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西班牙的历史向我们呈现出令人扼腕的对比和落差。1200年前，摩尔人塔里克（Tarik，即塔里克·伊本·齐亚德）占领了西哥特人的这片土地，在穆斯林征服的一长串王国名单上又增加了一笔。近8个世纪以来，西班牙在伊斯兰统治者的治理下，成为全欧洲一株耀眼的文明之花和开明国家的典范。征服者利用他们先进的工程技术，令西班牙肥沃的土地果实累累。富饶的瓜达尔基维尔（Guadalquivir）和瓜迪亚纳（Guadiana）河谷中兴起了无数城市。然而它们的荣光早已消逝，只剩下城市的名称还隐约叙述着当年的辉煌。

当欧洲其他地域还是一片文化荒漠时，西班牙的艺术、文学和科学却欣欣向荣。法国、德意志和英格兰的学生们蜂拥而来。只有在摩尔人的城市里，他们才能尽情饮用知识的甘泉。安达卢西亚（Andalusia）的医生和学者们可以自由钻研科学；妇女得到鼓励，可以研究严肃的学术问题，甚至女医生在科尔多瓦（Cordova）也不鲜见。当时的欧洲诸国，也只有西班牙掌握了数学、天文学、植物学、历史、哲学和法学等各学科知识。西班牙的摩尔人还完善了很多实用工程技术，诸如科学灌溉方法、防御工事和船舶建造、精密纺织机、雕刻刀和锤子，以及陶轮和泥瓦匠的泥刀。他们的战争水平也绝不亚于和平的艺术，一直以来遥遥领先。摩尔人的舰队在地中海同法蒂玛人（Fatimites）争夺霸权，他们的陆军则裹挟着火与剑在基督徒的领地上横行。西班牙的民族英雄熙德（Cid）长期为摩尔人作战，如果考虑教育背景，他几乎算得上半个摩尔人了。伊斯兰化的西班牙正是由那些能够造就一个王国的伟大和繁荣，创造精致和文明的事物构建。

莎士比亚笔下的奥赛罗

1492年，斐迪南（Ferdinand）和伊莎贝拉（Isabella）的十字军攻陷了摩尔人的最后堡垒，西班牙的伟大也随着格拉纳达（Granada）的陷落而烟消云散。摩尔文明曾经像耀眼的阳光那样令这片土地的历史辉煌灿烂，灭亡后在短时期内尚有余光残存。在伊莎贝拉、查理五世（Charles V）、菲利普二世（Philip II）的统治时代，在哥伦布（Columbus）、科特斯（Cortes）、皮萨罗（Pizarro）等冒险家的探险时代，西班牙确实如日中天，但这只是这个强大国家弥留之际时的回光返照罢了。此后，西班牙就一直被黑暗笼罩着，统治国家的是宗教裁判所，文明一片荒凉。西班牙曾一度将科学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如今这里的医生们却以无知和无能而臭名远扬。

统治者们认为牛顿和哈维的发现对信仰有害，而对其大加斥责。科尔多瓦曾经拥有70家公共图书馆，收藏有50万册书籍，学者们利用这些资源创造出很多泽被后世的科学技术成果。然而在新首都马德里（Madrid），直到18世纪还没有公共图书馆。在我们这个时代首位研究摩尔文明的历史学家看来，即便收藏在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Escurial）的手稿也不过如此，尽管他自己就是西班牙人。塞维利亚（Seville）本来有16000多台织布机，结果规模很快就缩减到原先的五分之一。托莱多（Toledo）和阿尔梅里亚（Almeria）的艺术水准和工业实力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实用与美观相得益彰的公共建筑被破坏殆尽，如完善的澡堂，因为清洁有太强烈的异教徒味道。人们废弃了摩尔人建造的高超的灌溉工程，土地因而变得贫瘠，曾经最富饶、肥沃的山谷凋敝不堪。原本人口稠密，城市星罗棋布的安达卢西亚陷入了毁灭性的衰退。学者、商人、骑士被乞丐、修士和强盗取代。当摩尔人被驱离出西班牙后，这个国家便一蹶不振。这就是西班牙的历史中令人扼腕的对比和落差。

好在本书只涉及摩尔人治下西班牙的辉煌，没有讨论在波旁王朝统治下的衰退。我们努力在毫无偏见或贬低的情况下，呈现西班牙在伊斯兰统治下8个世纪里的最主要历史事件，当然也没有忽略那些能够刺激读者想象力的英雄人物和传奇故事。我们尤其试图清晰地描绘种族和宗教间的斗争画面。这些斗争正是形成中世纪西班牙政治运动的主要原因。

鉴于本书篇幅有限，想要进一步研究这个课题的学生应该阅读以下我们极力推荐的权威著作。已故多齐教授（Dozy）撰写的《西班牙穆斯林史》（Histoire des Musulmans d'Espagne）和《中世纪西班牙历史和文学的异国风情》（Récherches sur l'histoire et la littérature de l'Espagne pendant le moyen âge）是最重要的参考资料。这些作品中充满了以某种形式呈现的有价值的信息，尽管有些零散，但其文学性和历史性读起来同样令人愉悦。多齐教授既是历史学家，也是东方学家，他的作品见识卓著且意义深远。唐·帕斯夸尔·德·盖昂格斯（Don Pasqual de Gayangos）翻译的埃尔·马卡里（El-Makkary）的著作《西班牙穆斯林王朝史》（History of the Mohammedan Dynasties in Spain）也很有价值。虽然多齐教授对其进行了一些不必要的激烈批评，该书在某些次要方面也不甚准确，但依然值得我们的重视。不管怎样，有参考资料总比一无所有好，该书即便不完美，大家也会高兴能以欧洲人的语言阅读一位阿拉伯作家的作品。此外，唐·帕斯夸尔在注释中还写下了大量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的宝贵原始资料。除了这两位权威作者之外，本书还参考了许多阿拉伯历史学家的作品，但这些书籍几乎都没有被翻译成英文，所以无法向普通读者推荐。奥古斯特·贝贝尔的《伊斯兰时期的阿拉伯文化》（Die Mohammedanisch-arabische Kulturperiode）以西班牙历史发展的眼光，概略地讲述了阿拉伯文明的基本框架，可读性强。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ving）的《征服格拉纳达》和斯特灵·麦克斯韦爵士（Sir W. Stirling Maxwell）极为出色的《奥地利的唐·胡安》（Don John of Austria）这两部书描写了摩尔人统治的最后时期，有大量引用，值得单独阅读。所有在盖昂格斯和多齐之前撰写的关于摩尔人的历史书籍都应该在研究中刻意避免，因为它们使用的大部分原始资料在后来的著作中被发现是错误的。这些作品还基于孔代（Conde）的《西班牙的阿拉伯统治者》（Dominacion de los Arabes in España）的内容创作，他的书虽然有巨大的文学价值，但历史学术价值甚低。我不能确定我的书在何等程度上借鉴了扬小姐（Miss Yonge）的《西班牙的基督徒和摩尔人》（这是我听说的唯一一部有关这段时期的英文畅销历史书籍），当我满怀钦佩之心兴奋地阅览她的著作时，发现她的书涉及相关领域的很多内容。读过之后，我甚至担心写自己的书时会无意间模仿她。

除了得益于多齐和盖昂格斯的作品，以及亚瑟·吉尔曼先生（Arthur Gilman）的友好合作之外，我的朋友H. E．沃茨先生（H. E. Watts）在西班牙语方面也给予了我特别的帮助，非常感谢他。

S. L.-P.

里奇蒙德，萨里，1886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