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敍事詩與聞捷的《天山牧歌》

在為政治服務、為工農兵服務的方針指導下，理論界做出了按照工農兵的欣賞能力和習慣創作為其所喜聞樂見的形式，寫工農兵生活、塑造工農兵形象、表達工農兵感情的簡單化理解，認為只有寫工農兵生活才符合為工農兵服務的宗旨。知識份子被當做小資産階級，而時代要求文學表現無産階級的思想感情，並且這要求帶有強制性。詩歌是一種主觀性、抒情性很強的文體，但在此時代語境中，詩人只好關閉個人情感的閘門，到工農兵生活的廣闊天地尋求表現和謳歌对象，而時代生活也以極大的熱力吸引著作家的興趣，詩歌的寫實敍事功能得到大力開發，於是寫新人新事、表現時代的變化便成為詩歌創作的一大景觀。本時期長篇敍事詩十分發達，據統計多達近百首，其中，李季的《菊花石》、《生活之歌》、《楊高傳》（共3部）、《向昆侖》，阮章競的《金色的海螺》、《白雲鄂博交響詩》，田間的《長詩三首》、《英雄戰歌》、《趕車傳》（共7部），李冰的《趙巧兒》、《劉胡蘭》，臧克家的《李大釗》，郭小川的《白雪的讚歌》、《深深的山谷》、《一個和八個》、《嚴厲的愛》和《將軍三部曲》，艾青的《黑鰻》、《藏槍記》，聞捷的《復仇的火焰》、《東風催動黃河浪》，喬林的《馬蘭花》，王致遠的《胡桃坡》等影響較大。而很多抒情短詩也大都包含著人物、故事、場景的成分，帶有敍事詩的因素。

本時期敍事詩創作成就突出、影響較大的是聞捷和李季。

李季是著名詩人，延安時期因《王貴和李香香》聞名天下，新中國成立後，他以主流詩人的身份穩居詩壇，也以主流詩人的自覺響應時代號召，到祖國建設最需要的地方去。他舉家搬到玉門油礦，深入石油工人生活，廣交石油工人朋友，寫下了一系列表現石油工人生活和思想情感的詩歌。《楊高傳》、《生活之歌》等7部長篇敍事詩之外，還有短詩集《玉門詩抄》、《玉門詩抄二集》、《致以石油工人的敬禮》等六部短詩集。他的詩以石油工人為歌頌和描寫對象，復以他們的心理體驗石油工人的生活和思想感情，以熟悉他們的工作、理解他們的心靈、表現他們的思想情緒為榮。他將敍事、抒情融為一體，同時學習和借鑒了鼓詞、民歌、古典詩詞和新詩的表現手法，帶有明顯的説唱色彩，頗受石油工人及勞動群衆的喜愛。李季的石油詩創作取得了重要成就，産生了很大影響。他也因此被譽為“石油詩人”。

聞捷

聞捷是五十年代卓有影響的詩人。

聞捷（1923～1971）原名趙文節，江蘇省丹徒人。《天山牧歌》是聞捷的第一部詩集，也是當代文學史上第一部反映邊疆少數民族生活的抒情詩集，收入詩人1952年至1955年詩作，包括《博斯騰湖濱》、《吐魯番情歌》、《果子溝山謠》和《天山牧歌》四個組詩，《貨郎送來春天》等九首散歌，一首敍事詩《哈薩克牧人夜送“千里駒”》。詩集用優美的筆調描繪了天山腳下、和碩草原、吐魯番盆地和博斯騰湖畔的哈薩克、維吾爾、蒙古等少數民族生活和勞動的情景，抒發對於新生活的濃烈情思。詩人將細膩的筆觸深入兄弟民族青年男女的内心世界，表現他們在新中國成立後思想感情所發生的新變化，表現他們對祖國的忠誠和對家鄉的熱愛，讚美他們的勞動熱情和純真的愛情。

《天山牧歌》

在藝術表現方面，《天山牧歌》有很多獨到的地方。首先，熔敍事和抒情為一爐，詩中大都有人物，且人物性格敞亮純真，故事雖然不複雜，但優美動情，情節單純富有情趣。詩人借助于人物塑造、故事情節和生活場景的描寫，表達新疆兄弟民族生活的變化，歌頌青年男女純真的愛情和高尚情操，抒發詩人對於新生活的熱愛，對祖國的讚美。鮮明的人物和優美的故事與濃郁的詩情融為一體，使作品輕鬆活潑，富有情趣，既增加了可讀性，也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其次，把愛情與勞動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天山牧歌》是愛情詩。新中國成立後，愛情詩很少，表現得如此真摯、動人、強烈的尤其少見。作品所表現的愛情是在勞動過程中産生的，隨著勞動過程發展變化，在勞動結束收穫，有些青年男女的愛情經歷了春種、夏播和秋收幾個階段。勞動是愛情産生的基礎，也是青年男女選擇的必備條件和最高標準。作品寫愛情，其實也是表現青年男女愛祖國、愛家鄉、愛勞動、積極上進的思想情操，表現新疆人民積極向上的精神面貌。最後，用牧歌的形式表現頌歌的内容。聞捷是位革命詩人，他懷著飽滿的政治熱情從事詩歌創作，自覺地為社會主義政治服務，他的詩是頌歌，讚美詩，但他没有將頌歌簡單化，而是用清新明麗的語言、和諧匀稱的節奏，優美動人的韻律創造生動活潑的情景，營造濃郁的牧歌情調，提煉單純和美的意境，在柔和、明快、明朗的牧歌風格和濃郁的地域特色中蘊含著強烈的時代氣息，在詩意豐盈的意境中完成政治性主題，收到很好的藝術效果。

《蘋果樹下》較多地反映了詩集的藝術特色和詩人的創作個性。這首詩構思精巧，新穎別致，畫面清晰，詩情濃郁。詩人用蘋果比喻愛情，蘋果從含苞、開花到結果的過程，也是愛情萌芽、發展和成熟的過程，勞動和愛情巧妙糅合在一起，使勞動的歡樂和愛情的甜蜜和諧統一，表現出具有時代氣息的愛情理想。作品描摹人物心理，剖析人物内心世界生動細膩。作品對吐魯番的小夥子追求愛情的熾熱執著和姑娘純樸天真的心理，進行了細膩逼真、惟妙惟肖的表現。小夥子對姑娘産生了愛情，從春天起就在果園裏用歌聲向姑娘暗示和傳情，“枝頭的花苞還没有開放，/小夥子就盼望它早結果。”而辛勤勞作又單純的姑娘這時還没有愛情的萌動，“奇怪的念頭姑娘不懂得，/她説：別用歌聲打擾我”。小夥子追求受挫，依然執著，且性子很急，“果子才結得葡萄那麼大，/小夥子就唱著趕快去採摘。”姑娘純樸天真，没有回應，“滿腔的心思姑娘猜不著，/她説：別像影子一樣纏著我。”到了成熟的金秋，愛情也到了成熟的季節，姑娘好像是猛然領悟了從春天到夏天所發生的一切，開始發急了：“姑娘整天整夜地睡不著，/是不是掛念那樹好蘋果？/這些事小夥子應該明白，/她説：有句話你怎麼不説？”姑娘其實是對小夥子有好感的，只是由於單純而没有想到愛情方面去，現在猛然領悟過來了，便有些迫不及待。整首詩充分展示出小夥子熱烈追求的急切心情和姑娘由不解到萌動感情的心理變化過程，描寫得細緻入微。

《天山牧歌》之外，聞捷還創作了長篇敍事詩《復仇的火焰》。該詩從1959年開始寫作，計劃寫三部。第一部《動蕩的年代》和第二部《叛亂的草原》分別出版於1959年和1962年。第三部《覺醒的人們》因十年動亂的衝擊而未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