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镜像 Chapter43
“我……我不知道。”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宁永康给出了这样一句话。
谭西晨听的一愣。他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要从宁永康嘴里挖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但什么叫做“不知道”？哪怕他斩钉截铁的否认说“没有”，也好过如此模棱两可的回复吧。这种答案的潜台词分明就是——我有问题，快来刨根问底。
于是，谭西晨就真的刨根问底了，“你之前说自己不认识我，当真不认识吗？”
这种事有什么值得撒谎的？感觉被侮辱的宁永康怒不可遏，长篇大论的驳斥已然到了嘴边，但却忽然打了个愣神——他自己都不明白何以如此，然后又是一句，“我不知道。”
一次不知道，还可以将其当成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可连续两次，便是巧合，也没有巧成这个样子的。
而且，宁永康的整张脸狠狠皱在一起，额头青筋凸起，仿佛……仿佛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大概宁永康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对谭西晨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对陌生人那种。不管是领他前来疗养院，还是质问他有关宁芮的事，都远远超出了陌生人交集的范畴。
超越了界线。
宁永康嘴上认定与谭西晨素不相识，但他无意中的行为举止，很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甚至还带了几分长辈的严词厉色，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表里不一。
谭西晨换了一个角度，“对‘邵仲庭’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不曾……听过。”又是不合时宜的迟疑。
一个名字而已，世界上的名字千千万万，绝大多数都是没听过的，乍然听到了，肯定很干脆的表示没听到，要不就干脆言简意赅的回一个“啊？”字，犯得上如此举棋不定？
谭西晨只觉得所有拐弯抹角的手段都用完了，耐心彻底告罄，也不想再继续顾虑对方感受，下面的问题已然相当尖锐，“这些你都不知道，那我再问，你当年为何要提前给小芮办理出院，那时她的情况明明很不好，医生还苦劝你们继续留下接受正规治疗。”
宁永康就像是被人戳了一刀，差点原地蹦起，“你为什么会知道出院的事？”随后也不等谭西晨说什么，他又自问自答，“是了，你是警察，你当然能够查出这些旧事。”
警察？谭西晨着实对这个称呼自嘲不已。尽管他这一回并没有沦为嫌疑犯，但也着实不敢再以“警察”自居了，别的不说，从他“再”一次醒来，到现在为止，他甚至都没能见过局里的同事。
就连褐色笔记本，都是夜晚的不速之客送上门的。
没法与局里接触，用膝盖也能想到是什么人从中作梗，所以对于近几日雷宏伟跑进跑出的忙碌，谭西晨当真是半分亏欠都没有。
被人如此安排了一番，是个人都难免心生不悦。但谭西晨实在是一个擅于控制，或者说压抑自身情绪的人，他此刻最在意的还是宁永康身上的种种矛盾，如此言行不一，难道他自己半分都没有觉察到？
谭西晨提醒，“你还没回答为何要提前办理出院？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件事是其他人做的，你并不知道个中缘由？就当时的情况来看，若非亲属，只怕也办不成吧？”
当然，除了宁永康之外，还有廖文。
宁永康自己仿佛也想到了，他甚至还下意识的往病房方向看了一眼。即使他将此事算在妻子头上，以如今廖文的状况只怕也很难站出来为自己辩白。
这样的做法甚至都算不得嫁祸，没那么夸张，毕竟事情本身也没有到那般恶劣的程度。
几乎称得上无懈可击的谎言已经带了宁永康嘴边，他却鬼使神差的变卦了，“没错，出院手续是我办的……可是，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我什么想不起来了？我为什么想不起来？”
如果这是谎言，当真算得上谭西晨整个刑警生涯中听过最蹩脚的一个了，还不如将一切推到廖文头上呢，不说死无对证，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以谭西晨熟悉的刑讯手段，将人逼到语无伦次的当口，便是火候到了，接下来只需再加些许力道，就能够彻底撬开对方的嘴巴，不管再问什么，都会知无不言。
然而，最后的那一分力，谭西晨却仿佛再也不肯用。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一开始就说过了，答案其实就在你自己身上，等你理清楚来龙去脉，便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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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州一见到半靠在病床上的谭西晨，便忍不住扑了上去，尽管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实在扮演不了“乳燕”，但还是摆出了“投林”的架势，“谭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听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吉利”呢？好像他已经死了似的。
谭西晨正要笑骂两句，忽然想起了什么，沉默下去。
而汪州还在絮絮叨叨，“白姐走了，而你又重伤昏迷，还被安全控制了起来，我们都没法来看你，也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情况……”
从疗养院回来后，谭西晨正式向雷宏伟提出要求，要见一见市局的人。
不管怎样，至少明面儿上实在没有禁止其接触外界的理由，那样可就是非法软禁了。雷宏伟没有办法，只好提出条件，只能见一个人。本来以为还有好一场讨价还价，可没料到谭西晨居然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只是，市局来的居然是这家伙。
若是任由他絮叨，只怕没个消停，谭西晨只好打断，“白艺的葬礼呢，什么时候办？”
“后天。”短短两个字，汪州已忍不住哽咽。
“知道了。”谭西晨点头，“你后天早点来接我，我也一块儿去。”
“啊？”接人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汪州回头往走廊上瞟了一眼，雷宏伟正如同一尊雕像似的杵在那里。“你能去吗？”
“没什么不能去的。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难道还能全面限制我的行动吗？”他也不瞎不聋，包括今日去疗养院，雷宏伟的人其实一直都在附近徘徊。
谭西晨拍了汪州肩膀一下，慢慢的说，“我知道我如今身份尴尬，但这没什么。我之前还‘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情况更加糟糕，我直接成了嫌疑犯，被局里的兄弟们四处通缉。”
梦？汪州眨了眨眼，着实没怎么听懂。这算是一个冷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