笑的程度——
“还是说,这两位安全的工作人员认为,即使他们不跟着,也不会出什么事?高局,你不如给我交个底,你们之间,是不是早已达成某个共识?”
玩笑,可以应对;可若是质问,高建林却只能无言以对。
但该做的事还没做,他也只好老脸不要,生硬的转移话题,“你是不是都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陵园,也是——
即使谭西晨当真没心没肺的忘了,有高建林在前欲盖弥彰的领路,也足够他想起来。
此地也是老刑警田云杰的长眠之所。
整座西山墓园占地面积很大,并非全部都是烈士陵园,也有公墓,就规模来说,差不多是一半一半吧。
白艺评烈士的决定已经下来了,她长眠的地方也就是烈士陵园这一边。而田云杰,因公殉职的老刑警,毫无疑问原本也有这个资格。但是田云杰却留下遗嘱,措辞相当坚决的表明了自己死后绝不愿被追授为烈士。
如果只是寿终正寝,哪怕田云杰当了一辈子警察,也没有理由留下这么一句古怪的话,他仿佛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也因为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原由拒绝了死后一切荣誉。
谭西晨曾经一度将此当成最大的疑点,费尽心思的追查师父的死亡真相。然而,他的尝试最终都打了水漂,因为阻力并非来自外部,而是真真切切就在局里。
高建林停下脚步,谭西晨停下轮椅。
还是差不多的构造,狭窄的小路,轮椅进不去……另外让谭西晨惊骇驻足的,还有一个原因。
他十分清楚的记得,田云杰的墓是从外向内数去的第二座,墓很小,修的也很是寻常,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而最靠外的,也是一座寻常墓。所以,他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位墓主的名字。
此刻无意中的扫过去一眼,刻在上面的名字赫然是——
邵仲庭。
谭西晨再三确定那个名字并非自己眼花,猛的扭头向高建林看去,用力过猛,以至于脖颈的骨骼发出一声闷响,“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师父旁边躺着的竟然是他经手最后一个案子的……呵,受害人?高局,你今天特意带我来此,不是为了看望师父,而是看这个邵仲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