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个案分析

1.精神分裂症病症

虽然丽娜坚决否认自己患有任何精神病，但她的精神分裂症的症状显而易见。显性症状方面，丽娜的幻听、幻觉与妄想很活跃，并且丽娜的幻听、幻觉与妄想有着紧密的关系。例如，丽娜看见和听见一只“无礼鬼”用阴间语言对她说话，叫她到阴间做其妻子（Visual and Auditory Hallucinations），又听见这只鬼叫她不要再当妓女，要她做一个良家妇女。丽娜亦有相关的妄想，她坚信那只“无礼鬼”喜欢她，认为这只鬼因为吃醋，阻止她与别的男人发生性关系，故意破坏她当妓女赚钱的计划，又破坏她的姻缘，搞到她没有男朋友。同时，丽娜又相信这只“无礼鬼”向她施法术，控制她的大脑和思想，令她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情，而禁不住自己和自己笑，导致别人以为她有“神经病”。

隐性症状方面，丽娜对外在现实世界并不感兴趣，她很明显地退缩到自己的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保持疏离，外在世界发生什么事，或有什么改变，对丽娜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丽娜完全没有动力追求什么目标。当笔者问丽娜对将来有什么期望时，丽娜非常快而直接地说：“我对将来无期望。”丽娜有时亦言语不清，很多时候，她不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虽然丽娜很年轻，只有29岁，但她已丧失自我照顾的能力。正如丽娜所说，她根本没有可能在小区过独立的生活。

除了显性和隐性症状外，丽娜亦出现第一类症状。根据Schneider（1959），这是精神分裂症最主要的症状。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自我与外在世界的界线模糊，患者的幻觉和妄想出现自我界限（Self-Boundary）的混乱（叶锦成，2011：10）。丽娜相信自己被鬼附身，她经常听到这只鬼批评她与别的男人有性关系，劝她不要再当妓女，叫她到阴间当其妻子，要她做回一位良家妇女。丽娜亦觉得自己的思想被这只鬼控制，令她不时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情，而不禁大笑。

2.病症背后的意义与功能

丽娜在现实世界得不到父母的爱，亦得不到别人的爱与接纳。在家里，丽娜从小就被父亲忽略、被母亲恐吓和虐待。在学校里，她受到同学的排斥及欺凌。除了得不到基本的物质生活外，她亦缺乏安稳的住所。她自幼欠缺爱，欠缺安全感（Lack of A Sense of Security），得不到家庭温暖，因此表现出强烈的不安全感和被遗弃感（A Strong Sense of Insecurity and Abandonment）。正如以上所述，丽娜责备她的母亲不但没有尽母亲做饭的责任，只给丽娜一个“老婆饼”作为正餐，而且经常“发神经”，拿菜刀来威吓、虐待丽娜。丽娜亦强烈斥责她的“衰”父亲一块钱也不给她，更逃避供养她的责任，借口丽娜被强奸和患有精神病，把她赶走，送入女童院、精神病院及中途宿舍。长大后，丽娜亦找不到一个爱她的男人与她一起组织自己的家庭。丽娜对爱及亲密的需要（Love and Intimacy Need）一直没有得到满足。丽娜说道：“自幼只有我喜欢别人，接近别人；但从来没有人喜欢靠近我……那些男人根本不理睬我。”可见丽娜对爱与“亲密”的渴求。

丽娜对爱与“亲密”的渴求在现实世界中根本没法得到满足，或许因此，丽娜退缩到自己的妄想世界（Delusional World）。在她的妄想世界里，有一个对她不离不弃，十多年来一直缠（爱）着她的“无礼鬼”，“劝”她不要再当妓女，要她洁身自爱，做回一个良家妇女，要娶她为妻。丽娜对这只“无礼鬼”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她一方面埋怨这鬼破坏她的姻缘和当妓女赚钱的计划，花钱找人来治这只鬼，要把他赶走。另一方面，“无礼鬼”的不离不弃满足了她对爱与被爱、被接纳和“亲密”的需要。那只鬼不嫌弃她与别人“开过房”（有性关系），时常陪伴她。

病症功能方面，Liang（1960）视精神分裂为个体最终防卫（Ultimate Defence）的一种机能反应（Liang，1960：84）。Liang认为对精神分裂最合适的理解应该是：个体经历“基本存在（或存有）的不安”和接受这种不安的反应及处理这种不安所作的努力［Schizophrenia is best understood both as the experience of “primary ontological insecurity” and as the efforts of the subject to deal with and come to terms with this（Liang，1960）］。

Jaspers（1913/1963：282）更视精神分裂为个体面对存在（或存有）绝望（Existential Despair）的一种表现。根据Jaspers（1913/1963：150）的理解，精神分裂症患者不只被一个“世界”包围，而是被多个“世界”包围着。Jaspers认为精神分裂的特征是患者同时受着“相信”与“不相信”的煎熬之苦（Both Belief and Disbelief Plague The Patient）。Jaspers称这种特性为“双重现实导向”（Double Orientation to Reality）。患者同时经历及生存在两个“世界”——真实的外在世界（The Real World）与妄想、分裂的内在“世界”（Psychotic World）。Jaspers强调，妄想、分裂的世界对精神分裂症患者来说也是个真实的世界（Psychotic Reality is the Real World For Patient）。由此可见，精神分裂症患者游走于他们的妄想世界及真实的世界。在某些时候，精神分裂症患者可能完全沉溺及活在他们的妄想世界，而对外在世界完全没有任何意识。有时候，精神分裂症患者又可以同时穿梭于真实与妄想世界。

正如Jaspers（1913/1963）所说，丽娜亦游走于她的妄想世界与外在的真实世界。就像在与笔者面谈的时候，丽娜能够有效地沟通，能分享她过往和现在的生活经历，亦能清楚描述自己对将来生活的担忧，如忧虑自己长远的居所、生活费及医药费等；同时她又能感觉到，甚至能看到那只“无礼鬼”坐在我们旁边，听着我们的对话。丽娜好像能随时自如地穿梭于她的妄想世界和外在的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