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枪惊天下
与罗林斯料想的不同,这一路上,非但没有遇到薛天骄,甚至也没有碰到任何一个秘教或是古镜门中人。
下午的时候,这一大批浩浩荡荡的人马终于进了宁城。
守门的官兵都被吓了一跳,不晓得这一批人究竟是怎样的来路。罗林斯勒住马缰,学着东方的礼节拱手行礼:“多谢各位。”
众人嘻嘻哈哈地还礼。
“没事。”
“盟主住这里吗?以后找你喝酒。”
“再有这样事,盟主记得放白羽啊。”
“用什么白羽,盟主这头发不就能当标记了吗?”
罗林斯也笑起来,他一路未见薛天骄,现下又到了宁城,便放下心来,道:“来日我请大家喝酒,今日就此告辞。”
众人答应一声,各自一哄而散。
罗林斯正要继续前行,却见岑黑还留在他身边,便问道:“你怎么还在?”
岑黑却问:“你到底要去哪儿?”
除了刚见面时称呼了一次“盟主”之外,岑黑说话并不太客气,好在罗林斯也不怎么在乎这个,就道:“我去大临仙峰。”
岑黑道:“一起走。”
罗林斯没想岑黑竟是要好人做到底,心中着实感动,道:“好。”
二人刚走两步,忽然听到前方屋顶上传来冷笑声音,有红衣人影自檐上一跃而下:“罗盟主。”
此人眉眼煞气深重,正是薛天骄,他冷笑道:“闲杂人等都走了?”
罗林斯一怔,忽然明白过来,此人只怕是一直跟随左右,只是先前自己身边人手众多,纵是薛天骄,一时亦是不好出手,因此直到此刻方才现身。
岑黑虽未曾见过秘教总护法,亦是猜出了他的身份,冷冷道:“还有一个。”说着,并不打招呼,黑色长刀已经劈了过去。
方才岑黑与古镜门二人打斗之时,罗林斯正与丁有声对峙,并不曾仔细见得岑黑出手。现下一看,只见对方长刀飘忽,迅捷如风,其中蕴含的内力深厚不凡,自己见过的人中,若不算大小临仙峰峰主及面前的薛天骄,此人足可称之为第一人。就是薛天骄见了他出手,亦是一惊,道:“黑水刀?”
岑黑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又是一刀劈下。
薛天骄冷笑道:“游侠盟还真会搜罗人才。”软剑出鞘,一剑还击。他初见罗林斯祝双成等人时,并没有拔剑,可见这个黑水刀在他看来,地位分外不同。
然而罗林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到了黑水刀这名字。他见岑黑已经出手,便也抽出佩剑,一剑迎上。
岑黑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罗林斯道:“不能让你单打独斗!”说着又是一剑。
岑黑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道:“我从前都是单打独斗。”
罗林斯一怔,手中剑招却没有停,道:“那是从前。”
岑黑微微一滞,随即刀势更加凶猛。
以武功而论,岑黑实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加上一个刚刚领悟出剑法的罗林斯,更是如虎添翼。这两人联手,纵以薛天骄之能,一时片刻竟也奈何二人不得。
他们从街口打到小巷,又从小巷打到旁边的一个集市,幸而现下已是下午,集市中只余下一两个摊子,否则怕要伤及无辜。虽然如此,罗林斯犹自担心,叫道:“你们快走!”
其中一个摊主听到这句话,跑得更快。另外一个摊主却抄起一把牛耳尖刀,朝着薛天骄冲了过来,口中还叫道:“我来助你!”
这声音听着耳熟,罗林斯一看,竟是先前与梁大成在那隐蔽酒馆喝酒之时,前来的黑胖屠夫,他后来还见过此人两次,却不知其名姓。但这个时候,有个助力总是好事,便道:“多谢!”
屠夫哈哈大笑,牛耳尖刀如风一般连环刺出,单论武功,他其实远不及岑黑,也不如罗林斯。但薛天骄生性讲究,用个香料都要是龙涎香,现下见这么个系着油腻围裙,一身血腥味儿的屠夫在面前乱晃,真是要多膈应要多膈应。更有一次,那柄牛耳尖刀擦着他的肩膀过去,虽然没受伤,但一想到这把刀不知杀过多少只猪,要不是打斗之中,薛天骄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衣服撕下来。
他越打越是恼火,需知薛天骄少年成名,二十出头便当了秘教总护法,更纵出了他一身傲气。昨晚设计杀小临仙峰峰主华我执尚是易如反掌,偏是对着这个异乡来的游侠盟盟主,拖了一天一夜,从宛城跟到宁城,犹未能杀成人,不由得心浮气躁,怒气升腾。
当屠夫的牛耳尖刀第三次沾到他身上的时候,薛天骄再也按捺不住,左手捏了个十分古怪的剑诀,软剑上忽然显出一抹红光,妖异非常。
岑黑第一个看到了这抹红,眼神一凛,道:“小心!”但他刚说到这里,那抹红光忽然暴涨,软剑竟似忽然长了一倍,而加诸其上的力道更是增长了数倍之多,岑黑虽有防范,竟来不及,被那道红光穿肩而过!
罗林斯大吃一惊,叫道:“岑黑!”却见岑黑已经跌倒在地,单是剑光穿肩,尚不至如此,但这一剑上蕴含的内力十分特别,中剑后令人极度痛苦,纵是岑黑坚忍,一时也抵挡不住。
薛天骄冷笑道:“昨天若非诈败,那华我执早就死在我剑下!”他虽然口出不逊,执剑的右手却在微微颤抖,原来这一套功夫名叫“炽血功”,虽然极是厉害,但薛天骄其实并未全然练成,只是现下他气得厉害,到底用了出来。
但就算没有练成,在场几人也决非他的对手,屠夫一见岑黑如此,怔了一怔,忽然转身就跑。
现在薛天骄最恨的人不是罗林斯,反而是他,展身形便追了上去。那屠夫身形黑胖,脚程倒不慢,他向旁边一条街里跑了几步,忽地停下大喊:“江夫子,程老五,韩大娘,你们都快出来帮忙啊!”
紧随其后的罗林斯怔了一怔,才醒悟过来,这条街,好像是江心白他们住的地方啊……
屠夫身高体胖,嗓音也是相当的高亢。他声音未落,七八把飞刀应声而出,把薛天骄笼罩了个风雨不透,薛天骄手中红光旋转一周,那些飞刀一并落到了地上,当啷啷声响不绝,随即又有数把飞刀飞了出来。与此同时,一个中年人率先现身,罗林斯觉他面熟,想了一下方才想起,这是当初在酒馆中,与他喝过一次酒那个落拓中年人,想必就是屠夫所说的“程老五”。
第二次的飞刀也被薛天骄打落在地,屠夫叫道:“程老五,你这玩意儿不行啊!”
那落拓中年人却也不恼,道:“见过盟主。”
那屠夫又叫道:“见什么礼,快打架啊!”
刚说到这里,忽然又有一个女子斜刺里穿出,面似寒霜,手持两把分水峨眉刺,朝着薛天骄当胸便刺。别看她是个女子,武功也并非一流,可论到招式之凶狠,气势之强横,罗林斯所见之人中堪数第一。
这女子正是韩霜,罗林斯与她喝过一次酒,后来又帮过她一次忙,那一次她丈夫寻来,罗林斯替她打抱不平,自然觉得她柔弱。可现下看来,竟是判若两人。
可若非这样的气势,韩霜又怎能独力支撑一个家十余年。
江心白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穿的还是长袍,也不知是不是正在上课,手里倒提着两柄剑,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
程老五和韩霜都不及说话,只有屠夫叫道:“薛天骄来啦!”
“什么?”江心白大吃一惊,面上当时就显出了惧色,薛天骄看着冷笑,可就在这个时候,却见江心白手持双剑,已然冲了上去。
众人以五打一,但薛天骄全然不落下风,炽血功法犀利非常,展眼之间,屠夫抱着腹部,第一个摔倒在地上,他方才与薛天骄打斗全然不惧,现在摔倒在地,惨叫也是格外大声。薛天骄委实看他不惯,又加一剑,幸而罗林斯见状不好,连忙替他挡开。
不过数招,程老五与韩霜也接连栽倒,韩霜更是连中三剑,虽然皆非要害,然而疼痛可想而知。只是韩霜性情坚忍,竟未出声,只是伤势至此,她亦是无法起身。只有江心白仗着剑招繁多,勉强支撑。
只是,支撑亦是支撑不了多久了。炽血功法之下,江心白手中一柄剑先打断,另一柄剑剑尖亦是折断。江心白连退几步,直靠到后面一扇门上,但这样一来,身后便再无退路。罗林斯连忙赶上,但薛天骄速度何等之快,一抹妖红色的光芒展眼间已到了江心白双眼之间。
眼见江心白就要丧命于此,忽然间,他身后的那扇门打开了。
这一下谁也未曾料想到,江心白半个脊背都靠在门板上,扑通一声往后摔了过去,地面坚硬,他摔得颇为疼痛,但薛天骄那一剑却也同样走空了。
门里走出了个老头子,怕不有七八十岁了,一张脸皱得仿佛核桃壳,眼皮怕不有三四层厚,他拧着眉毛,仿佛对待一袋垃圾一般,用脚把江心白扒拉到了一边。
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薛天骄。那一瞬间,那双眼中忽地精光暴射,随即他一掌击了出去。他的手同他的人一般干瘦,然而这一掌中的内力,却宛若惊涛骇浪。
薛天骄又一剑刺了出来,然而这一剑却被那股强盛内力托住,剑至中途,红光慢慢减弱,终至消散。薛天骄这炽血功法出现至今,旁人皆不能撄其锋芒,直至现下,才终有人正面接住了他的功法。
薛天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再度出剑,力道又加三分,那老头子仍是一掌接下,双方各退一步,然而那妖异的红光,却终究没有伤到任何一人。
一个眼看就要握在掌心里的罗林斯,居然成了难啃的骨头,扎手的刺猬,自己从宛城一路追到宁城不能杀他,现在又冒出这么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老头子!薛天骄怒火愈炽,这套炽血功法本就有动人心魄的意味,他又未曾练全,影响益深,便一心一意投入在面前这老头子身上,誓要将其毙于剑下。
薛天骄出了七剑,那老头子便还了七掌。剑风与掌风相碰,打了个旗鼓相当。
罗林斯与江心白只看得目瞪口呆,他二人已看了出来,面前这老人,正是他们去过那个隐蔽酒馆里的老板。罗林斯虽只去过一次,江心白过去可在那里喝过好些次酒,但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个老到一只脚几乎已经踏进棺材的,凶巴巴的老板,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但江心白看了一会儿,又不免担忧,现下看来,两人似乎是打成了平手,可是薛天骄正值盛年,老板却是年纪老迈,气血衰弱,这样强盛的内力,他能维持到几时?待到他气力用尽,己方难道又要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他有心帮忙,但是他会的剑招虽多,内力却殊为平常,这个时候根本无法上前,无奈之下便问罗林斯:“盟主,咱们怎么办?盟主?!”
盟主没了。
江心白左顾右盼,周遭根本就没有罗林斯的影子,他方才全神贯注在薛天骄与酒馆老板的对决上,竟没注意到罗林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难道盟主竟是这样贪生怕死,不顾义气的人?江心白又惊又怒,却是无法可施。
而薛天骄与老板,却已打到了最激烈的时刻。薛天骄手中的软剑由妖红转为了暗红,他双手握剑,双眼亦是呈现出诡异红色,眼见下一式,便当是最为致命的一招。而老板脚下站了个不丁不八的步子,面上虽然仍无表情,眼中神色却是颇为专注,但看他的身躯,却已不像先前那般不动如山。
方才的一番打斗,到底消耗了他许多内力。
江心白在一旁看得紧张至极,他心道:万一老板还是不敌那秘教的混蛋,自己便——自己便能如何?不管他,就是拼了一条命,总不能让老板送死!
他正想到这里,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仿佛什么东西忽然爆破开来,薛天骄的身体骤然向前冲了过去,连那老板也吃了一惊,但薛天骄随即便栽倒在地,再看他的后心竟已多了一个洞,红衣沾血虽然不觉,但血毕竟已经流了出来。
在他身后,罗林斯举着一把象牙为柄的火枪,枪口犹自飘散着烟雾。
秘教总护法薛天骄,身死宁城。
江心白怔怔地站在当地,眼神涣散,远处地上的韩霜、程老五等人亦是惊讶至极,就连射出这一枪的罗林斯,也忘记了放下自己举着枪的手。
在临来东方之前,他的妹妹爱丽儿担忧他遇到险境,将父亲送予她的火枪交给了罗林斯。因火枪笨重,罗林斯将其放在宁城客栈之中,并未随身携带。直到方才老板与薛天骄打斗,他才终于腾出时间,到离此不远的客栈处取出了火枪。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那个老板,他看了地上的尸身一眼,背着手,踢踢踏踏地往回走。罗林斯到底也醒悟过来,放下火枪,喊道:“您叫什么名字?”
老板停下脚步,看他一眼,终于开了尊口,说的却是句全不相干的话:“你是第几任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罗林斯竟然立时明白了,答道:“我是游侠盟第四十五任盟主。”
“哦。”老板道:“我是第三十五任。”
说完,他又走了回去,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这一场厮杀极快地传遍了江湖,云梦犀之后,游侠盟的盟主再度杀死了秘教高层,震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