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1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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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原来我喜欢她

四人齐齐错愕,祝双成旁边那人更是惊讶,低低地“啊”了一声。

这一声娇脆尖细,一听便是个女子的声气,可那人穿的却是一身下人的男装,再看此人面容娇美,一双杏眼,一对梨涡,虽然面上抹了几道灰痕掩饰,仍可一眼看出,这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

张灵芸脱口而出:“吴小姐?”

那男装女子霎时后退了一步,面上露出惊惶的神色,祝双成一把拉住了她,低声道:“没事。”

张灵芸醒悟过来,他忙把目光自那男装女子面上收回,转向祝双成,道:“祝师妹在此多久了?”

祝双成道:“比张师兄来得早。”也就是说,张灵芸方才的话,皆被这两个女子听到了。

那男装女子忽地举手朝天,道:“我对天起誓,方才之事,决不会透露一字半句。”

这男装女子反应速度也是极快,张灵芸面色略缓和一些,祝双成却看向他,道:“张师兄,只怕顾峰主并未同意将此事告知小临仙峰之人吧。”

张灵芸一怔,随即苦笑道:“祝师妹好生聪慧。”但他随即便道,“祝师妹知道也是好事,此事于太微门事关重大,小临仙峰本也应知情。”言下之意竟是将顾我思的话全部否定。

罗林斯初时不解,细一想也明白了,大小临仙峰势同水火,现下大临仙峰出了这样的事,顾我思怕是不肯把这等丢脸之事告知小临仙峰。又想顾我思虽是一峰之主,反倒没有张灵芸一个弟子心胸开阔。

祝双成听了张灵芸的话,也有些惊讶,便道:“顾峰主原意,不准张师兄将此事告知小临仙峰之人,但此事是我偷听而来,并不算张师兄违反规矩。我和这位……有一些小事,处理完毕,马上便去相助张师兄寻人。”

张灵芸再不多言,只深深一礼。

祝双成便与那男装女子一同出去了,只是在她们即将走出紫藤之外的时候,罗林斯忽然喊道:“等一下!”

二女一同停下脚步,面色都有些紧张,罗林斯却从怀中取出一物,递过去道:“这是易娘子送给我的一张人皮面具,你们拿去吧。”

他见男装女子这样打扮,心道必然是为了避人耳目的意思,只是她这样容貌,旁人一看便知是个女子,有一张人皮面具挡住,便好得多了。

那男装女子面上露出惊讶神色,易娘子之名江湖皆知,她的面具亦是难得之物,未想这异国年轻人与自己素不相识,竟然慷慨相赠,不由得盈盈拜倒,道:“多谢罗盟主。”方才她躲在后面,亦是听到了张灵芸对罗林斯的称呼。

罗林斯连忙避开这一礼,道:“这是小事,你不要这样。”

那男装女子同祝双成一路走了,张灵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背影,片刻后方回身道:“罗盟主,我们做一个分工,古镜门东侧的院落交由我来负责,西侧的院落便交由罗盟主。”他又从身上拿出一支烟花,递给罗林斯道,“若有什么消息不及联络,罗盟主也可燃放这支烟花,我定会尽快赶来。”

罗林斯答应了一声,便也走了。

若换成旁人在古镜门乱走,可能还会引得追问,不过罗林斯的样貌倒给他创造了些便利,现下古镜门里的人都知道游侠盟找了个西洋人当盟主,他就算去的地方多些,旁人也只当这西洋盟主没来过中原,好奇使然罢了。

有人还特意和他搭话,惊诧道:“你这西洋盟主,竟真的会说中原话哩!”

罗林斯心想:“罗盟主”和“西洋盟主”,也不知哪一个听起来更奇怪些。

他找了一会儿,并没见到那“长恨此身非我有”中余下的几人,转了两个圈子又来到了门口,这个时候,忽然看到有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从古镜门里面走出来,一直来到了大街上。罗林斯先前没怎么注意到那人,待到那仆役背影融入人群后,他忽然一个激灵。

这个背影,好生熟悉。

罗林斯本是西方人,并不擅长分辨东方的面孔。如张灵芸、祝双成这样相貌出色之人还好些,那晚剑阵中的三人都生得平常,他就没那么容易辨认。不过,他又是学武之人,因此虽对相貌印象不深,却在看到那仆役背影时,瞬间认出了那人的身形。

——那正是“长恨此身非我有”中的三人之一。

罗林斯急忙跟了出来,把斗笠压得低低,远远地缀了上去。那仆役走得很快,走大街,绕小巷,罗林斯又不敢离得太近,幸而他眼力不差,竟未跟丢,就在这个时候,他见那仆役人影一闪,进了街边一家客栈之中,一个红衣人从里面迎了出来,两人交谈几句,便一起走到了客栈里。

罗林斯抬脚就想进去,一想不对,这客栈里人来人往,秘教的人行事又没顾忌,若动起手来,伤到无辜之人可如何是好?最好是让他出来打斗,可自己又怎么才能把他弄出来呢?

他忽然想到张灵芸给他的那支烟花,便将烟花点燃,却见一簇绿色飞鸟也似的火焰疾飞上天。

又过片刻,街角处匆匆走来一人,却不是张灵芸,而是祝双成。

祝双成见到是他,颇有些惊讶,道:“原来罗盟主也在这里,方才你可看到是何人点燃烟花?”

罗林斯指了指自己:“我。”

祝双成一怔,但她随即就明白过来,张灵芸既寻了罗林斯联手,给他联络烟花也是正常。

罗林斯反倒有些不解:“你怎么知道烟花?”话一出口,他也明白了,张灵芸给他的烟花必是太微门的联络信号,结果反倒是祝双成在附近,先行一步赶到。

他把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问道:“我们是否进去找他们?”

祝双成正要回答,忽然看到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卖花少女自前面走过,便道:“不如我先进去看看。”

片刻后,一个手挽花篮,身穿旧衣的年轻女子走进了客栈。

按理,穿这样衣衫的人并不能进来,但这女子生得清丽忧郁,一见便让人心生怜意,客栈伙计对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不免轻了几分,问道:“这位姑娘,这里可不许卖花啊。”

那卖花女便低声道:“我不是来卖花的,是来寻我哥哥,爹爹死了,我得去找哥哥回家。”

伙计一听,不由便升起了许多同情,道:“你哥哥姓什么?我给你查查。”

卖花女道:“他姓李,只是查也没用,他欠了好多赌债,在外面都不用真名的,请您帮帮忙,让我进去悄悄找一找便好。”说着,塞了一小块银子在那伙计手中。

这卖花女正是祝双成,她与方才那真正的卖花女交换了衣衫,又将雪青宝剑放在罗林斯处,轻而易举便混进了客栈。她刚悄悄查看了两间房,就见一个红衣人哼着小调走进了前面一个房间里。

祝双成已听罗林斯描述过这两人的样子,连忙掩身其后,尾随着红衣人进了房,那红衣人一关房门,赫然见到身后多了个美貌大姑娘,还没开口,祝双成已经一指点了过去。

她内力虽不如张灵芸高明,但到底是玄门正宗出身,这一指点下,正中那红衣人穴道,未想触手坚硬,对方竟未中招。祝双成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好生厉害,难道竟是练就了金刚罩铁布衫的功夫不成?她念头转得也快,心想:再怎样厉害的硬功,总练不到眼睛上,反手便戳向那红衣人人双眼,红衣人竟被这一招吓到,一声尖叫只叫了一半,便坐倒在地。

祝双成怕他发出声音,反手一个手刀,红衣人应声而倒。

这时祝双成才觉得不对,此人种种反应,显然是不通武功的。难道他并非秘教中人?可是他若不通武功,方才的一指怎又未曾点中?

她试探着摸向方才点穴之处,却觉触感不对,伸手一摸,那红衣人的怀里原来藏了个小盒子,祝双成心跳忽然加快,心道:难道被夺走的钥匙就在这盒子之中?

盒子并未上锁,祝双成一手打开,不由失望。

小小一个盒子里,铺了满满的一层龙涎香。

祝双成把那红衣人带了出来,罗林斯一看,果然是先前和那剑手交谈之人,祝双成低声道:“我找遍了客栈,没看到那剑手。”又道,“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带着那红衣人来到一条隐蔽巷子里,祝双成寻些冷水泼醒了他,问道:“你的同伙呢?”

红衣人一醒来,看到二人模样,便哇哇大叫:“好汉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断奶的幼儿……”

罗林斯听了奇怪,问祝双成道:“看他才二十多岁,难道他母亲五十多岁才生了他?”

祝双成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这不过是他们求饶的一种手段,罗盟主不必介意。”但她这时也觉得红衣人的反应奇怪,不似秘教中人,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红衣人道:“我、我是卖香料的。”

“卖香料的?”祝双成、罗林斯同是一怔。罗林斯先前见二人交谈,只当这红衣人也是秘教一员,未想却是个外人。

祝双成想到方才在客栈中,此人表现并不似有武功的模样,便问道:“方才有个穿着青衣,三十多岁仆役模样的人来寻你,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红衣人道:“他寻我买上品龙涎香,只这样东西不易得,我虽寻了些,他却说不够,要我再去采买些,晚上到城北的灵官庙给他。”

祝双成心想:秘教中人要龙涎香是做什么?忽然间她想到了一事,轻轻“啊”了一声。

罗林斯忙问:“怎么了?”

祝双成低低声道:“传闻中,秘教总护法薛天骄最好龙涎香。传闻他正从江北赶来,这些香料约是他的手下为讨好他准备的。”

罗林斯点了点头,他虽然也知道这位总护法,但毕竟不是中原人,并不似祝双成想到此人时那般的震动,便道:“那我们就去灵官庙吧。”

祝双成道:“好。”

她抽出先前那把短剑,在墙上纵横画了几道,罗林斯不解其意,祝双成道:“这是太微门的暗记,张师兄约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没来,等他来了这里,看这标记就知道我们去了何处。”

罗林斯也凝神细看,只见剑痕交错,却什么都看不出来,赞道:“你们可真会想。”

他们对那红衣人到底还有些不放心,因此便带他一起去了灵官庙。二人对宛城都不算熟悉,到了一看才知道,原来这灵官庙已然荒废,周围也没什么人家。

祝双成点了那红衣人穴道,放在庙中,罗林斯正要说话,却听“咕噜噜”一声响,原来此时已是下午,他一天都没吃什么,灵官庙暂且不提,他的五脏庙可要造反了。

祝双成不觉嫣然一笑,又有些歉意,道:“麻烦了罗盟主大半天,我去买些东西。”

罗林斯刚想说一声还是我去,祝双成却已展身走了。她轻功不差,罗林斯还真追不上她。

他只好坐下,不由想到未来东方之时,常听说东方的女子含蓄羞怯,可自己认识的这几个女子好似都不是这样:韩霜走镖把儿子养大;易娘子易容之术令人惊叹;而祝双成单看相貌,倒是自己想象中的东方女子模样,可面对剑阵之时,她不惜自己受伤,独力杀死两人,又有主意混入客栈寻人,就是买贺礼、写拜帖这样的小事,也处理得井井有条。这样的女子,他长到20几岁,从英兰岛来到东方,也都是第一次见到。

没过多久,祝双成提了些包子和茶汤回来,也分给那红衣人几个。罗林斯咬了一口,觉得滋味鲜美,他先前也吃过包子,可不知怎的,偏偏觉得这一次的包子格外好吃。

两人吃过东西,祝双成与罗林斯商议:“若是只有先前那一人来还好,可是万一有其他秘教中人到来,可就有些麻烦。”

罗林斯一想也是,他见过“长恨此身非我有”中人的剑法,心道祝双成的伤势也不知好了没有,若那样的剑手来上三四个,也是个麻烦,他灵机一动,“我们可以设一些陷阱。”

在英兰岛时,罗林斯也和阿汤一起挖过陷阱,不过那时的陷阱都是为了抓兔子逮狐狸的,现在要困人在里面,又是为了对付武功高手,自然要挖深一些,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罗林斯琢磨着该在什么地方挖陷阱更为合适,祝双成也和他一起查看,忽地叹道:“要是有些淬毒暗器,那么陷阱不必挖太深,只在里面放上这种暗器即可。”太微门毕竟秉着名门正派的面子,这些东西是没有的。

罗林斯想了想道:“我没有暗器,可我有毒药。”说着从怀中取出个瓷瓶,倾出一颗药丸来。这药丸圆滚滚的,颜色暗淡,看着不太起眼,祝双成仔细看了几眼,面上忽然变色,问道:“罗盟主,这药你从哪儿弄来的?”

罗林斯道:“游侠盟一位叫宋辛的游医给我的。”这还是梁大成走后,宋辛过来恭贺他做了第四十五任盟主时送的贺礼。

祝双成沉默片刻,道:“罗盟主,您可知游侠盟宁燃宁盟主刺杀秘教左使云梦犀之事?”

罗林斯道:“知道啊。”游侠盟便是因此一事,再度于江湖崛起,也正是因此,秘教自此方才顾忌游侠盟几分。

祝双成道:“若是我没看错,这药就是当年宁盟主用来刺杀云梦犀的毒药,名叫瞬息。”

所谓瞬息,是指这毒药喝下之后,瞬息便死的意思。实际上,当年宁燃手中的那枚瞬息亦是宋辛所赠。

宁燃前后刺杀云梦犀八次,前七次皆是失败,最后一次靠着这枚毒药,才令云梦犀身死。而云梦犀死后,瞬息亦是驰名江湖。

既有了这枚毒药,便好办了,瞬息入水即溶,这水若是直接喝下,人自然马上就死,若是淬在暗器上,亦能令人昏迷麻痹。祝双成身上恰有一包做暗器用的银针,两人便小心翼翼地把银针淬上药液,索性也不再挖陷阱,而是将银针仔细藏在灵官庙四周土下,又做了标记,否则若是自己踩上,可就麻烦至极。

祝双成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够,便又来到外围,利用周遭的石块等物摆了一个阵势。罗林斯看了一会儿,有些眼花缭乱,他忽然想到当初在大临仙峰上的遭遇,问道:“这是不是……那个五行八卦什么的?”

祝双成道:“正是。太微门虽也教过阵法,可我学艺不精,这阵法十分粗浅。‘长恨此身非我有’剑阵了得,这点本事未必入他们眼里,不过聊胜于无罢了。”复又叹道,“张师兄对阵法把握精准,若是他在这里,想必胜我十倍。”

罗林斯安慰道:“依我看,这就很不错了。”

祝双成微微苦笑,灵官庙周围石块不多,她便取出短剑,掘土为阵,这便是先前她在落霞山上杀敌的那把短剑,罗林斯当时就曾留意,现在再度见到,不由得道:“我曾经见过一把剑,和你的剑很像。”

祝双成微笑道:“东方的佩剑,多是这样的形制。”

罗林斯却摇头道:“不是形制,我见过的那把是长剑。”他手指着剑鞘,“这里也是这样的纹饰,只是长一些。”又指着剑柄,“这里也镶嵌了一朵红宝石的花。阿汤的外祖母说,这是……”

他一时想不起那种花的名字,祝双成接口道:“梅花。”

罗林斯道:“对了,就是梅花。”却见祝双成面上带了些异样的神色,问他道:“罗盟主,你是在哪里看到这柄剑的?”

罗林斯便把阿汤外祖母的事情说了一遍,祝双成越听越是惊诧,到后来,不由得长长叹息了一声:“原来那位梅姓前辈竟是去了西方,也好,能活下来,总是好事。”

罗林斯道:“是,阿汤外祖母也说,她的母亲原是姓梅,难道她便是这把短剑的主人?”

祝双成叹道:“许多年前,小临仙峰有一名梅姓前辈,剑法高明,甚至还胜了大临仙峰的峰主一招……”

她刚说到这里,罗林斯便想到梁大成为他讲过的大小临仙峰失和缘由,道:“你的哥哥给我讲过这段故事。小临仙峰有个弟子剑法很好,可她是别的门派派来的,因此大临仙峰的峰主便要杀她,后来,两座山峰上的人就打了起来。”又道,“你们这个规矩,我觉得不好,就算她是其他门派的人,难道学了其他门派的剑法就该死吗?”

祝双成看着他道:“江湖规矩,素来如此。”她默默低下头,“而且,当年大临仙峰的峰主执意杀她,也是另有缘故。”

罗林斯便问:“是什么?”

祝双成道:“大临仙峰的峰主觉她剑法太高,将来必定成为小临仙峰的助力,不好控制。因此便想让她嫁给大临仙峰的一名弟子,但那弟子年纪老大,品行不良,那位前辈不愿成亲。她与大临仙峰的峰主比试,也是因此而起。”

罗林斯忙问:“这是怎样说?”

祝双成道:“当日大临仙峰的峰主与这位梅姓前辈打了一个赌,只要梅姓前辈能胜过他,这婚事便就此作罢。论说,梅姓前辈比峰主小了一辈,原是绝没可能赢的,比拼中,紧急之下她用了自己原本门派的剑招,才胜了峰主一招,却也因此被发现出身。”

罗林斯道:“那大临仙峰的峰主还要杀她,岂不是说话不算数?”

祝双成没想到他竟这般评论,微微一叹,续道:“这梅姓前辈原有一长一短两把佩剑,后来旁人都说她死了,长剑也不见踪影。这把短剑许多人觉得不吉利,都不肯要,最后被我留下使用。”又叹道,“没想那位前辈居然漂洋过海去了英兰岛,又留下后裔,实在令人感慨。”

罗林斯也没有想到,自己家乡的长辈竟有这样一番前尘往事,心中亦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由道:“他们为什么干涉她的婚事,这不公平!”

祝双成道:“你不是中原人,不明白其中的规矩。在中原,师徒如父子,大临仙峰的峰主虽然不是她的师父,可和她师父同辈,说的话也一样有效,况且她又没有父母,婚姻之事,自当由她的师长做主。”

罗林斯还是摇头道:“这不公平。”

祝双成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觉得不公平?”

罗林斯道:“是她结婚,不是她的师长结婚。若她嫁了不喜欢的人,下半生怎样生活呢?总之,这是不对的。”

祝双成目光一闪:“在英兰岛,难道不是这样定婚事吗?”也就罗林斯是异乡人,不大晓得中原的情形,否则旁人见一个年轻女子居然对婚姻之事侃侃而谈,定要说她不知羞。

罗林斯道:“在英兰岛,自然也有不通情理的父母,硬要为子女定下亲事的,但这样的人,我也以为他们是不对的。”

祝双成道:“那若是子女喜欢的人,父母坚决不允,又该怎么办?”

罗林斯道:“可以去寻神父为他们主持婚礼,这样的婚姻,一样可以成立。”

祝双成听得惊讶:“原来还有这种办法。”她叹道,“你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罗林斯奇道:“有什么不对?”

祝双成忽然沉默,半晌方道:“罗盟主,你知道你今天和我一起的那个男装女子是谁吗?”

罗林斯当然不知道,问道:“是谁?”

祝双成道:“是今天的新娘,吴瑶琴。”

罗林斯一怔,祝双成道:“她不愿嫁给丁有声。”

罗林斯道:“那她为什么要成亲?”

祝双成道:“师命。”

师命,又是师命。

祝双成续道:“她本已打算认命,但今天她看到了她喜欢的人,终于不打算认命,想要逃走,我便帮了她一把,罗盟主赠她的面具又帮了她一把。”她苦笑道,“现下,古镜门可能已是一片大乱了,我对不起丁门主。”

罗林斯奇道:“可现在他们在一起了,不是很好吗?”

祝双成抬头看向他:“罗盟主觉得很好?不觉得我离经叛道、违背礼教,是大逆不道之人吗?”

罗林斯道:“相爱的人能在一起,不是很好的事情吗?”祝双成后面那几句话,他其实没听懂是什么意思,总之,他觉得祝双成没做错什么,自己也很高兴能帮到吴瑶琴。

祝双成忽然间说不出话来,有些想法与念头,她不知在心中已转了多少遍,没想过会在今天说出,也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异乡人这里得到了认同。

最后她道:“罗盟主,谢谢你。”

罗林斯不明白,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她为什么要那样郑重地道谢。

不知不觉中,太阳落山了。

暮色一点一点地笼罩四周,灵官庙仿佛被浸入了水墨画中,白日里的破败在这样的暮色中,反而呈现出一种蒙眬的诗意。罗林斯便想:若是我仍在英兰岛上,又怎能想象得到这样的景致。

他的目光转向已经布完阵势,又在阵中加了若干淬毒银针的祝双成身上,又想:我若不来东方,也见不到这样的姑娘。

祝双成分明也看到了他目光凝注,略有些局促。罗林斯心里也明白,就是在英兰岛,这样盯着一个年轻女孩子也是极失礼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目光就是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又过了一段时间,月亮升起来了。

今晚恰是满月,月光明如水,亮如银,照在祝双成的身上,仿佛为她的衣衫添了一层清明的辉光。而在月光照耀到她身上那一刹那,罗林斯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想:啊,难怪我对她这样注意,原来我喜欢她。

他便开口,向祝双成道:“你知道吗?在我的故乡,有一个传说。”

祝双成问道:“什么传说?”

罗林斯道:“据说有一个少年,相貌生得极美,许多人都爱慕他,他自己也喜爱自己的容貌,常常顾影自怜,后来,竟变成了生于沼泽中的水仙花。”

祝双成微笑道:“竟还有这样的故事?真想象不出当是怎样的容貌。”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罗林斯一眼,初见罗林斯时,她自然惊诧于他的金发白肤,以为怪异。可现下相处的时间长了,那怪异之感便减少了许多,却也觉得,这异域年轻人自有一种俊秀出尘,不知比那变成水仙的少年如何。

谁想罗林斯却道:“从前我看这故事,总觉不可思议,想怎会有人生得这样美丽呢?可见到你后,才明白那故事中所说的美丽,原来是真的。”

他并不是第一次赞扬祝双成的相貌,然而只有这一次,祝双成被他语气中的诚挚所感,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月光如水,流泻四方。祝双成忽然一震,低声道:“有人来了。”

罗林斯亦是一惊,忙随她避入灵官庙中,却见远处遥遥来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人,正是方才见到的那剑阵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