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战记:历史上伟大军事统帅的战例、思想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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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恺撒的新行省与海尔维第人(公元前60年至前58年)

在恺撒前往高卢的数月之前,高卢联军在阿拉河(Arar)译注:今索恩河。被日耳曼人击败,海尔维第人(Helvetii)译注:中文版《高卢战记》将“Helvetii”译作“厄尔维几人”。法国大革命期间的1798年,法国占领下的瑞士成立了“Helvetic Republic”,大多数中文史料译作海尔维第共和国,考虑到海尔维第共和国的名气更大,本文将“Helvetii”译作海尔维第人。武装起来的报告已经送到了罗马。这些消息造成了巨大的恐慌,所有人都害怕蛮族发动大规模入侵,也就是马略勉强才拦阻住的那种规模的入侵。罗马政府下令在全国广征军队。归属恺撒的省份只有山南高卢和伊利里亚,在这样危险的压力下,罗马元老院把山北高卢(Transalpine Gaul)行省译注:一译山外高卢,又称远高卢,即阿尔卑斯山以北高卢。也划入了他的管辖范围。

高卢人在罗马历史上留下了难忘的记忆,不过罗马人对于他们的好战特性的大部分记忆却日益模糊。我们知道在公元前7世纪晚期,一支凯尔特高卢人的远征军穿过今德国南部去了伊利里亚,另外一路穿过阿尔卑斯占领了波河河谷。正是后一批高卢人的后代焚毁了罗马城。公元前4世纪,其他高卢部落沿着多瑙河抵达色雷斯,蹂躏了希腊北部。他们中的一些人一路杀向拜占庭(Byzantium)进入亚洲,他们在那里肆虐并占据了一大片土地——被称为高卢—希腊(Gallo-Grecia)或加拉太。在公元前3世纪和前4世纪,罗马一直在与高卢人打仗,不过罗马对他们的了解仅限于阿尔卑斯南面的高卢或地中海沿岸的高卢。罗马曾付出很多鲜血和财富作为代价来安抚波河高卢(Padane Gauls),可汉尼拔一翻过阿尔卑斯山,这些部族就选择造反,不再驯服。第二次布匿战争后仅过了一代人的时间,他们就被罗马人斩尽杀绝了。

公元前2世纪中叶前后,罗马将希腊殖民地马赛(Massilia)译注:马赛在古代叫马西利亚(Massilia),为了便于阅读,本文译作马赛。置于保护之下,为了它的利益又征服了邻近部落,罗马在高卢的立足点就是用这种一贯的手段取得的。下一个立足点是作为马赛的前哨基地的色克蒂留斯泉。在罗讷河与群山之间,远及伊泽尔河的地方,是获孔几人(Vocontii)译注:在本书关于高卢战争的部分中,译者尽量采用商务印书馆的《高卢战记》的译名。的地盘;从这条河到罗讷河居住的是阿罗布洛及斯人(Allobroges),维埃纳(Vienna)译注:这是法国维埃纳不是奥地利首都维也纳。是他们的首都;从罗讷河到索恩河和侏罗山(Jura mountains)是塞广尼部落,以维松几阿(Vesontio)译注:今法国贝桑松。为首都;在索恩河和卢瓦尔河(Loire)之间是爱杜依人(Aedui),以毕布拉克德(Bibracte)译注:今法国欧坦附近。为首都;阿列河(Allier)两岸是阿浮尔尼人(Arverni)。爱杜依人和阿浮尔尼人长期争夺高卢的霸权,阿罗布洛及斯人偏向于后者。罗马人到来后力挺爱杜依人。公元前121年,多米提乌斯·阿赫诺巴布斯(Domitius Ahenobarbus)和费边·马克西姆斯(Fabius Maximus)用两场大战平定了阿罗布洛及斯人,就此在高卢建立了罗马的行省。后来又增加了奈波(Narbo)行省。译注:奈波高卢行省的简称,以其首府在奈波城(Narbo)得名,在今法国纳博讷。在恺撒诞生的前后,条顿人和辛布里人入侵罗马,有摧毁这座精心构筑的行省构架的危险。蛮族连续击败了五支罗马军队。不过马略在色克蒂留斯泉的胜利扼杀了这种危险,重建了罗马的影响力。

高卢行省的边境从托洛萨(Tolosa)译注:今法国图卢兹。和奈波开始,从启本那山(Cebenna mountains)南面和东面一直延伸到维埃纳,从那里沿着罗讷河延伸到阿尔卑斯山,继而一直向南延伸到地中海。恺撒上任时就是这样。

高卢行省内部和毗邻地区的高卢部落之间摩擦不断,他们中的许多代表人物曾造访过罗马。其中有日耳曼人酋长阿里奥维司都斯、高卢人酋长狄维契阿古斯(Divitiacus)。恺撒从这些既有能力又见多识广的人那里得到了许多关于他的辖区的情况,以及地理和地形方面的信息。除了一些偏远地区,恺撒接管的地盘绝非人所不知的蛮荒之地。高卢作为三巨头执政的战利品被分配给恺撒后,他为自己在高卢行省的行动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基地。

高卢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境内战争从未停止过。暴乱没完没了,如果一支罗马军队想穿过高卢南部前往西班牙,那么肯定要杀出一条血路才行。虽然高卢行省一直骚动不安,却是一个令人趋之若鹜的去处。由早期希腊移民开辟的与内陆地区进行贸易带来的取之不尽的财富令人神往,另外,它的气候温暖怡人。这片土地上依然有古希腊文化的痕迹,也汲取了务实的罗马文化。商业贸易产生了大量利润。尽管如此,生活在这个行省中总会有不如意之处,而且总是处于危险之中。

“直到恺撒时代,”西塞罗说道,“我们的将军们都只满足于抵御高卢人,他们更多考虑的是将高卢人的侵略限定在一定时间范围内,而不是与之进行战争。马略本人没有深入他们的城镇和家园,他的意图是把自己的角色限定在充当屏障上,以抵挡这些汹涌的人流席卷意大利……唯独只有恺撒决定将高卢纳入我们的统治。”罗马人谋求征服其他民族,但仅仅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免于遭到高卢人的侵害。为了抵抗高卢入侵,总会征收一大笔税款,而且卡皮托山(Capitol)译注:罗马七山之一,由于设防坚固,卡皮托山也是罗马的一些要害部门和国库的所在地,美国的国会所在地国会山,叫作卡皮托山(Capitol Hill)就是用了这种引申含义。敌军入侵时,卡皮托山也往往是罗马军民最后坚守的壁垒。上总是保有一笔专用于这种时刻的特殊资金。

高卢人带来的永无止境的恐怖,只有汉尼拔带来的持续了十八年的恐怖能与之相提并论,这也解释了在恺撒征服这些敌人后,罗马人民为什么会对恺撒如此感恩戴德。与他相比,其他征服者获得的回报要小很多。其他的胜利只意味着扩张,而对高卢的胜利意味着国防安全,正是理解了赢得这场战争能给他带来的声望和权力,才激发恺撒着手完成他的任务。

从汉尼拔的数次战役中,我们已经了解了山南高卢。山北高卢以莱茵河、阿尔卑斯山、地中海、比利牛斯山和大西洋为界。它包括法国、低地国家、莱茵(Rhenish)地区和瑞士。这个辽阔的国度的中心有一条不规则的山脉,从北向南纵贯而过——作为分水岭,它使东面的水流注入罗讷河和莱茵河,西面的则流入加龙河(Garonne)、卢瓦尔河和塞纳河(Seine)及其支流。所有的河流都流入界限分明的各自流域,并为整个国度提供了绝佳的交通手段。看一眼这些河道就会知道对于军队的前进、撤退来说,它们是多么优秀的交通线。在许多地方,这座中央山脉很容易翻越。

在气候方面,那时高卢的气候与今天一样优良。普罗旺斯行省温和宜人,北面依然覆盖着浓密的森林,比当代要冷。埃度恩那(Arduenna)译注:今法国阿登(Ardennes)。森林从莱茵河到斯海尔德河(Scheldt)和雷米人(Remi)的边境,绵延320千米。这个国度的特征是森林茂盛,今天深耕细作的农业区当时林深树密。很难估计当地的人口,但是通过确定武装男性的合理比例,在不同场合集结的部队会多达700万之众。高卢人分为许多部落,塔西佗说共有64个部落,但在其他地方说有300—400个。如果认为后面的数字涵盖了附庸部落,还有众多依附强邻寻求庇护并在宗主打仗时派出军队参战的小部落,那么该数字可能是准确的。

整个国度都是以这种形式组成的封建城邦。许多强大的领袖有着由附庸组成的强大军队,强大的部族则拥有很多附庸部族。阿浮尔尼人和爱杜依人在高卢中部争夺霸权,这种内部霸权的争夺造成整个国家呈一种松散的维系状态,使得高卢更容易被征服。

马特隆纳河(Matrona)译注:今马恩河(Marne)。和塞广纳河(Sequana)译注:今塞纳河。以北,莱茵河以西生活着比尔吉人(Belgians),恺撒认为他们是最骁勇的蛮族。他们自豪地回忆自己曾捍卫疆土,抵挡住辛布里人和条顿人的进犯。他们处在距普罗旺斯最远、商旅往来最少的地域,因此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们感染得柔弱无力译注:见《高卢战记》第一卷第一节。恺撒认为文明世界出产的各种商品会令人萎靡不振,削弱尚武精神,比尔吉人地处边远,与商人接触最少,所以最为尚武好斗。;尽管他们不断与莱茵河两岸的日耳曼人发生战争,但他们宣称与对方有亲缘关系,绵延的战争使他们勇敢而坚毅。在高卢西南部,加隆纳河(Garumna)译注:今加龙河。的对面生活着阿奎丹尼人(Aquitani)。这些人与比尔吉人之间的土地,由形形色色的凯尔特人和高卢人部落占据。从任何意义上讲,普罗旺斯行省都是高卢的一部分。它的各个民族拥有共同的起源;与此时受到的罗马的影响一样,曾经位于马赛的希腊殖民地对他们的影响也少得可怜。比尔吉人由几个著名的部落组成:滨海而居的俾洛瓦契人(Bellovaci)能召集10万人上阵;纳尔维人(Nervii)曾将恺撒置于其平生最绝望的境地;德来维里人(Treviri)和雷米人勇猛而坚强。在高卢中部,或者叫凯尔特卡(Celtica),主要部族是阿浮尔尼人、爱杜依人、塞广尼人和海尔维第人。后者孤傲地生活在高峻的山地家园之中,而前三个则为争夺高卢的霸权争战不休。在恺撒时代,对于罗马人来说阿奎丹尼亚(Aquitania)没那么重要。

◎ 高卢

这些较大的部族被分为部落,并进一步又划分为宗族。他们有许多原始城镇(oppida)——恺撒曾提到过21个——大多位置优良,壁垒森严。许多民众居住在没有工事的村子里,能通行轮子车辆的道路比比皆是,许多河流上架设着桥梁,河流和海上的航船也司空见惯。

高卢人身材高大,肤色浅白。他们染发,平民蓄须,而贵族只在嘴唇上方留髭须。他们下穿长裤,上穿有袖衬衫,富人披斗篷,穷人披兽皮。他们有充足的黄金,养成了佩戴项圈、耳环、手镯和戒指的习俗。他们相当擅长农业,尽管也有些部族更青睐畜牧业,他们能生产亚麻布衣服和毛毡。他们五谷丰登,牛马繁盛。他们的房子是用木材和柳条建造的。他们还能开采铜矿并加工。有些部族能制造铁器,并在表面镀锡和银。他们食用牛肉、猪肉和其他家畜肉,饮用牛奶、酿造的浓啤酒和蜂蜜酒,他们经常酗酒。意大利酒广受好评,有时一坛子意大利酒会被认为价值一个奴隶。他们快乐而和善,不过性格自负、脾气暴躁、反复无常、好动难安。他们在战斗中很勇敢,而被击败后就会气馁。他们言辞夸张,会用希腊字母写字。高卢妇女健壮而美丽,往往与男人一样英勇。丈夫拥有对妻儿生杀予夺的权利。在高卢社会里,折磨自由民身份的人的行为是违法的,即使受害者是女性。

与汉尼拔时代一样,在恺撒的时代高卢人装备长长的双刃剑。有些部族使用带波浪形矛头的蛇矛,所有士兵都能投掷飞镖,携带弓箭和投石索。他们的金属头盔用动物的角或鸟兽装饰,盔顶还会插着一簇高耸的羽毛。他们携带大号盾牌,穿着他们自己制造的胸甲或者锁甲上衣。高卢骑兵因其成员中有贵族,所以比步兵出色得多。他们喜爱当骑兵,以自己的马匹为荣,搜求更好的马种。骑马比武是一种频繁举行的运动,宴会上决斗至死也时有发生。

高卢人出色地模仿了从别人那里看到的有价值的东西。他们的军队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晚上他们用车队围成一圈以保护自己的营地。他们会在战前要求与敌人的任何勇士进行单挑,杀掉他们的俘虏,留下他们的头颅作为战利品。大规模征兵很常见,最后到达营地的人会被处死,这让每个人都处于戒备状态。他们会用信号和人接力传送,以及通过特定的叫喊声在各地之间传递消息。高卢人很迷信,他们的宗教仪式中就包括活人献祭。源自不列颠岛(Britain)的德鲁伊巫师(Druids)译注:古代西欧原始宗教的神职人员。牢牢控制着人民,他们的众神和那些古代神祇近似,拥有与天父朱庇特、战神马尔斯(Mars)、太阳神阿波罗(Apollo)和海神尼普顿(Neptune)译注:罗马神话中的马尔斯、尼普顿,分别对应希腊神话中的战神阿瑞斯(Ares)和海神波塞冬(Poseidon)。性质相同的众神。

高卢人有两个特权阶层,分别是骑士和德鲁伊巫师。平民介于两者之间,就像介于磨盘的上、下两块磨石之间一样。每个骑士或者贵族都有若干依附民,后者会侍奉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每个民族的政府都掌握在国王和一个议会手中。

在高卢的各个部族之中,总有些部族占据上风,一度控制了整片土地。在恺撒将高卢吞并为一个行省的时期,塞广尼人正占据上风,并严厉地压迫着罗马的古老盟友爱杜依人。

正如历史上一直展现给我们的那样,居住在今天的瑞士境内的海尔维第人是意志坚强、武力强盛、自力更生的民族。他们与日耳曼人进行着永不停歇的战争,双方不断互相入侵对方的边境。奥尔及托列克斯(Orgetorix)是一位勇敢无畏、野心勃勃、富裕多金的海尔维第领袖。在恺撒出任高卢总督的三年之前,奥尔及托列克斯已经说服他的人民,他们可以凭借英勇轻易地征服更加肥沃的高卢平原地区,从而使他们的帝国扩展到贫瘠、狭小的山区之外,这些山区限制了他们的人口、自豪感和他们在战争中赢得的美名。他们被奥尔及托列克斯承诺的名利煽动起来,着手收集尽可能多的驮畜和车辆,准备带上他们的所有财产和大量粮食搬家,这些粮食既可以用于播种,也可果腹。

◎ 海尔维第人的迁徙路线

奥尔及托列克斯受命去与邻近地区的统治者协商,安排通过他们的领地的行程。不过,对信赖他的人们而言,奥尔及托列克斯并非诚实可靠,他辜负了他的人民兼同胞,反而筹划着为自己和子孙谋求对海尔维第人的君主统治权。由于要被送去接受民众的审判,他的党徒发动了武装暴乱,不过奥尔及托列克斯死掉了(应该是自杀),就此结束了这个事件。

不过,海尔维第人的思想却被大海方向的肥沃土地所诱惑,依然执着于移民计划。第三年,也就是公元前60年至前59年,他们做好所有准备后,每个人都带上了够用3个月的粮秣,焚毁了他们的12座城镇、400个村子和不计其数的农田,烧掉了他们无法带走的所有粮食,摧毁了他们的家园和住房的每一处痕迹。邻近的几个部落——劳拉契人(Rauraci)、都林忌人(Tulingi)、拉多比契人(Latobriges)和部分波依人(Boii)与海尔维第人联手,同呼吸、共命运。

海尔维第人必须在两条路线中做出选择。他们找到了一条穿过塞广尼人的土地,走出他们所在山谷的出路:穿过罗讷河和侏罗山脉之间的山口,也就是日内瓦正下方的埃克吕斯山口(Pas de I'Ecluse)。这是一条崎岖不平的道路,难以通行,“单列的车辆通过都很勉强”,这样的道路很容易防守,寥寥数个敌人就可以进行有效的拦截。此外,他们也可以在罗讷河南岸行进,穿过阿罗布洛及斯人的地盘,充当他们和阿罗布洛及斯人的地盘之间的边界的罗讷河,据说那时许多河段可以徒涉而过,尽管今天不行了。这条河的宽度和流向在某种程度上起了变化。日纳瓦(Genava)译注:今瑞士日内瓦。那时在罗讷河的左岸,是阿罗布洛及斯人的城镇中距离海尔维第人最近的一个,那里还有一座桥。后一条路线要容易些。海尔维第人有信心说服或是强迫阿罗布洛及斯人让他们通过,因为这个民族刚刚被罗马人征服,境况不佳。公元前58年春,他们全体在罗讷河边集合,共有36.8万人。

在笔者写下这一切的很久之前,所有这些事情就已经传到恺撒的耳朵里了,原因是海尔维第人公开准备这次远征已有两年,而恺撒的强项之一就是收集情报。恺撒还没有做好离开罗马的准备,首都的政治纷争和对新法律的拥护使他无法脱身。他在仔细观察事态,战争正是他所期待的。在三巨头的分赃过程中,恺撒特意选择高卢作为他卸任执政官之后的辖区,他的目的不仅是让罗马免遭未来的侵略,还打算征服这个国度;不过,对他个人同样重要的是为自己建立一支军队,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里,对大人物来说组建军队是必不可少的,拥有军队也是他获得持久成功的关键。恺撒的动机不应受到指责,也不应被夸大。他既不是古斯塔夫,也不是华盛顿(Washington)。他为罗马奋斗,罗马就是恺撒。“朕即国家”(L'empire, c'estmoi!)译注:17—18世纪著名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名言。,即使不是他的行事动机,也是他的座右铭。

◎ 恺撒的壁垒和罗讷河的部分河床

公元前58年3月,发生了很多事情。时间不等人,恺撒迅速从罗马赶往日内瓦,据普鲁塔克所言,这趟旅程仅用了8天。山北高卢仅驻扎着1个军团,即第10军团。他立即来到日内瓦,命令普罗旺斯以最快速度召集、装备尽可能多的人马,他立即采取了唯一的可行之策,通过破坏日内瓦城的桥梁来阻挡蛮族前进的步伐。

海尔维第人一听说恺撒来了,便派出了由他们中最显赫的人物组成的使团,要求获得和平穿越普罗旺斯行省的特权——他们没有别的路线可走——并保证在旅途中规规矩矩。不过恺撒回忆起了路求·卡修斯(Lucius Cassius)的往事,公元前107年,与马略共同担任执政官期间,卡修斯兵败身死,他的残兵败将被迫钻了海尔维第人的轭门译注:意大利习俗,军队战胜后,往往强迫战败者列队低头钻过轭门(jugum)作为投降条件之一,这是用两支长矛分开插在地上,顶上再横扎一支,像足球门那样的一个架子,钻轭门常被失败者认为奇耻大辱。卡修斯是公元前107年的执政官,当这一年海尔维第人中的一支南下企图进入普罗旺斯行省时,卡修斯率领军队赶去阻截,中埋伏而死,他的部下也大部分被歼灭,只少许残余在副将盖乌斯·朴庇留斯·莱纳斯(Gaius Popillius Laenas)的率领下,钻了轭门后得以离开。(yoke),因此恺撒绝不相信他们的和平诚意,决定拒绝这一请求。此外,他意识到这将近40万人的队伍,仿佛一场漫天的蝗灾,如果穿过普罗旺斯,绝不可能秋毫无犯。一旦进入高卢,海尔维第人一定会带来另一个征服者部落,因为他们留下的领土几乎肯定会迅速被这时他们已经征服的日耳曼人填补。尽管如此,恺撒依然希望争取时间来招兵买马和完成准备,故而礼貌地倾听了使节们的意见,并宣布他愿意考虑此事,并邀请他们两周之后的4月13日再来,那时他会做好准备答复他们。很明显,海尔维第人相信恺撒是真诚的。恺撒还表现出会批准他们请求的印象。接下来就是恺撒政治谋略的典型事例。他在治国方略方面是个非常塔列朗(Talleyrand)译注:夏尔·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1754—1838年),法国大革命前后的外交家、政治家,以“足智多谋、两面三刀”著称。式的人物。

同时,恺撒以出奇的速度和技巧,沿着罗讷河左岸从日内瓦湖到埃克吕斯山口处的侏罗山脉的间隔构筑了工事。有人猜想这是个连绵不断的防御工事,许多评论家认为,它应该是由一条简单的工事封锁线连接起来的若干筑垒阵地组成的。连绵不断的工事并非必需。恺撒没有足够的人力来构筑这样一条防线。罗讷河本身就是拥有内、外护墙的巨大壕沟,足以代替堑壕。恺撒的第10军团,据说有5000人兵力,也许还有相同数量的应征新兵,他们能在上文提到的期限内构筑这条防线,按照《高卢战记》的说法,它有4.5米高、27千米长译注:本书中的“feet”、“mile”都是罗尺、罗里,本书折算成公制单位,下文都照此处理,不再提示。。据斯托费尔上校估计,3000人用三天就能修好这样的工事。狄奥·卡西乌斯说恺撒加固了最重要的地点,而罗讷河大部分河段的地形已经是天然的防御工事,无须再由人工加强。恺撒有大把事情够他忙的,故而没必要做多余的事情。因此,认为恺撒防线是一条绵延不断的封锁线的看法是站不住脚的。

只有正对着艾尔(Aire)、卡尔蒂尼(Cartigny)、阿武利(Avully)、尚西(Chancy)、科洛尼(Cologny)等现代村庄的地点需要修筑工事,原因是这些地方的罗讷河左岸坡度平缓。在这些地段,恺撒将战壕挖到4.5米深,加上河岸上的天然陡坡,整条防线是完整而绵亘的。这些描述并不意味着要在整个区域都有一条修好的防线,地形清楚地揭示了这一点。整条防线以适当的间隔用工事完善的筑垒阵地加强,这样便能扼守住所有敌人可能使用的渡口或者徒涉地点,这些阵地都用强大的守军驻守。毫无疑问,恺撒将他的军队分别派驻到五个指定地点,他们从那里可以在数小时内轻易集结到任何具有威胁的地点,我们可以推测,他在数个能适合观察海尔维第人动向的地方都部署了观察哨。

奇怪的是,海尔维第人一定看到了恺撒在河谷中修筑防御他们的工事,从而可以清楚地判断出他的目的,却仍在等候他答复的两周内按兵不动、毫无作为,既没有袭击恺撒尚未竣工的工事,也没有从其他路线前进。也许恺撒在与他们的交涉中表现出的伶牙俐齿,使他们充分相信了他的虚情假意。

4月13日,当使节们再度前来接受答复时,恺撒已经准备就绪,直截了当地告知他们说,罗马习俗不会允许他同意他们的要求。同时,他暗示,如果他们试图通过,他就会被迫动用武力,正如他们所看到的那样,鉴于他掌控了局势,他会这样做的。海尔维第人对恺撒的行为气愤不已,他们出动小股部队去试探恺撒的工事,还尝试在夜间从渡口偷渡,不过这些尝试都遭到明显的挫败,他们发现,在白白损失了两周时间和彻底被罗马人耍了之后,他们必须转而启用另外一条路线。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们试图去获得塞广尼人的过境许可,长期以来,塞广尼人基本上控制了侏罗山脉及其山脚下的土地,所以获得通过他们土地的许可是必不可少的,鉴于他们仅靠自己是无法使这个请求如愿的,因而他们请求爱杜依人杜诺列克斯(Dumnorix)帮忙为他们斡旋,此人娶了奥尔及托列克斯的女儿,且在塞广尼人中颇有威望。杜诺列克斯照做了,他很快就获得了海尔维第人需要的权利。双方都交出了人质,塞广尼人允许海尔维第人等部族过境,海尔维第人则被禁止沿途劫掠。

恺撒听到了关于这次行动的流言,此外他还听说,海尔维第人正在前往桑东尼人(Santones)的地盘,后者位于海边,大约位于现代的图卢兹(Toulouse)的托洛萨得斯人(Tolosates)的西北方。恺撒决定还要阻止这次迁徙,原因是一个游荡不息、好勇斗狠的蛮族必定会成为罗马霸权的威胁,而且托洛萨得斯人已经是罗马的附庸了。更何况,海尔维第人可能会占据普罗旺斯最好的粮食产地,而自己可能需要这个粮产区,他不会把自己的行动限定在明确的疆界之内。

◎ 恺撒翻越阿尔卑斯山的路线

恺撒正确地估算到,海尔维第人需要数周时间来完成进军的准备工作。他留下了他最信任的副将提多·拉频弩斯(Titus Labienus)代理他的工作,他本人火速赶往山南高卢,组建了2个新军团(第11、12军团),还调来了在阿奎来耶(Aquileia)过冬的3个老军团(第7、8、9军团),率领这5个军团以强行军方式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高卢。他的路线是穿过奥契勒姆(Ocelum),翻过日内瓦山,穿过格勒诺布尔(Grenoble)前往里昂(Lyon),这是庞培管理西班牙时开辟的道路。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因山地部族的阻挠而造成的困难,虽然这些山南高卢的部族遭到了削弱,不过他们依然自行其是,尽管他们守住了山口的几处要害,但恺撒还是用数场巧妙的遭遇战击败了这些蛮族,率领他的5个军团安然抵达阿罗布洛及斯人的地盘,在今天的里昂附近渡过了罗讷河,到达塞古西阿维人(Segusiani)的领地。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短得难以置信的时间内完成的。他仅用了7天,就从奥契勒姆到达了获孔几人的地盘——大致位于现代的格勒诺布尔,就是说,在崎岖的仅供骡子通行的山路上每天大约行进24千米。此时距离拒绝海尔维第人的要求、组建部队和率部进抵罗讷河已经过去了2个月。

◎ 海尔维第战役相关地域图

的确,海尔维第人耗费太多的时间进行谈判以确保他们通过埃克吕斯山口,而他们在带上全部家当的实际行进中消耗的时间更多。但是,一旦他们越过了这个天然屏障,他们的行进速度就加快了,他们穿过塞广尼人的土地,到达了爱杜依人的地盘,以最酷烈的方式进行劫掠以报复恺撒对他们的显而易见的背信弃义。爱杜依人和他们的亲族安巴利人(Ambarri)都居住在罗讷河以北,他们向恺撒求援,宣示他们与罗马的古老友谊,以及此时发生的灾难。阿罗布洛及斯人也来求援,向恺撒证明他们损失惨重。这些部族都是罗马的附庸。按照地形走向的判断,海尔维第人应该会沿着罗讷河前往现在的屈勒(Culoz),继而杀过乡村前往阿拉河,到达今天的特莱武(Trevoux)附近。当我们考虑到他们有约36.8万男女老少,还有1万辆车组成的辎重车队(因为至少运载够用3个月的储粮)必须穿过只能单车通行的狭窄隘口,行进缓慢是理所当然的。依靠他们行动缓慢这一重要因素,恺撒得以在意大利组建了军队。他决定刻不容缓地进攻和惩戒海尔维第人,并且告诉求援者们,他们可以依靠他的庇护。不过他要求他们提供若干军队,尤其是他所没有的骑兵。

颇为奇怪的是,恺撒在他指挥高卢战役的整个过程中,都完全依赖本地的骑兵,更加奇怪的是,他将骑兵部队交给了当地酋长指挥。后一件事主要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不过,这样做并不总会带来良好的结果,也总会有危险相伴。实战证明,高卢骑兵比他们的罗马同行要优秀得多,他们是一群杰出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