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中文两国战略对接的意义和挑战

在当前南海问题日趋国际化、复杂化的形势下，通过“一带一路”倡议发展与南海周边国家的战略对接对维护地区稳定、实现中国“和平发展”的战略目标有着特殊的意义。文莱尽管面积狭小，经济体量不大，但却是南海问题“五国六方”中态度温和，可以与中方就岛屿争议进行双边谈判，彻底解决两国海洋纠纷的一个关键国家。了解文莱的战略诉求，积极开展与其的战略对接，不仅可以展示中方“亲、诚、惠、荣”的外交理念，更好地团结东盟中温和的力量，为周边国家与中国的合作做出示范作用，更加可以为最终解决南海问题，维护南海地区的繁荣和稳定，实现中国的“强国梦”积累正能量。

未来中国和文莱战略对接的挑战主要体现在文莱国内经济受国际油价低位运行的负面影响、地区贸易规则变化、文莱国内政治因素，以及可能出现的南海问题复杂化四个方面。首先，长期以来，文莱经济过于依赖油气资源，九成以上的财政收入来自油气产业，近两年国际油价暴跌导致文莱油气收入大幅下滑，使其面临前所未有的财政压力。2014—2016年，文莱的经济增长率均为负数，2017年随着国际油价回升，文莱的GDP增长率才终于为正。^[77]2016—2017财年，文莱源于油气产业的财政收入预算仅为8.54亿文莱元，在财政收入中的比重大幅下降到48.4%。^[78]而文莱2016—2017年财政支出预算56亿文莱元，收入预算仅为17.64亿文莱元，较上一财年财政收入减少23.53亿文莱元，降幅57%，赤字依存度高达68.5%。^[79]长期以来，石油价格高位运行使得文莱政府提供给国民优厚的福利，从而导致文莱人民养尊处优。当前，文莱24%的家庭需借贷支付日常开销，49%的家庭没有银行存款，文莱政府为了控制国民的过度开销于2015年实施金融机构贷款新规，限制个人每月债务金额，以抑制超前和过度消费。^[80]同时，文莱苏丹的个人财富却达到了创纪录的270亿美元，社会贫富差距不断拉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曾指出，文莱需要改善其财政支出，以及继续改善制度来应对油价的低位运行。^[81]在这种背景下，实现“2035宏愿”，文莱政府迫切地需要引进外资，特别是大型投资项目，但是在与外国的合作过程中，文莱政府是否有足够的财力履行承诺同时始终维持政治稳定，将会成为投资文莱一个不能被忽视的风险。

其次，中国与文莱的贸易可能受制于地区贸易机制的变化而出现滞涨。文莱从2005年开始参与“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SEP），到2015年签署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都表现出积极的态度，是12个首批加入TPP的成员之一。中国国内有学者认为通过积极参与TPP，文莱可以进一步加强与日美这两个国家的友好关系，^[82]提升自身参与地区经济合作的话语权，通过对国际经济规则的参与和修改来服务于国内经济发展的需要。^[83]虽然特朗普上台以来TPP宣告终结，但美国的执政精英却已然达成了“遏制中国的经济影响力，把中国在亚太国家的影响力推回去”的共识。在2018年习近平主席访问文莱前，美国副总统彭斯就在APEC会议上呼吁参会国不要被中国的基建项目所迷惑，称北京的贷款“不透明”，会导致“惊人的债务”，并对标“一带一路”倡议，宣布美国将提供600亿美元的资金给发展中国家升级基建，^[84]这表明美国对于被中国吸引的周边国家可能会采取反制措施。文莱也是中国倡导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成员之一，如何维护好与文莱的贸易使其免于地缘政治竞争的阻碍，中国政府必须思考尽快达成与文莱双边的自贸协定，或者在RCEP的框架内加强与文莱的贸易往来，以稳步推进中文经贸合作。

再次，未来中文两国的合作不排除受南海局势升温而遭受负面影响。自两国1991年建交以来，中国长期视文莱为值得信赖的油气资源合作伙伴，并且从文莱大量进口石油。例如，2011年，文莱同意对中国出口石油由每天1.3万桶提升至1.6万桶，中海油也参加了文莱的油气资源开发计划。^[85]两国领导人在2013年签署联合公报重申加强两国之间的能源合作，特别在油气联合勘探、开发和提炼方面的合作。然而，南海局势不可避免地影响两国共同进行的油气资源开发。从2013年开始，中国从文莱进口的油气产品的数额开始明显减少，贸易总额上由原先的逆差变为对文莱的顺差。如果这种局面无法改善，中国对文莱继续维持较大的顺差，且由于地区大环境因素减少或者停止从文莱进口油气资源，都将对两国关系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南海的和平与稳定是文莱实现“2035宏愿”最大的保障，未来南海局势的发展对文莱的利益有着深刻的影响，在中美之间不偏不倚，保持中立，不公开表态支持争议的任何一方符合文莱的国家利益；同时，文莱希望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各方展开积极的经贸合作，以实现其“2035宏愿”制定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目标。

最后，文莱于2013年通过的“伊斯兰教法”为“2035宏愿”的实施效果增添了不确定因素。此前，世界银行已经在《全球营商环境报告》中将文莱的营商环境列为第84位，远低于亚太地区第61位的平均值，而70%—80%的文莱公民受雇于政府或者和政府相关的企业和部门。^[86]2013年，文莱成为东南亚第一个施行“伊斯兰教法”的国家，该法适用于所有国民包括非穆斯林。随后，文莱政府禁止国民庆祝西方的圣诞节和中国的农历新年。伊斯兰金融在马来西亚和印尼两国发展得较为顺利，而文莱2013年公布的“伊斯兰教法”降低了该国对国外资本的吸引力，例如，该法的颁布和施行直接催化了花旗银行和汇丰银行的撤出决定，它们留下的空位于2016年4月被中国银行所填补。^[87]同时禁酒令也间接地影响了旅游业发展，特别是对西方国家游客的吸引有所下降。而文莱元跟随新加坡元的汇率也使文莱成为该地区生活成本最高的国家，降低了对外资的吸引力。据分析，文莱施行宗教限制主要在于维护苏丹统治的权威，通过禁止宣扬其他宗教的节日来进一步巩固文莱伊斯兰宗教的权威性。但是，这些举动在国际社会引起不满，美国有国会议员以文莱施行伊斯兰教律为由反对接收文莱作为TPP的成员，以此作为压力促使文莱政府改善人民的宗教自由状况。^[88]尽管该法律主要针对穆斯林国民，但是违法的后果是有可能被处以极刑。国际“人权观察”的研究员罗宾逊认为文莱政府正在施行封建制下的法律，这和21世纪以及文莱作为东盟成员国的身份极不吻合。^[89]特别是“2035宏愿”里强调要提高人力资本，培养高层次人才，然而“伊斯兰教法”的实施对于吸引国外人才，留住本国高素质人才都将产生负面作用。这对旅游业的发展也构成挑战，国外游客将可能选择政治、宗教上更有包容性的马来西亚和印尼，而不是去有着众多禁忌的文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