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ece 8
喝了酒，拉肚子，也会死？

记得2013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当时担任医务科科长，刚上班就接到ICU主任的电话：“一位上午刚刚从急诊科收进来的患者，在急诊科留观三天，上午出现呼吸衰竭，气管插管后收进来的，现在情况很不好，家属意见非常大，能否马上组织全院讨论。”

患者，男性，62岁，长期嗜酒，有酒精性肝硬化史多年，且有酒精依赖，曾经被家人送到精神病医院强制戒酒，出院后照旧嗜酒如命。三天前，早上起来时患者主动要求家人送医院治疗，得到的信息是前一天晚上喝了三瓶啤酒，然后整个晚上都在腹泻、呕吐，伴有阵发性腹痛。到医院时一般情况佳，血压、心率、氧饱和度均正常，血常规高一点，血小板偏低，大便WBC+，肝功能轻度异常，肾功能正常，血钾偏低，超声提示慢性肝病，CT提示慢性支气管炎。急诊诊断：急性胃肠炎，酒精性肝硬化。给予留观，并补液抗感染治疗。

留观期间腹泻症状始终存在，每天2~4次，水样便，尿量正常，胃纳差，精神状态可，能够自行上厕所大小便。第4天早上，患者上完厕所回到病床时感到全身无力，口唇发绀，血压偏低。立即吸氧、心电监护，发现氧饱和度仅78%，面罩高流量吸氧不能纠正。立即气管插管，机械通气，并行肺部CT检查后送ICU进一步诊治。

到ICU后发现肌酐高达550umol/L，无尿，肺部呈弥漫性渗出性病灶，血压极低，需要大剂量去甲肾上腺素维持。入院时插导尿管，到下午大会诊时小便仅5mL。

讨论中，大家的意见基本一致。患者有肝硬化基础，免疫功能差，此次急诊留观期间除了诊断为胃肠炎外，还有严重的肺部感染被忽视，留观期间从肺炎发展到重症肺炎、感染性休克、多脏器功能衰竭，目前至少三个主要脏器心、肺、肾功能已经衰竭，患者预后极差，短期内死亡可能性大，建议加强抗感染、连续性肾脏替代治疗等治疗。

病危通知书发给家属后，ICU门口差点要炸掉了，家属开始哭叫，几十个邻居或是亲戚开始骂声一片，指责医院不负责任，草菅人命。

如果按照这样的推论，急诊科医生简直都是马大哈，把患者生命当儿戏！作为曾经担任急诊科主任的我，不相信这个推论。我们急诊科作为县级医院的龙头学科，医生的水平绝不会那么差，也绝不会这么不负责任。我立即回到急诊科，找来所有管过这位患者的医生，再次讨论。讨论中，一位年轻医生说道：“这位患者有一点我搞不清楚，口腔为什么溃疡这么严重。”这时我恍然大悟，差点跳起来：“百草枯中毒！绝对不会错！”

再次来到ICU，叫上患者的一儿一女，进了主任办公室。“我想了解一下您家里有农药吗？”我问道，“什么意思啊？你怀疑我老爸喝农药？”儿子拍起桌子反问。我还没有回答，女儿在边上自言自语：“都十几年没有种田了，但是猪圈里好像还有一瓶除草剂。”我立即追问：“百草枯？”“不可能的，爸爸不可能喝农药自杀！”儿子还在强词夺理。我放慢语速、放低音调告诉他：“您回家检查一下，我们这边再进一步做一些化验。”

当天下午，我们抽了5mL血，另带了5mL仅有的小便，派专车把标本送到浙二医院急诊科，化验结果出来后真是百草枯中毒，而且血中百草枯浓度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