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问心斋里
第五节问心斋里
这是我与司命星君之间常有的对话,司命星君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不是刻薄到我想给他两拳,便是酸我酸到从头顶心冒泡,但是教给我最多天宫之中的规矩律条,讲述三界见闻世间情理的也是他。
司命星君知我心性过重,对于化形时被韶光上神救命一事梗梗在怀,时日长了便会梗出心病,如此说也是为了宽解我的心结。世间事皆有因果缘由,如果用司命星君的解释说辞,我与韶光上神之间因果已了,不存在相欠之事。不必时时挂在心上生出恐惧怖畏之心来坏了修行。
东皇太苍青华帝君待人素来冷淡,看人的目光里总是像含着万年不化的冰块没什么温度,好在我在珠内修行时已经习惯他的冷面,倒也不会因此心生忐忑。时间长了倒是觉得帝君貌似高高在上,但论起心性就如孩童,若是我有什么事做的不对时也不言语,微眯了眼看看我,然后会两日不理会我,任我如何谄媚讨好依旧不肯赏我个明白。大有那小童般再不和你玩了的意味。
我只得见缝插针的跑去找司命星君与天枢星君,少不得烹了好茶或做些点心,虚心请教我哪里做的不对,然后恭恭敬敬的在东皇太苍青华帝君面前认下错误,深刻检讨,并保证下次注意改正,以后决不再犯,东皇太苍青华帝君才会放下冷冷的面孔,甩甩袖子说一句可诚心记下,我忙不叠的再三保证知错必改的决心。如此几次之后倒也养成我做任何事前思虑妥当更谨慎些,错事只犯一次,决不会出现第二次发生的情况。
韶光上神长什么样,我闲下来时常在心里默默的回想一遍,可是任我千般记忆总也勾勒不起具体的模样。那日里我的形容实在太过狼狈,一头乱发铺于面上,匆忙间抬头从发丝缝隙中看向韶光上神的那一眼惊鸿一瞥,只记得一双眼璨若寒星,带着一丝美好的弧度,当时眼里应该是带着点浅浅笑意的吧。
还有那淡天晴色的衣角,时常现于午夜梦里,在眼前飘来荡去,待我伸手去抓的时候便如飞絮消失无踪。我默默的坐在东皇太苍宫内又三百年,却再没见过韶光上神,就像当日真的是算好了特特来替我挡了劫雷一样。我叹了口气,低了头继续读颂帝君布置的经文作业。
做为专值待奉笔墨之事的小仙,我被要求熟读各部经书,做不到起个头便能接下来背诵,也要粗浅知道各经典的典故出自于哪一部经卷,以方便使用查询,只是我生来记性不是太好,读了这部忘记那部是常有之事,好在帝君从来没有检查考试过,我便把读经当成“例行”早课,每日里只管读罢了。其实经卷中也并不都是枯燥无味之语言,记录的故事生动有趣,发人深省,且法咒密语皆有详解。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娇颜遍地貌美如花女子多如星辰的天宫里,我对自己化为肉身修成的样貌多少有些自卑心理。一千多年的岁月里,我也几次照着妖艳冶治的女仙们修饰自己的容貌,一弯似慎非慎桃花眼,两条柳叶弯弯吊梢眉,下巴尖尖鹅蛋脸,薄唇微翘樱桃口,只是每次还修整完还没来得及定住形态,便让东皇太苍青华帝君打回了原形,难得看到东皇太苍青华帝君挑着眉毛厉声的警告我“白读了那许多经书案卷,若是再敢把自己弄成如此的模样,立刻从东皇太苍宫中滚出去。”
“帝君,想变美没有错呀,帝君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嘛。”我噘着嘴半低头,一双手抓住压袖绫搅呀搅的,不料此举动更使青华帝君怒火中烧,大袖一甩,我只觉一股大力推着我向门外退去,心知这是真的惹恼了帝君,要糟。时天枢星君正从外进来,我一把抓了天枢手臂躲在他身后,天枢星君一脸诧异,“初晴,你做了什么好事把帝君气成这样,还不快快承认错误。”
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从身后提出来,递到青华帝君面前“帝君息怒。她一个化形千把年的小仙,懂得什么天高地厚,我来教训于她,帝君莫因她气坏了身子。”一推我肩声音转厉“还傻站着干啥,还不给帝君道歉。”我耸肩低头,垂着双手,再不敢做方才那忸怩模样,刚要开口,青华帝君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方才是我心绪不宁,与她无关,你们都出去吧。我略静上一静。”天枢星君忙拉着我出了问心斋。
我委委屈屈的跟在天枢星君后边走出好远,见他没半点问我方才事情原因的模样,终是自己忍不住,小跑几步转到他面前挡了去路,把事情来龙续续的说了一通,天枢星君听罢,也不做声垂了眼只盯着我看,半响伸出手指在我额上点了两点“我还是觉的初晴化形的样子好看。”
我自然是不能滚的,放眼三十六层天,除了东皇太苍宫,我也没有可滚之处。既然东皇太苍青华帝君不允许我用旁门左道的功夫来修饰容颜,我只好放弃变成天下第一美女的愿望,老老实实的按照化形时候的模样成长,把自己长成一个普通的只能算做周正的不难看的掉到人堆里绝不起眼的找不出来的女仙容貌。
我依旧不喜欢读术法仙咒类的书简,任何正典经籍学术类的我都不愿意看,除了帝君要求我必须读的典经之书,绝不会主动去看第二本来。乙澜苑中藏书甚多,除了问心斋殿中所藏之书,每一处亭台楼阁内部都设有书架,摆放着各种书简绢卷,这样的布置使东皇太苍青华帝君在任何一处房舍都能随手拿起书简来看,我跟在帝君身边伺侯,也只管捡些杂书来看,东皇太苍青华帝君也不甚理会,在发现我烹的茶酿的酒已能入了他的口后,乙澜苑中茶酒之事便也成了我的活计。
我是有阶品仙位的小仙,在乙澜苑中当差,自然不是普通的宫娥童子,算是太苍宫中正经的仙官。太苍宫森严的门禁,反而让我比旁人宫室之人多了些许的小幸运,至少能见到的天上地下四海八荒的至高阶品的神仙们也比旁的小仙们多,能听到的故事消息八卦轶事自然也比旁的小仙多些,当然都是高段位神仙们的往事居多。
青华帝君喜欢清静,苑内各区事物扫洒都有规定时间,做完了立马要离开,能被选派到太苍宫中应差的宫娥童子们都是手脚麻利,也有各别抱着来东皇太苍宫是本着能多遇遇上神们攀攀高枝的,做了几日发现还不如一个普通星君府里听差的机会多,便自请去那喜欢热闹的星君府中去了,久来久去的,众人皆知太苍宫里能长久做事的宫娥童子爽利干练,到了年份出宫后返成了各大仙家争相聘请的主事管家之类人物。
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哪怕是只能在极少的工作时间里做完事情,宫娥童子们见面也不免要闲话几句从别宫听来的新闻,我若是说自己对此方面并不是很感兴趣的话,倒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痛之嫌,于是便闭了嘴不与置评。
从前问心斋里有侍候茶酒的仙娥,若是来了客,天枢在便是天枢烹茶,司命在便是司命来做,若是两人都不在,帝君只好亲自动手,自有了我后,这差事自然而然的便转到了我身上。司命星君高兴之余特特嘱我,若是在他不在时听到什么稀罕有趣的事件一定要记录下来,留着他回来的时候转述给他,以便做为他编写凡人命格的参考素材资料,我忍不住对这个匪夷所思的理由震惊了一下,虽点头应了下来,实则转头便忘个一干二净了。
也不是我故意怠慢司命星君的交待,我倒是想听听上神们在一起时是谈议正事还是八卦居多,只可惜我仙职尚浅,神仙们若是议的正事,上了茶后的我就会被帝君支出问心斋,殿外禁制自动开启,十步内便无法靠近了,若是帝君容得我留在问心斋内随时奉茶,那我听到的很可能司命星君早八百年前就已经知道的了。
实际上如许多年,我被赶出来的情况只发生过一次。我一步一回头的看了看问心斋自动合起来的大门,不防与对头走过来的司命星君和天枢星君差点撞到一起,司命星君虚扶了我一下,挑了挑他过份浓密的眉毛,“小心。何事这样慌里慌张的?连路也顾不上看了。”我举起手中茶托晃了两下摇摇头表示无事,已经走到门边的天枢星君唤了司命一声,见他眉峰微不可查的一蹙,两下擦身而过。
我转过问心斋便把方才的事丢到脑后去了,帝君吩咐了今日不用再去待奉,我提溜着茶盘,施施然的晃回我的小院偷懒去了。
我虽是伺候书墨的小仙,但因着一化形修成人身便是上仙,自带有阶品,东皇太苍青华帝君又着司命星君去给我录了仙籍,因此并未归入天宫宫娥的品列当中,自然也不受宫娥嬷嬷们的管理。但与司命星君和天枢星君又不一样,天枢星君是东皇太苍宫的内殿属臣,虽已经建府立衙,但在太苍宫内还是拥有自己的殿阁的,位于乙澜苑外不远之处。司命星君却是九重天宫天帝座下的内殿属臣,虽在太苍宫中应事,但官籍并不在十三层天。反倒我即不是宫娥也不是内殿臣,更不是凡家的那种家生子家奴,我摇头晃脑的想了半天我的身份,觉得不好定意,索幸也不给自己填增烦恼。
天宫中的宫娥是没有阶品也不录入仙籍的,只能算做是天宫的仙奴,每五百年,天宫掖庭司便会从各大仙山门派修行的人兽精怪里选择品貌周正家身清白手脚勤快的男女童子进入到天宫,培训后分派到各层天宫殿阁宫室中。负责扫洒传话等侍候粗使活计,一些行事特别机灵的也会被提到贴身伺奉神君星君日常生活起居的位置上做事,成为贴身宫娥就有机会被正式收入到宫室仙奴的阶品中去,从而留在天宫中。
这些宫娥童子中若有犯了天规天条的,也由掖庭司酌情处理,若无大错便打回原形送回原籍,要是犯了不可恕之天条律法会被司监庭领去处罚。若是进了司监庭的大门,要想完好的走出来便不太容易了。这许多年里,我只见过进去的,没见过出来的。
被选入天宫不易,虽只是仙奴身份,但日日随侍上神仙君们左右,有一些处事端方或精明聪慧的,受到教化日深,修为大涨,脱了奴籍飞升上仙,位列仙班的也不在少数。再有那有大造化的,得了神君青眼,被收入仙君门下,成了神君弟子,或是转入正殿官籍行列,那便是真的得道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