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化遗产的优雅重生

今天谈世界文化遗产的问题，我认为这个话题能够触发我很多的思考，因为世界文化遗产在全世界上有丰富的遗存，其广泛的分布也是我们大家所共知的。

在演讲之前，先请大家欣赏4月12日我拍的一张图片，这张图片拍摄于河北省承德市滦平县金山岭长城。这一天杏花节开幕，在标有全国重点文化保护单位的牌子前面的入口处正在举办一个盛大的车展，有很多车模正在表演。登上长城，满眼是金山岭酒的广告道旗。我想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的朋友，对此都已经司空见惯，我们很多世界文化遗产地都有这样一种景象。这不是一个孤立的个案，而是一个普遍的存在。

中国的世界文化遗产金山岭长城

世界文化遗产极为丰富，中国拥有的世界文化遗产数量位居世界第二。在这些文化遗存中，可以说每一项都值得中华民族骄傲，我们也感念先人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世界遗产，但这是一个双向的问题，中国对世界文化遗产负有历史性的责任，这个责任就是我们不仅要保管好，而且要对后人负责。文化遗产在新时代的境遇反映的是国家的生态，也表现出公民的文化素养。

文化遗产如何在新的时代优雅重生？这是这次会议的主题。在高速发展的现代化中国社会中，我们已经很难见到优雅。如果要获得优雅重生的话，首先是要把我们的文化遗产保护好，文化遗产能够体面地生存，才能有优雅的姿态。如果没有体面的生存，就难以有优雅重生的姿态。文化遗产所在地的各级政府应该尊重文化遗产，不能吃祖宗的饭，丢祖宗的脸，不能把文化遗产作为开发获利的资源，让其失去优雅生存的状态。世界文化遗产如果没有优雅的生存状态，也就谈不上重生的问题。

我们很难框定什么是“重生”，但是，我这里想说的“重生”不是翻新、铺道路、建隧道、修栏杆、挂灯笼，也不是建宾馆、立广告，更不是各类名目的商业利用，这是我对“重生”的一个基本理解。

从历史、艺术以及科学的角度去看文化遗产，它不是属于哪一个国家哪一个人的，这些罕见的文化财产都是全世界人民的文化资源，万里长城、金字塔不可再生，保护它们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如今，文化遗产越来越多地遭到各类破坏，发展中的社会经济使情况更加恶化，人为的因素使之受到现实的破坏，不良的保护和开发利用使其被破坏，都是难以原谅，甚至需要谴责的。虽然文化遗产的保护在理论上越来越受到重视，但是，除客观的经济能力和技术手段的不足外，人的因素，包括保护的理念、公民的素养等，在整个保护工作中有着主导性的影响。这种影响大到区域的保护和整体的规划，小到道路的修建，栏杆、警示标志的增设，等等，这些细节无不表现出保护的水平以及保护工作的文化内涵。秘鲁的世界文化遗产地马丘比丘，在保护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以尽可能保持原貌为出发点，能够启发人们思考如何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问题。在马丘比丘，几乎看不到现代人所增加的新的内容，从护栏到树木，到道路，一切都保持着原始的状态。更重要的是，虽然在一个面临万丈悬崖的地方没有设置任何的保护措施，但是并没有听说过哪一位游客从这个山上滚下去。如果这个情况在中国的话，一定要立很多的护栏和警示标志，一定要把路修得非常平整，凡此种种，都关系到我们对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态度和方法。

这里为什么举马丘比丘的案例，没有举日本、英国、意大利这些国家的事例？因为大家有一个基本的看法，保护的水平是和国家的经济水平相关的。我们和秘鲁同属发展中国家，在对待世界文化遗产的方式中却能看出高下。秘鲁的马丘比丘是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可是游客到达那个地方很辛苦，因为交通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但是，它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交通不便，因为它没有重修道路，没有建索道，还是靠殖民时代最原始的小火车通向景区，到了景区再换乘巴士上山。在殖民时代的火车上，旅客能够非常从容地观赏两岸的景色，而且服务员为每一位旅客铺上餐巾，旅客可以在餐桌上享受最简单的食品。这一切都让我们感念，文化遗产的保护对于文化欣赏自身而言，是一个具有独特魅力的问题。对印加古道的怀想，吸引着全世界旅游者不远万里、不辞辛劳寻找最初的印加古道，只为感受其中无穷的文化魅力。

在马丘比丘，几乎看不到任何的人工痕迹，只是在入口处有一个类似游客中心的地方，其他一些危险的地方和坡道，连警示标志都难得见到，也没有道旗，更没有灯笼，完全是一个原始状态。另外，整个景区没有任何商业设施，连洗手间都没有见到。它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始状态，保留了人们对印加文明的一种最初的感觉。

人们可能会怀疑是不是以当地的经济水平难以做到增设新设施，难以像中国保护文化遗产那样把它修得非常“完善”？事实并非如此。我无意中看到，在一个游客难以到达的山崖边上，一个工人正在用刷子刷石头上的渣土，精细又耐心，这在中国的一些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地是难以看到的。墨西哥玛雅人的金字塔的保护也是异曲同工，没有任何人工的痕迹，非常自然。

对于世界文化遗产地的保护，不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去实现。我在这里特别借助于这样一个平台，呼吁我们在借鉴国外先进经验的同时，提升我们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水平，使我们的世界文化遗产地的保护达到世界先进水平。

联合国保护公约的问题，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细讲了。当然，我想全面规划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文化的规划，是怎样让我们的世界文化遗产能够优雅生存的问题。只有优雅地生存，体面地存在，才有可能获得重生。

最后，用八个字来总结：何以优雅，遑论重生。谢谢大家！

此文为2014年4月18日在北京奥运村鸟巢举行的“环球大使圆桌论坛”上的发言。论坛集合十余位国家大使和公使，共同探讨世界文化遗产如何优雅重生的问题。

秘鲁的世界文化遗产马丘比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