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火两重,以退为进
鱼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太阳将要落山,残败的日光斜射进窗子里,照得整个房间晕黄一片。鱼晚醒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查看自己的衣服——还好,虽然衣服已然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但好歹还是之前那套,看来并没有被人动过。
她跳下床,快速地查看周围——门是锁死的。待她再爬上桌子去推窗户,也纹丝不动,竟被从外面钉住了。刹那间,那天的遭遇瞬间回到脑海。韩廉竟然敢给她下药,鱼晚越想越生气,只觉得有火从脑子腾地一下燃了起来,她趴在门上喊:“来人啊,放我出去!”
外面没有一点动静。
鱼晚气急,抓起手边的绣墩便开始摔,正好砸到旁边的柜子上,只听劈里啪啦一阵乱响,里面的瓷器玉饰碎了一地。她闹腾出的动静极大,可外面就是没有回应。气得鱼晚又踢了凳子一脚,“都死光了吗?你们竟然大胆了,还敢关本小姐。再不把我出去,小姐我就把这屋给砸了!”
这次外面终于有声音了,却像是预感到她会这样,声音冷漠的让人绝望,“我们王爷说了,里面东西任小姐砸,反正本来也没指望落个好。”
“你……”鱼晚气地咬牙,“不怕是不是?那我放把火把你们王府给烧了!”
“可您没有火石。”
……
鱼晚快要绝望了,可没想到更让她死心的还在后头。
除了有一个小洞保证她最基本的吃喝拉撒,她甚至居然连今儿几号了都不知道。她被关起来,爹爹肯定是急死了——不!爹爹急倒是不怕,也许韩王早就把事情告诉了他。可温承晔……
一想到那个名字,鱼晚便心疼。
起初她还指望着骆云间来救自己,后来仔细想了想——这地方别说骆云间,估计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韩王府一向便以守卫森严闻名,这儿的人个个都随主子,纪律严明生性警惕,别说她逃了,估计就是刚冒出去什么钻出去的想法,都能立即传到韩廉耳朵里去。
鱼晚感觉自己的耐心正一点点被消磨干净,虽然有阳光自那狭小的窗缝里不断透过来,但却鱼晚却感觉越来越不见天日,自己好像被扔在了一个深井中,而井口上又压了个大石头。她正灰心地想要躺回床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轻脆的声音。
仿佛是有人在用指头叩着石板或者木料,但是又怕外人听见,声音几不可闻。可鱼晚这几天都快要魔怔了,闭上眼睛耳边便总莫名响起温承晔的声音,可睁开眼睛一看,又身在“狱牢,”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这次也是这样,可是静心一听,那边叩响的动静似乎又大了些,鱼晚一怔,连忙跑过去扯开窗纱,她看过去时却吓了一跳,“以年?”
苏以年似乎是等了很久,又仿佛太着急,脸色涨红,用力扒着窗口,嘴里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加上情急,听起来更像是呜咽。鱼晚顺着他的手看去,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正拿了串钥匙。鱼晚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要放我出去?”
苏以年用力点头。
“是你哥要你放我的?”
他点点头又摇头,接着似是像听到了什么动静,迅速地跑出去躲了一会才又折回来,表情却更加紧张,他伸出手指指着门,示意她加紧行动。
“你这是私自放我出去?万一被你哥哥发现了怎么办?”
苏以年瞪着她,突然低下身去——就在鱼晚以为他走了的时候,他的脑袋又冒了出来。苏以年举着张纸,上面潦草地写了四个字:西池边陲。
鱼晚眉毛拧紧,“所以你就趁他不在的时候要把我救出来?”
苏以年又点头。
鱼晚心里惊诧之余,更多的便是感动——这个她小时候最喜欢欺负的人,没想到关键时候居然最能帮她一把。只听一阵窸窸窣窣,锁被咔噔一声打开,苏以年先在外面看了看情况,随即招呼她出去。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台阶,眼看着就要离开这里,鱼晚却突然停住脚步,一把抓住了苏以年的手。
“我不能走。”
苏以年又是一阵呜啦呜啦,急得直拽她的手。
“听我说,苏以年,我走是走了,你要怎么办?”她深吸一口气,拧眉道,“你能确保这园子没人看着你进来吗?万一有人在背后躲着呢,回来之后一旦告诉你哥是你把我放走的,就你这小身体,你不怕韩廉回来之后打死你?”
“所以,这事万般不行,他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都这样,对弟弟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你还不是他亲弟弟。”鱼晚越想下去越觉得这事情可怕,“听我说以年,也不一定非得这样救我,你想办法自己出去,或者找个可靠的人代你出去,只要把我被关在这里的消息告诉我爹。他一定会来救我。”
苏以年用力摇头。
“你放心,你只要报个信就行,我爹肯定会来的,现在他也许就在到处找我呢,毕竟是你哥未来的岳父,你瞧那日他见到我爹那恭谦的样子,这次如果找来肯定也不好太放肆,所以到时间……”
苏以年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现出十分复杂的神色,“以年?苏以年?”鱼晚在他面前摆了摆手,“你……”
苏以年又蹲下身去,又写了什么。待看清楚上面的字,鱼晚便彻底愣住了。
上面分明写着四个字:你爹知道。
“你说什么?”鱼晚抓着窗户,声音甚至因为不敢置信而无意放大,看着苏以年表情紧张地环顾四下时,声音只好竭力低下去,“我爹知道?你说我爹申久冲知道我被关在了这里?”
她很想看到他说不,可是她看到的却是苏以年又刷刷写下几行字:是他们商量好才要关你的。写罢,他抬头指指自己的耳朵,做出自己知道的表情。
“他们怕我不嫁给韩廉?”
苏以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能点头。
鱼晚脑中似乎有一根弦啪地断掉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韩廉与自己的亲爹一起串通,做了这一通局。她在这待得辛苦又害怕,第一个想法便是父亲申久冲得有多心慌——她想他年龄大了,肯定会满京都乱找,尤其是适逢她要成亲的大日子,万一找不到再累出病来……
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好事,竟都是她亲生父亲出的主意……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鱼晚眯起眼睛,唇角突然绽出微笑,仿佛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她晃了晃头,话说得缓慢而温长,“爹既然这样对我,即便我是逃出去,看来也不能回家对不对?”
苏以年又蹲下身去。
“你不用写了。谢谢你,以年,”鱼晚唇角笑意更深,她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今儿个几号?”
他飞快的比划一个字,“七。”
七号,七号,距离月底的婚事还有十二天。鱼晚想了想,“那你以后还能不能来这里?”
想到韩廉被派去还有大半个月才回来,苏以年点点头。
“那好,你把你手边的纸给我,我要写些东西,明儿个你再过来,帮我把它带出去,记住,给晚园的骆云间,骆云间知道吗?”
苏以年郑重地点点头。
鱼晚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并不是不想出去,只是现在还不到出去的时候,而且,带她出去的人也不该是苏以年。他的身份太尴尬,不管她嫁与不嫁,苏以年始终要在韩廉的庇佑下生活,她以后一走了之倒是干净了,一旦查起来,这罪责都丢在了他身上。
鱼晚千思万想,眼瞧着到最后时刻,为慎重起见,只能仔细将计策布置周密。她大体算了算,如果钱都按时划到了工程那边的账户上,成亲之前这杞遥园该完工了,而骆云间办事一向利落,那边也应该将升籍的事情办得也差不多了——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想到这里,鱼晚心中努力压抑下去的愤怒又燃烧起来。她没想到自己的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她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地将事情在纸上交代清楚。她写完之后,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什么遗漏,这才折起来。
苏以年很守信用,又是轻叩门窗的声音,鱼晚抬头看去,正是苏以年。
鱼晚将信递给他,不放心的小心嘱咐了几遍,才看着他慢慢走开。
其实任谁都没有想到将鱼晚关到韩王府中竟是申久冲想的法子——包括温承晔。
他自拿到信开始,已经看了很长时间。其实因为时间关系,鱼晚写的字也不多,大部分是让骆云间转述的话。可温承晔却像是在看一部万言书,又或是字里行间有什么玄机,一动也没动。
“她让我在成亲那日再告诉你这些事情,”骆云间坐在一侧,唇齿间挤出点点轻笑,“她还以为你不知道……”
温承晔紧抿着唇。
“你当时为了取得她的信任,还用了一出针对我的苦肉计,就怕她怀疑我们的关系,现在看来,多想了是不是?”骆云间笑容放大,“她把你的每一句话都当作圣旨,看你不高兴,又不敢轻易问你,便自己琢磨你不高兴的理由。只知道用尽一切办法取悦你,偷偷地给你升籍,以为瞒天过海谁都不知道,只想着成亲之后让你夸赞她一句,没想到她的一切举动,你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不点透罢了。”
“还有那个杞遥园,真是奢华富贵,简直比杞国您的皇长孙府还要精致奢侈,别看她平日大大咧咧的,却对那个园子要求苛严,那几日她偷偷去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着你看到那园子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想你是怎么怎么高兴,想你会怎样怎样不敢置信,你说的……”
对面的男人突然抬头,外面树叶上的阳光印在他漆黑的眸仁里,似乎比黑曜石还要幽深晶亮。
骆云间怔了怔,看着他突然笑出声来,继续说着刚才未完的话:“你说等她知道你的目的的时候,她会怎么想?”
温承晔眯了眯眼睛。
“大概会是生不如死罢。”平日里极少言语的骆云间仿佛今天吃错了药,“她大概会后悔遇到你……”
毫无预料的,温承晔突然近前一步,他的动作迅捷,近乎一瞬的工夫便逼上了云间的视线,“你说她知道你是我的人,又会是怎样想?”
骆云间呆住,脸色刹那暗青,映显得那双暗褐色眸子骤起狂风暴雨,更加深沉不见底色,“十九日日成亲,韩王再想逼她,等十八日晚上那天为了两家好看,也会放她回家来。到时候,”他抿了抿唇,“您怎么做?”
温承晔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扬起唇角,“骆云间,你今天的话真是太多了。你这样的人,还是话少点好。”他皱了皱眉,“带我去杞遥园。”
“是。”
论及国都面积,池国帝都长宁之前是池、杞、韩、烟四国国都中最小的,但面积大并不代表国泰民安经济昌盛,四国民间早有俗语,池国兴商韩地农,烟喜冷兵杞酒乐。寥寥几语,精准概括了四国国都的特殊风情,池国长宁善商,因此会出现申家这样的望族,输赢先不论,在长宁,家家户户几乎都会做生意。而韩国粮食富足,农为首要。至于韩廉旧主烟国,兵器铸造四国闻名。而杞国的特长便特殊一点,因吃喝玩乐犹为擅长,故在四国有“享乐天堂”之称。
当然,这都是旧话。自池国赵奕一统四国,现在三国国都都已成为郡首,再不复之前的辉煌,可有一点却还是没改的,那就是长宁。这个以商业为主的国都,平日极为繁华,因面积不大,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挤在了一处贸易生意。所以鱼晚当初找这一处建设杞遥园,便极为不容易。
这个地方要足够大,又要稍微偏离最中心的都城,不被韩廉申久冲等人发现,但又不能太失繁华,以免以后生活不便。
虽然温承晔早知道鱼晚要给他惊喜的“计划”,这里却是第一次过来。
明明前方第三条街道还是商贾重地,来自各地的商人集中于此,嬉声笑闹不绝于耳,只过了两个巷口,眼前却又像是桃源胜境。仿佛所有的人都被隔绝在外,远远的就闻到一股特殊却又熟悉的清香,温承晔刚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耳边便传来骆云间的声音,“是锦微树。”
温承晔回过头,眸光怀疑。
“确实是锦微树,”骆云间微微一笑,望着他的眸光隐隐有别样深意,“她为了让你看到‘锦微胜景’,特地在地底下接了地龙,全天燃烧温火,用来保持土壤温度,又怕这天太冷让锦微树不开花,又在每一朵花外面罩上极薄却保温性好的蚕膜,不影响看者欣赏,却又能保持锦微树的花期。”
“这个法子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至于这些锦微树,也是花了大价钱从杞国运回来。单是因为这些树木,她便用光了晚园所有的存银。”说到这里,骆云间又笑了笑,“我已经把所有账目给你了,那上面为你花的哪些钱,钱又来自于哪里,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你看过了吗?”
温承晔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对面人说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儿大概种了很多锦微树,又像是有特别多的种类,大片大片的花蔓延成云,粉红如天边晚霞,微蓝如清澈浅海,还有烈火般的红色,成片流泻在天边,红到极致,反而成为妖艳的青紫。因为有蚕膜护着,映在阳光下的锦微树有一种朦胧之色,仿佛华丽的色彩染到了天际,温柔却又铺张。
他勾了勾唇,“果真是大手笔。”
耳边响起轻嗤的一声,温承晔当即看过去,骆云间并没看他,只是猛地一甩马缰,奋力驶向前处。云间的唇角挂着奇异的微笑,微冷的弧度,像是……最不屑的戏谑。
不过片刻,温承晔便知道这不屑来自于哪里——
之前他的皇长孙府是杞国能工巧匠们用了七年零六个月才建成,而如今,这个坐落在池国的杞遥阁,又要花费多长时间?
温承晔下了马车,便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一个梦境——一个他曾以为永远也回不去的梦境。
门口盘踞着两个倔傲雄武的狮子,高昂着头,那样威风却又似是微笑的姿态,一如过去在长孙府邸时存的风骨。温承晔过去摸了摸它的头,上面依稀还有未化的积雪,触到指尖是沁入骨节的寒意。仿佛早已有人知道他们要来,只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便听一声沉钝的声响,红木大门轰然打开。
几粒硕大的金铆钉,似是吸摄了太阳的滚烫,在上面闪烁着灼人的光亮。
除了鱼晚之外,杞遥阁事务一向是骆云间总筹,而温承晔一向深入简出,杞遥阁里的人因此也并不认识他,只知道随在骆云间身后恭敬的汇报如今的进展,“园内大都已经装缮完毕了,除了回廊的图画没有绘好,还有就是澜书房的一些书籍还未凑全。”
骆云间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看头儿的表情仿佛不悦,那小厮又战战兢兢随在后面解释,“实在不是小的拖沓偷懒,”随着步伐加快,他愈发愁眉苦脸,“能搜来的书我都让人摆书架上了,剩下的书单我出去一打听,竟都是原来杞国的皇家典籍。骆大侠你说说,杞国灭国都这么多年了,这又要我到哪儿找去?您能不能和小姐说一说,真必须这样做,实在是要逼小的去死啊……”
“好,这事你不用管了,”骆云间摆手,示意那小厮下去,侧头注视着一旁的温承晔,表情似笑非笑。
而那人却像是丝毫都没听见,脊背挺得如刀锋那般笔直,只顾自己朝前一步又一步的前行。刺骨的冷风,如刀片儿一般,打着旋儿地刮在人的脸上。而他却浑然不觉,连表情都未曾变过。骆云间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过乐房,轻抚那些带着杞国风情花纹的木琴;行过澜书房,俯下身去仔细嗅着那略泛尘土气息的书香;最后穿过后花园,却站在锦湖旁久久未动。早前在杞国,锦湖便称为杞国第一湖,这儿万花簇拥,若阳光好时,花朵们的颜色会印染到清澈的湖水身上,到时水便像是历经调色,七色皆有。再加之周围假山奇石辉映,皇长孙府的锦湖常为文人墨客向往之地,被成为“天下第一艳湖。”
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竟连假山石头的形状,与记忆中也是一分不差。
温承晔心里的这个想法只是初萌,旁边地人却像是了解到他的心事,“天下没有两块相同的石头,任鱼晚再大的本事,花再多的钱,也操控不了上天鬼斧神工的技艺。”骆云间笑了笑,“这些石头是后经雕琢的。”
试验过无数石头,遣过无数工匠,所以才弄成了现在的模样。
温承晔修长的手指自石面上划过,细细感觉,指肚触摸之处略感粗糙——果真有斧凿的痕迹。
“冬天工程原本就难,弄成这样,已经是在加紧工期,可她说,成亲之日,必须是这府邸完善之时。那是她给你的大礼,所以,”骆云间将胳膊支在脑后,稳了下呼吸,样子是笑着的,可话却似是生出刺,直直地想戳到温承晔心里去,“虽然你说我话多,我还是想问一句,听了这么多,看了这么多,你现在心底会怎么想。”
温承晔倏然回头,眼光看着他,目光犀利,但片刻之后,他却掀起长衫,长腿一迈坐在临湖的石头上,“骆云间,”他顿了一顿,神态惬意慵懒,“你今天,话真的是……很多”。
温承晔突然笑了笑,“你说我该怎么想?”
“我告诉你我想了什么,”深吸一口气,他唇边再次浮起笑意,“为了和申鱼晚成亲,他韩廉甚至能不做驸马,连去申宅里‘逼婚’这样的事都做上了,足可见这事对他的重要性——他肯定是有什么想要达到的目的,必须依靠申家完成。”
“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让他把亲事结了。连软禁这样的事都做了,若是他得手,以后我们的事情必定会更难办。”
“我想韩廉会有大动作,如果是亲事成了,必定会利用申家家财做一番大文章,到时候是反叛还是另立,现在都还难说。韩廉有勇无谋,只是为人阴狠毒辣,真是可惜,申久冲竟看上了这样的货色。”说到这里,温承晔突然轻笑,“不过这样也好,越是这样的人,之后我们越好对付,以后行事方便很多,也少了后患。不过……”他又想起一事,蓦地皱眉,“你怎么看苏以年?”
骆云间有些烦恶,“不过是个哑巴。”
“只是个哑巴?”温承晔笑了笑,“恐怕不仅仅是哑巴那么简单吧。”
他没有告诉过鱼晚,上次他在韩王府能活着回来,很大程度是苏以年的功劳。温承晔闭上眼睛,眼前又现出那日的情境——此时的他不过是个倡优,依照池国律令,王公杀死他是不会承担任何罪责的,也就是说他死在韩廉手上也是白死。可就在他以为自己也逃不过的时候,苏以年跑了出来,抱着他哥哥的大腿开始呜呜呀呀的求情,起初韩廉只是冷笑,他又急急找来纸,利落地在上面写了一二三四好多个理由。他那时正被人押着身子,看不到他到底写的什么,但结果很圆满,韩廉冷哼一笑,最终把他放了回来。
而这次鱼晚被关,冒着被哥哥发现的危险,通风报信的也是他……
难道,他也喜欢鱼晚?
这个念头乍出,温承晔心中竟是一颤,仿佛有什么触到心底最软的角落,有种细碎却又让人酥麻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却难以摆脱——是他极讨厌的失控的感觉。他突然伸出手去撩拨湖水,用刺骨的清寒迫使自己思路清醒,可感觉却越来越异样——世间皆传韩廉对苏以年极好,简直是父亲对孩子的情感,时时处处都予以庇佑。为什么?为什么那日他看到的,完全不是这样的感觉?
蓦的,耳边又响起一声清脆的凿雕声音,温承晔看向远处,这才知道自己的思绪又不自觉飘远。在这样的地方想那些模糊的事似乎有些可惜,平日在外不好说话,现在更应加紧布置以后事情才是。想到这里,温承晔抿了抿唇,说道:“鱼晚不和那韩王成亲更好,如果他们成亲,你我也必须想好出路。云间,你想好了吗?”
“在这里你也能冷静地想那些事情,”骆云间盯着他,“我不知道该赞你思维冷静,还是该说你是铁石心肠。”
温承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对了,我那好叔叔怎么样了?”
“最近没传出消息。”
“没消息大致就是好消息,吃喝玩乐,在池国皇宫过的神仙生活。”温承晔拍了拍手,眸间戏谑更深,“他倒是最爱那个。”
骆云间哼了一声。
而温承晔却忽而一笑,目光无辜明净,“你今天已经话太多,说吧,再有什么事情一并问清楚。”
“我在想那天,”他既然看出来,骆云间便大方迎上他的眼睛,“你当初劝鱼晚小姐去成亲,莫非是存心激将,看似是逼迫,其实却笃定了她成不了这门亲事?”
“哦……呵呵呵呵呵。”温承晔怔了一怔,笑声忽然放大,“骆云间,你跟着我多少年了?我以为我心里想什么你都会万事皆知,怎么如今还用得着问我这个?”
“我……”
“骆云间,”他唇角笑弧一点点缩小,在抿成那冷硬的一线时却又倏然绽放,眉眼仿佛都随着开了花,“你别告诉我,你喜欢她,你喜欢申鱼晚。”
这样的神态,甚至是吊儿郎当的。
骆云间暗青的脸色变得微红,暧昧的颜色从眉间倾泻下来,渐渐蔓延到脖颈,看起来无比尴尬。
温承晔看着云间有趣的反应,笑得更加大声,刺耳的声音覆及湖面,那些伏在草丛里的水鸟似是被惊扰到了梦境,哗啦啦的四散而起,溅起的水珠润湿了他轻笑的声音,让人辨不明他的真实语气,“你说得对,我就是故意的。她那么简单的一个人,认定的事情,越阻止她越会去做。我越是逼她与韩王成亲,她越是会按照我们的想法走,与韩家脱离关系,甚至与申家都打死不相往来。”
“还是那句话,当初我们看上她,挑选她担任这个角色,不就是图的这一点?”他依然是笑,慢吞吞的说着每一个形容词,“简单,直爽,聪明,跋扈……现在看来,她做的超乎预料,简直是太好了。”
仿佛是前面笑得太用力,温承晔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无比轻巧,可呼吸却似乎在一分分缩紧,最后连脸色都灰了下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问了,”他倏然起身,大步跨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声音如石头一般坚硬,“还有,骆云间,你仔细想好了,以你现在的分量,到底能不能去喜欢她。”
其实一切是早已安排好的棋路,只有她一个人埋在鼓里自作聪明。他用的是最简单的一招——欲擒故纵。越是逼她走,越是逼她不要他,依照她的脾气,只是越会痛恨韩家,越会抗拒这门亲事,也越会——
喜欢自己。
所有的招数都是早已想好的路,他行得小心翼翼,举步维艰,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的“工具”价值也体现得很是得当——前途凶险,实在不能有一丝偏离。
事到如今,谁都不能成为牵绊他的注脚。
眼看着十九日成亲吉日将到,韩廉自西池边陲归来。
有时鱼晚怀疑这韩廉是赵奕流失到烟国的兄弟,或者是其他什么近亲,要不然怎么会对他这么好。先不说烟池大战时对韩家的大赦,就说这次吧,池人谁都知道西池边陲那块战事基本熄灭的差不多,留下苟延残喘的都是几个小部落,此时让一个大将军兴师动众的去征伐,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只要派个一般的将领去剿干净了或许就没事了。但池帝赵奕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派韩廉去征伐,回来说什么“大获全胜,”又给加了爵位,成为什么“伐西大将军,”成亲加得到皇上重用,如今帝都长宁最得瑟的就是韩廉了。
太不公平了——鱼晚拿着一块之前从板凳上摔下来的木棒一下一下往地上砸着,完全把这个木头当作了韩廉的脸。这样为非作歹的人竟能得到重用……她细细咬着牙,不过一会又眉开眼笑,颇有几分自得,让他得瑟吧,别看她被关起来了,她就看成亲之后他能得瑟到哪里去。
鱼晚正在心底暗暗过瘾,耳旁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
咔—咔—咔……
沉重,用力,规律。
鱼晚想肯定又是哪个丫头过来送东西——她闷着头,打算挪到床上去补个觉。可是随着声音临近,她越来越觉得不对,想来想去一拍脑袋,那是军靴踏地的声响!
肯定是韩廉来了!
鱼晚连滚带爬地从上床下来,环顾一周,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一通,她刚把那个刻有“畜生韩廉”字样的木棒藏到床底,耳边便已经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于是她只能迅速靠在床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着。
果真见韩廉进来,上来便是戏谑的笑,“不错不错,”他目光慢慢环顾一周,有点得意地看着她,“比我想像中要好看得多。你别客气啊,尽管砸。”
鱼晚忍不住磨牙。
“我韩府虽不如你申家富裕,但是这些东西还是可以砸得起的,”韩廉随脚一踢,正好将某个碎了一半的花瓶踹到了墙角,接着又是劈里啪啦的一阵乱响,显得他的笑声更加凉薄,“何况,如今我成为伐西大将军,皇上又赐了很多东西,要不要搬来你一起砸了?”
鱼晚强忍住揍他的冲动,仰头冲他嘿嘿一笑,虽然笨拙,但却自认为笑容甜美。
这一笑倒把韩廉笑得有点蒙。
眼瞧着韩廉怔呆的样子,鱼晚心中一乐,慢慢地从床上下去,随手拿起茶盅微举到他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好招待韩王的,”她皱皱眉,歪头笑道,“这只有我一个人的盅具,要不然就借此为韩王接风洗尘了吧?”
面前男人的眸光凉凉,眼神惊疑。
鱼晚故作撒娇模样,扭着手中的帕子娇嗔:“难道韩王怕我下毒不成?”
鱼晚强忍着鸡皮疙瘩演这出戏,原本想的就是反正马上就成亲了,在这最后时刻里,就算是基于之前他帮她那么多,也犯不着和眼前这个大魔头做对。却不料这招居然在他如炬的眼神下倏然溃败,“够了,”只听一声闷响,她手中的茶盅咕噜噜地滚到了脚下,然后被韩廉一脚踩在脚底,他的手则牢牢锢着她的胳膊,“申鱼晚,你演过火了。”
“我哪有!”
“和你斗了这么多年,我这点还是知道的。”韩廉一扬手,往后一坐,舒服地眯着眼睛倚在椅背上,“依照你的性格,如果在见到我时来一句,你怎么没战死杀场啊,你怎么没被人五马分尸啊,我就盼着你死这还差不多。”
“我没这么恶毒,”鱼晚小声嘟囔,“这些全是你的想法。”
“哦,那是真的关心我?怕我死在战场之后,你成了寡妇?”
这话实在是恶心,但是考虑到事后进展,鱼晚还是咬牙一甜美,继续笑。
可是眼前这男人又狠狠戳破了她的梦境,“你少来这一套,”韩廉眯了眯眼睛,姿态慵懒地想让人揍他一拳,他的声音故意拉长,却带着令人胆颤的威胁,“我告诉你,就算你今天再乖再听话,也注定是我韩廉的妻子,逃不脱我韩府。你的那些小伎俩,最好乖乖地吞回肚子里,然后就着我给你的好饭好汤,利索地咽下去!”
提及小伎俩,鱼晚有些心虚,以为他洞察了什么,连忙扯起唇角,“我伎俩什么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麻痹我吗?和那帮孙子灌我酒逼我应可他们的事情差不多——想让我一高兴一晕乎了,就马上答应你的事?”说到这里,韩廉突然起身,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眸,唇角一点一点挤出冷笑,“你敢说,你不是想惹我满意,指望我大发慈悲,然后成全了你和那个唱戏的贱人?”
韩廉这样子太吓人,可鱼晚却唇弧微扬,牵出一抹微笑,“你猜错了,”她轻轻推开他的脑袋,自己又退后一步,“我不是因为他。”
鱼晚这一笑,眸子清澈如水,“是,我是想和你成亲。我之前也不是不喜欢你,但那一直当作是我的哥哥,根本没想到做夫妻。所以才如此抗拒,可如今既然到这个地步,你执意要娶我,爹爹又不肯听我的,干脆我也从了便是。想来如果能做韩王妃,只怕这京都女子恨不得抢破头入这韩府门,所以啊,怎么想这也不能是亏本的事。”
她这一番话说得轻巧却句句在情理之中,引得韩廉也笑了起来,“这倒也是,你这样也算是识得抬举,反正木已成舟,”他似乎又想起一事,又半坐着身子看她,眼睛饶有兴趣地闪着光亮,“你刚才说嫁给我又不亏本,这是什么意思?”
“韩王应该知道我申家是商家,做什么事之前都习惯衡量得失,做个论断。”鱼晚嫣然一笑,“这场婚事,算不算是各取所需?大家一半一半,我不全是喜欢您,您也不像是那封信里说得那般爱慕我吧?”
“你说说。”
“这街上都说您为了我拒了云蔓公主的亲事,连皇上都说你性子忠贞专一,对您大加赞赏。可是我自觉我不到那么大分量,您娶我的原因,应该有三。”鱼晚吸了口气,继续道,“若是鱼晚说得不对,或者有冒犯韩王的地方,您权当是耳边过了阵风,希望您不要计较鱼晚的不是。”
“你说,对错与否,我不怪你就是了。”
“这第一就是云蔓公主——您本来还没有兴起这么快娶我的想法,如今皇上这么一赐婚,看似是莫大的荣耀,其实却给了您最大的恐慌。自古驸马说是皇亲国戚,享受的是最顶级的荣耀,实际上却不过是公主的附属,尤其是在池国,连吃喝账目都要归公主总管,没有半分实权。您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自然不甘心屈居女人的管理之下,即使那女人再高的地位,并且出身皇家。”
显然这一句“顶天立地”夸得韩廉很是受用,他眯了眯眼睛,眉间一派愉悦。
“要论这第二点,其实和第一点也差不多,其实还是关于云蔓公主。鱼晚虽不知朝廷大事,但依照皇上对您的赏赐来看,也能看出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您文武全才,秉承老韩王德厚,人心极高,堪当重用。这样的情况下,皇上是想拉拢您的,而与公主联姻,便是拉拢的最好方式。”
“可是您禀性耿厚,喜欢用自己本事说话,并不想背负攀龙附凤的罪名,那样的话,于您洒脱的性格,反而矛盾和冲突,像是一个牢笼,会死死地困住您。而且,您家原是烟国大将,此时虽在我池地当职,可心底仍有部分大烟情结,所以,效力池国便罢,与池国皇家有亲缘关系,却是打心眼不肯的。”
这话似是说道了韩廉的心内最软处,鱼晚发现他的瞳眸缩紧,虽然唇弧笑容犹在,可整个身体却不复刚才那般荒诞不经架势,“还有呢?”他一下一下叩着桌子,斜眼看着她。
平白觉得他这样的眼神实在是骇人,鱼晚心中一跳,只能迫使自己甜甜一笑,“第三个原因便是我申家自不量力啦……如果有个家财厚实的岳父家帮衬着,女婿以后做事是不是要方便多了?”
刚才隐隐泄露出的紧张气氛被此时的一句话吹的烟消云散,韩廉歪了歪身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上的扳指,“其实,我还有个理由。”他抬眸看着她,眼神中又有了惯有的恶意,“最重要的理由。”
“呃?”
“你不是喜欢伶人吗?你不是喜欢那温承晔吗?”他眸光现出几分锐利,语气却也随着重了几分,“我难道还不如那伶人?所以你越想和他在一起,我偏不许,你越想逃脱我的手掌,我却非要把你捆在身边,即使你难受,那我也乐得滋润。”
鱼晚怔了怔,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韩廉此时的表情,简直就像是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任性中带着丝丝恶意。
这话说得像是孩子话——胡搅蛮缠般,没一丝道理。
低低的笑容应和着她的清脆而起,缓缓的,韩廉也笑了起来。
但这气氛似是有个闸门,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也令人难测。直到韩廉沉沉的声音响起,如锋刃一般,瞬间划破了两人的尴尬,“鱼晚,你不愧是申久冲疼爱的女儿,心思灵透,我承认,你的分析无一不对,”他顿了一顿,语气突然放得很慢,唇角缓缓有笑弧划出,“只是,你也不要把别人都当作傻子。”
鱼晚怔住。
只看到他眼神锋利,“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和苏以年这么好了?”
“您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冷冷一笑,“你是自己招,还是让我说出来?”
“我……”眼里都是他狰狞的冷笑,鱼晚心中一急,失声喊出来,“那是我的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你别怪他!”
“他不让我怪你,你又不让我怪他,哈,果真是好深的感情,”韩廉轻轻挑着鱼晚的下巴,故意然靠近她——他的呼吸喷至她的脸上,仿佛火舌舔过一般,使鱼晚不由得别过头,去“我对其他都不感兴趣,就是想问问,你们俩这感情是什么时候来的?”
心下一狠,鱼晚打定主意不说话。
“之前你们不是死对头么?怎么今儿个这小子又像是换了性子,死心塌地地对你这么好?”他又嗤的一声笑起来,“真是可惜,就算再对你好,你也注定是他嫂子。”
鱼晚抬起头,只一句话反反复复强调,“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别怪他。”
韩廉挑起眉,似笑非笑。
他这个样子太阴狠,瞬间引起鱼晚各种无数悲怆残忍凶狠的联想。想起苏以年那副柔弱的样子,她着急之下抓住韩廉的袖子哀求,“都是我的错!你没怎么着他吧?”
“笑话,他是我最亲爱的弟弟,我能怎么着他?”韩廉刻意在“亲爱”上加重字音,听在鱼晚耳朵里,只觉得像是咬牙切齿的愤恨,“不过,我还关心一件事情,”他抓住她的襟领,竟像是捉只兔子一样,轻而易举地将她提了起来,“申鱼晚,你不是带信回去求救了吗?那怎么样?有没有人来救你?”
她屏住呼吸,紧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面无惧色。
“我告诉你,以年还以为自己做事神不知鬼不觉呢,其实我知道,我都知道,”韩廉笑得更加狰狞,“可我就是不想管,我就是想看你们到底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些什么花招。今儿个坦白告诉你,别看我在西池边陲行军,其实就连你那封信的内容,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再次提起来,用力地回想着——自己在信到底都是写了些什么内容?
鱼晚下巴感到抽痛,因为被韩廉捏得愈加用力,“你说把事情告诉他,那他又是谁?还有,所谓的事情,又是什么事情?”
他的样子虽然凶狠,可鱼晚却松了一口气。
他的这句话像是个钥匙,清楚地提醒了鱼晚想起那封信的内容——因为事情太大,当时她连帮她送信的苏以年也是不信的,因此在信中提起温承晔的名字时,只用了“他”字代替,说起计划的时候,也用了“事情”代替,因为这些细节,骆云间全部清楚。
现在想来,这些细节倒是帮了大忙。
鱼晚深呼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又有了笑容,“就是些家事而已,不知道韩王以为会是什么事情?不过您要是不信我的话,大可以去晚园问问骆云间,我那封信是给云间的。”她顿了一顿,挑衅地看着她,“不过韩王这么紧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我勾结晚园的人,要婚前逃跑?”
她这样一说,韩廉紧攥着她的手反而松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鱼晚,片刻后却又坐到一边,眉眼微弯,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德性,“就算是想跑,你也得能跑的出去才行。”
“只要是我韩廉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道理。”韩廉眯起眼睛,脸上又现出那般阴晴不定的神色,“不过申鱼晚,我可以饶你一次,但你最好识相点,别再耍什么花招。”
什么别再耍花招,老娘不但要耍,还要耍个大的。
“你都把我关起来了,我能有什么花招想耍的?”鱼晚勉力牵唇,“不过尊贵的韩王,有事我得先提醒一下你,十九号成亲,十八日那天我是不是得回晚园一趟?”
“怎么?”
“按照我大池风俗,闺女是要在娘家坐轿出嫁的,一大早便被安排在婆家算是什么事?就算是韩王不惧这些规矩,那也得顾忌一下名声,”鱼晚深吸一口气,“先不说我们申家的名声,就说您韩王的,人还以为你强抢民女,仗势欺人呢。”
“我看谁敢说。”
“敢想便敢说,怎么?”她笑了笑,唇角隐隐有着自得,“难道韩王还怕我回去那一天便逃跑了?嗨,事情都到这地步了,我保证,我老实待着行了吧。”
“我量你也不敢不待着,”韩廉起身,“行,那天就放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