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惺惺相惜
此时的首亭内,除了沈君漓三人,便是太子三人,另外还有一个男子,坐在煜王旁边。飞燕偷偷告诉兰汐,那是沈将军之子沈炎冥,是一个狠角色,并提醒兰汐离他远点。其他人,都是来来往往伺候主人的下人。
兰汐拉着飞燕,故意坐的离众人远远的,二人安于一隅,静静等着。面前的看台上,也密密麻麻地坐满了男男女女。
只听钟声一响,旁边的太子缓缓站起身,道:“各位,此次是本王第一次参加皇家狩猎日,还望大家玩的尽兴,莫要见外。现在,我宣布,一年一度的狩猎日比赛正式开始。”
话音一落,不远处的兰汐心中一愣,刚才只是觉得听着这声音如沐春风,可如今再听,却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可她一时也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只好无奈放弃。
第一个项目是射箭比赛。还是毫无新意,兰汐心中想道。正想着,只见两个丫鬟,在一个男子的推拉下,走上场来。兰汐纳闷,悄声问道:“飞燕,不是要比赛射箭么?这两个丫头为何上场?”
飞燕脸色微白,道:“这不是一般的射箭比赛,你且看着。”
只见那两个丫鬟来到箭靶前,突然伸出两臂,手手相连,在箭靶前比成一个小小的心形。此时,她们竟是脸色煞白,双膝发抖。
兰汐大惊,问道:“飞燕,这是要从她们比划的那个洞中射出?”
飞燕点了点头,道:“这个项目有点血腥,若是不适,你且闭上眼睛,我也不敢看。去年,便有一个丫头,生生被刺瞎了眼睛。前面,还有一个丫头,被射到了腹部,当场身亡。”
兰汐咬了咬牙,脸上因愤怒而涨的通红,狠狠道:“这不是拿人当靶子么?她们竟拿人命当儿戏,真是岂有此理?”
飞燕忙嘘声,道:“你小声点,别让太子和煜王听到,免得我们小命先不保了。这是皇家,她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能拦得住?这些丫鬟,在他们眼里,更如粪土,又何曾被当人看过?”
兰汐只觉悲伤如洪水般朝她袭来。一直生活在神医谷的她,未曾见过这个世界,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无数次的在电视上看过。如今,赤裸裸的血腥摆在面前,却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世界,她希望,如果可以,自己离得越远越好。如此想着,不由得紧抓双拳。
第一个上场的,是校尉之子陈风。因是将士出身,射出的箭,不偏不倚,穿过了心形孔。尽管如此,兰汐还是吓得面色煞白,双目瞪得大大的。陈风几箭下来,兰汐果然受不了,蓦地站了起来,转身便要往外走。
太子见状,面具下的脸微微担忧,缓缓道:“兰汐姑娘,可是有何不适?”
兰汐转头,面色煞白,喃喃道:“不适?没有不适,只是觉得恶心!”
太子似是不解,问道:“恶心?兰汐姑娘可是病了?”
兰汐再也控制不住,突然崩溃大喊,道:“我只是恶心你们不拿人命当回事!太子殿下,对不起,请容民女告退。”说着,朝南宫流云怒瞪了一眼,转身欲走。此刻的飞燕,早已是脊背发凉,隐隐为兰汐担忧。
众人未曾意识到,他们一年一度的比赛,如此有趣,却被此女看成不拿人命当回事。旁边的沈君漓和另外二人,看到兰汐如此激动的反应,皆心中窃喜,静静的等着看好戏。
未料,太子却不愠不怒,问道:“且慢,兰汐姑娘若是觉得此项目不妥,可有好的建议?”兰汐未曾料到太子会如此反应,一时呆地说不出话来。半响后,方缓缓道:“若是我希望取消这个项目呢?”
太子一愣,道:“狩猎日必须有两大项目,一是射箭,而是狩猎。若是无缘无故取消,众人恐怕不服。”
兰汐沉思片刻,道:“这个项目比的可是谁射的准?”太子点了点头。
兰汐又道:“站在原地射箭,也太没难度了,不如增加点难度如何?”
众人皆好奇,侧目静听。兰汐缓缓道:“不如让大家骑在马上,奔跑时射出如何?”说着,未等太子回复,又道:“我们不用两个丫鬟,只需一个,头顶苹果,若是谁能在骑马奔跑时射中苹果,便是赢!”
众人一听,皆惊呼,如此难的挑战,想是没有人能做到。太子却是颇感兴趣,心中想道:“她明明提出刚才的比赛,并没有拿人命当回事。此刻,却提出更难的项目,难道不是将那丫鬟置于更险的险境?”如此想着,不禁问道:“本王甚是不解,如此射箭,丫鬟不是更危险?”
兰汐神秘一笑,道:“我还没说完!太子不是说无故取消难以向众人交代么?那我先来,若是我射到了苹果,太子殿下是否答应我的要求,取消此项目?”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惊讶,纷纷看向面前似乎不可一世的女子。她提出的要求,连男子都未必能做到,她却自信自己能做到?此刻,兰汐的心中,却是另一番心情,只要能阻止他们玩命,自己上场,又何尝不可?更何况,她从小便以银针训练,从不同方向,以不同的动作,射向同一个目标,射箭对她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
太子沉思片刻,道:“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能射中,本王便取消此项目。”
兰汐微微一笑,道:“好,一言为定。”说着,顿了顿,又道:“我需要一人顶着苹果,我不想要丫鬟,而是希望太子殿下能从官家子弟中挑选一人。”
话音一落,那一众官家子弟,竟是面色煞白,额头冒汗。太子心中暗笑,想道:“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知道这些人不拿人命当回事,非要他们尝尝被威胁的滋味。”如此想着,竟云淡风轻道:“兰汐姑娘觉得我下场如何?”
此话一出,连兰汐也大吃一惊,虽然对自己有十分的把握,但若面前的人是当朝太子,自己是否还能保持镇定?万一不小心手一抖,不但自己的小命不保,连太子也……这可是祸国殃民之举,兰汐不敢想下去,只是支支吾吾道:“这里……这里这么多人,我想……太子殿下无需亲自上场吧?”
未料,太子殿下竟纵声大笑,道:“兰汐姑娘莫非对自己没有信心?”
兰汐纳闷,心中叹道:“本来是十分的把握,你这个大人物一搅场,或许只剩八分把握了。”如此想着,不禁为自己的鲁莽而叫苦不迭。片刻后,方低声道:“有,怎么能没有呢?即使没有,也得逼自己有不是?”声音虽低,太子却是听得清楚,可只是扬了扬嘴角,没有言语。
此刻的场上,太子头顶苹果,静静的站在箭靶前。那姿态,似乎面前的一切,皆与己无关。兰汐骑在马上,手中拿着箭,静静的呆在一旁。而场外的众人,却是凝神屏气,各怀心事。
此刻,煜王和沈炎冥的眼里,露出一抹狠厉,二人皆希望,面前的女子,能替他们解决一个心腹大患。而与此同时,煜王也是脊背发凉,隐隐的替兰汐担忧,若是她真的伤了太子,她的小命也不保。如此想着,心中竟是矛盾万分。而南宫流云,却是面色煞白,坐立不安,若是太子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不但兰汐,在场的数人,皆要人头落地,甚至株连九族。
兰汐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男子,云淡风轻,似乎生命受到威胁的,并不是他。她心中不禁想道:“你到底是不是慕尘?为何如此淡定?难道真的如此相信我,不会伤你?我可以伤你么?”如此想着,突然轻夹马背,马便缓缓地走了起来,在场内绕起圈来。
一圈下来,兰汐突然双腿夹马,加快了速度,众人惊呼,皆屏住呼吸。此刻的太子,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骑红尘,马上的少女,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
待马再次来到太子的对面,兰汐一手举弓,一手拉箭,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子。四目相望,却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这时,马来到了太子的右前侧,兰汐骑在马上,往后倾身,便拉开了弓。只听“嗖”的一声,众人惊呼,女子纷纷闭上了眼睛。太子头上的苹果,被射来的箭击中,最后随箭扎入身后的靶心。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围观的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看好戏的,不免心中一阵失望。
太子依然静静地立着,面对同样静静地骑在马上的兰汐,二人久久不语。
一盏茶的功夫后,太子方轻笑出声,道:“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兰汐姑娘果真巾帼不让须眉。今日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首亭内的煜王,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喃喃道:“此女非我莫属!”
沈君漓的眼里,却是闪过一抹杀气,心想道:“此女定不能留!”
第一日的射箭比赛,因兰汐的出众表现,得以取消。一众女子,纷纷踏青而去,而男子,也纷纷找到了自己的娱乐活动。
兰汐依然呆呆地坐在飞燕身旁,犹如在梦中般,回不了神。刚才箭即将射出之时,她的心中,竟有一种冲动,不能伤他!至于为何会如此,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此时,太子走了过来,飞燕见状,起身微微致意,随后看到太子朝自己使了使眼色,便默默地转身离去。
太子看着呆愣的兰汐,轻声唤道:“兰汐姑娘?”
兰汐愣了愣,突然回过神来,方意识到飞燕已经离开。忙起身致意,道:“不知太子前来,请恕兰汐无礼了!”
太子笑道:“无碍!若姑娘不介意,能否陪本王走走?”尽管心中不愿,兰汐也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离开了亭子。心中安慰道:“或许还能从话语中探出他是否是慕尘呢?”
二人前后走在森林中,此时正值深秋,天已微微凉,兰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前面男子的背影,竟微微失了神。面前的人,那身姿,竟与南宫流云颇为相似,一样的玉树临风,却毫无放浪不羁之感。想到南宫流云今日的冷漠,兰汐抿了抿嘴,心中不快。
这时,太子突然停了下来。沉思中的兰汐没有注意到,竟生生的撞了上去。她急忙退后一步,一边忍不住摸了摸头,一边难为情道:“对不起,没有撞疼你吧?”目光却不敢直视他。
太子转过身来,忍不住笑出声,道:“无碍,兰汐姑娘还真是容易失神!”说着,顿了顿,又道,“姑娘可是京都人士?”
兰汐一愣,回道:“不是,只是初到京都没几日。”
太子应了一声,又道:“姑娘是如何认识流云的?”
兰汐又是一愣,心想道:“他何以知道自己认识南宫流云,难道是他说的?”如此想着,喃喃道:“不是很熟,只是有几面之缘罢了!”
太子一愣,道:“是么?我以为你二人很熟?想是我误会了!”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
兰汐抿了抿嘴,道:“南宫公子是宰相之子,我又岂能高攀?只是有事相托,见了几面罢了。若说是有关系,也只是合作的关系,太子殿下切勿误会!”
“哦,那看来真是我误会了,那日流云突然提起,眼角含笑,我还以为你二人之间关系不一般呢?”太子笑道。
兰汐一愣,忍不住问道:“他怎么说的?”
“嗯?”太子没有听清,问道。
兰汐难为情道:“没事了,只是随便一问!”说着,犹豫了片刻,又道,“不知太子殿下认不认识一个叫慕尘的京都人士?”
“慕尘?”太子说着,摇了摇头,道,“从未听说过此人,不知道这位慕尘公子是姑娘的什么人?”
兰汐苦笑道:“是啊,可是不知道他在哪?”说着,竟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太子尽管好奇,却没有再问。二人默默走着,偶尔聊着,竟到了黄昏。
回到账里,兰汐早已是身累心累,便佯装不适,躲在帐内不愿参加夜里的宴会。飞燕本也不喜这种热闹,正好随了兰汐,一起呆在帐内。
二人正无所事事的品茶,飞燕见兰汐欲言又止,好奇问道:“兰汐,你想问什么?”
兰汐微微红了脸,问道:“飞燕,你哥哥,也在宴会上?”
飞燕微微一笑,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哥哥需要陪伴太子,太子出现的地方,当然少不了哥哥!”
兰汐应了一声,又道:“我总感觉,他今日怪怪的!”
飞燕笑道:“每次哥哥与太子殿下一起出现,总是这副表情,想是在太子面前,容不得他放肆。兰汐也莫往心里去了。”
兰汐喃喃道:“那也不能对我们不闻不问吧?还摆着一张臭脸!”
飞燕听罢,轻笑出声,打趣道:“好浓的醋味,莫不是有人在吃太子殿下的醋?”
兰汐忍俊不禁,道:“飞燕,你取笑我?我才没有吃醋,我只是……只是不适应罢了!”说着,二人便嬉笑了起来。
夜里,兰汐独自躺在帐篷内,辗转反侧,面前一会出现南宫流云的脸,一会出现太子那戴着面具的脸,心乱如麻。
突然,帐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兰汐心中喊道:“飞燕?”便披衣冲了出去。只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窜出,只一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兰汐一时情急,未再多想,便双脚点地,追了过去。
几盏茶的功夫后,兰汐停下脚步,突然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个森林里。周围阒寂无声,偶尔传来野兽低沉的呼声。兰汐心中一惊,未待反应,眼角的余光,竟瞥见四只亮闪闪的眼睛,从黑暗中缓缓走来。待她看清面前是何物后,竟是脊背发凉,双膝发软。
来的并不是人,却是两头巨大的黑熊。前世的兰汐,经常在野生动物园看到黑熊,也深知黑熊的可怕。如今,竟在这茫茫的黑夜中,遇到两头黑熊,兰汐这才意识道,自己肯定是不小心闯入了皇家狩猎场。
她不禁心中咒骂道:“狩猎打个野兔野鸡便可,竟还圈养黑熊,这帮官家子弟,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自己应该怎么办?也不知自己的轻功,能否跑过黑熊?即使能跑过,到底哪里才是出口?万一逃出了熊窝,又掉入虎狼之窝又该怎么办?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是否剂量足够,能把两头熊放倒?我的天,以后出门之前一定要先看看黄历!”
这边的兰汐,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那边的黑熊,却早已按耐不住,张牙舞爪地朝她冲了过来。兰汐见状,转身便跑。未曾想,黑熊的跑步速度,却如闪电般,不一会,便追到了自己身后。随后,那两头黑熊突然纵身而起,朝兰汐扑来。兰汐见状,转身面对黑熊,一个倾身,朝两头黑熊的身后滑去,成功的避开了那锋利的熊爪。
这时,其中一头熊突然放松下来,慢慢地往后退去。约退出两丈后,停了下来。兰汐心中不禁咒骂道:“黑熊竟也如此聪明?跟我玩起了车轮战?”未待她休息太久,另一头熊又朝她冲来。兰汐凌空飞起,双足击出,虽然击中熊的头部,自己也生生后退一丈余,最后停在一根被截断的树前。
兰汐回头看了截断的树一眼,心中顿时大喜,这棵树的断口,竟犹如一把匕首般,尖锐无比。兰汐突然心生一计,朝黑熊走去几步,挥了挥手,道:“乖,过来!”黑熊似是会意,突然冲了过来,兰汐连连后退,最后退到了断树后。只见黑熊在断树前,突然凌空飞起,朝兰汐扑来。待他来到断树正上方时,兰汐突然拿出腰间的暗器,只听“嗖”的一声,黑熊的左眼,生生扎入三根银针。一声惨呼后,落了下来,身子直直扎入那如匕首般的断树上,断了气。
而另一头黑熊见状,抬起头,长呼一声,那声音,竟是悲伤的无以复加。只见它的双目像是冒火一般,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兰汐冲来。兰汐暗喊一声“不妙”,便飞一般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岂料,刚与一头熊斗完的兰汐,早已是力不从心,又岂能再斗一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兰汐的衣衫,便被熊爪撕烂,那手臂、肩上、背上、腿上,纷纷出现被熊爪抓伤的血痕。而她的脸上,也溅满了鲜血,乍一看,竟是触目惊心。而只有她清楚,那是熊的血。
此刻的兰汐,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便有希望!她还没有找到慕尘,还没有好好地感受这个世界,如此死去,她不甘心!前世已然早逝,上天既然再给了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长命百岁!
有时候,刚一样的意志,也能震慑敌人。此刻的黑熊,便是感受到女子身上的气息,辗转不再敢向前。于是,一人,一熊,相隔五六丈之远,互相对视。似乎他们,都在等待,等待对方先出手,因为他们深知,先出手的,必然先死。
当太子赶到时,看到的,便是面前的情景。他的心,便如被万箭射穿般,疼的无以复加。只听他大吼一声,举起手中的剑,“嗖”的一声,熊应声而倒,一刀毙命。
而此刻的兰汐,一直提着的心,突然放松了下来,竟是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慕容逸尘快步冲向她,将她紧紧地搂入怀里,失声痛喊道:“兰汐,兰汐!”朦胧中,兰汐似乎觉得,慕尘正在不停地呼唤她,逐渐地,她失去了意识。
当众人看到太子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一边冲入帐篷,一边大喊道:“快传御医!”时,皆呆愣在原地。煜王突然反应过来,惊喊道:“快传御医!”说完,也冲进帐篷。
太子怒道:“出去!”煜王一愣,虽然心中既不服,又不舍,却依然不得不退了出去。随后,派了飞燕和一个丫鬟进了帐篷。
慕容逸尘背对着兰汐,听着飞燕的低泣声,心如刀割。飞燕一边擦去兰汐脸上、身上的血,一边给兰汐涂上御医刚带来的金疮药和无痕膏,也是自责不已。若不是因为她,兰汐便不会前来,若是不来,便不会被熊攻击,受如此重伤。
而她不知道,旁边的慕容逸尘,更是自责。只有他清楚,最应该责怪的,便是他!宴会上,听说她身体不适,留在帐内。他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放不下心来,前来探望,却发现帐内早已人去楼空。
他跑去问了飞燕,问了南宫流云,二人皆不知道兰汐到底去了哪。他疯了般,到处寻找,直到他听到熊的那一声痛呼,方意识到,她竟闯入了皇家猎场。直到此刻,想起那浑身是血的少女,那一熊一人对立的场景,他的心,依然如坠深渊。差一点,他就来晚了!
那夜,慕容逸尘辞退了其他人,自己亲自呆在帐篷内,等着兰汐醒来。众人皆不明所以,一向冷酷的太子,竟对此女如此不一般,纷纷猜测着,到底二人有何交集。而煜王,更是心急如焚,既替兰汐的伤担忧,又怀有另一番心思。
次日,慕容逸尘没有随众人前去围猎,却是滴水未沾地坐在床前,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当兰汐缓缓睁开眼睛时,看到的,竟是戴着面具的太子。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那深深的悲伤。
兰汐不解,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为何感觉如此熟悉?于是,她睁开眼的第一句,说的便是:“你是慕尘?”
慕容逸尘一愣,缓缓道:“兰汐,你看清楚,是本王!慕尘到底是谁?”说着,却忍不住想道:“她要找的人叫慕尘,而自己叫慕容逸尘,为何会如此凑巧?可他的印象中,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此话一出,兰汐再也控制不住,崩溃大哭。昏迷之时,她真的以为,她找到了他。可如今,真相再次狠狠的击打了她,不是,他不是!
慕容逸尘见状,不明所以,却是一脸的心疼,道:“兰汐,你在找他?”
兰汐默默的点了点头,缓缓道:“八年前,我们做出承诺,说好八年后,我来京都找他。可是,他到底在哪?他就像失踪了般,毫无音讯!”
八年?八年前,慕容逸尘的确离开过京都,可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一场大火后,他全都忘了。他会是她口中的慕尘么?此刻的他,看着她那我见犹怜的面容,竟真心的希望,自己便是她要找的人。
如此想着,慕容逸尘的思绪,突然回到了八年前。
——
八年前,慕容逸尘从宫外返回宫后,因身体突然康复的消息传出,遭到了皇后一党的迫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场大火,吞并了整个寝宫,奶娘为了救自己,葬身火海。慕容逸尘一时气血攻心,陷入昏迷。醒后,便忘了过去一年内发生的事。
大火后,慕容逸尘只剩下恨,奶娘是母亲死后,除了父皇外自己最亲的亲人,她的存在,弥补了他心中因没有母爱的缺口,给了他一个完整的人生。而如今,连她都走了,慕容逸尘发誓,一定要为奶娘报仇!从此,他将自己的心紧紧的封闭了起来。
两日后,仁帝偷偷召见了南宫宰相和醒来后的慕容逸尘。
“尘儿,”阴影中缓步走出的仁帝道:“你受苦了,自你出生后,本王就一直不能护你周全。”仁帝声音暗哑,继续道:“幸好奶娘的舍身,才能保你在这场大火中全身而退,我和南宫宰相商量过了,我们不能任由奸臣继续当道,而你,就是我们的希望!”
慕容逸尘哭丧着脸,道:“父皇,您告诉儿臣能做什么,儿臣一定遵从,我要给奶娘报仇!”说着,握紧双拳。
仁帝道:“尘儿,父皇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奶娘是除了父皇和你母妃外你最亲的亲人,但你不能冲动。你现在身体刚康复,这也是上天赐予你的重生的机会。如今你羽翼未丰,尚需韬光养晦,再图兴国大事。皇后和国舅一党一日不除,国家根基不稳!”
慕容逸尘问道:“父皇希望我怎么做?”
仁帝道:“这场大火以后,我会让人放出消息,声称你在这场大火中容貌尽毁,以后你每以太子的身份出现时,均携带面具。我会赐你宫外太子府,宫内对你而言,已非安全之地。另外,你的另一重身份便是宰相的义子,今日过后,宰相会放出假消息,收他义兄之子为义子,送入太子府,成为你的伴读。我会对外宣称,太子因难以承受大火后的打击,需要在府中安静养伤,八年内不让人前往打扰。明日,你便前往无林崖,跟随无界大师修炼。父皇希望八年后归来的太子,能有能力带领父皇多年培养的暗卫飞骑,铲除皇后一党。太子府与丞相府之间有一条密道,你可以来去自如,我会把我多年来培养的飞骑交到你手里,你需要在这双重身份的掩护下,收集皇后国舅一党的反叛证据,有朝一日,铲除异党,听明白了么?”
慕容逸尘听后,坚定的点了点头。
无林崖上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可对于慕容逸尘而言,却是难能可贵。他一心跟随无界大师刻苦潜心修炼。八年后,终于学成归来,带领仁帝手下的飞骑,不断扩张自己的实力,如今飞骑手下的情报机构,遍布全国。
——
收回思绪,慕容逸尘突然想到,八年来,自己总会反复做同一个梦,梦境中总会出现一个美丽的少女,在森林中,微笑着朝自己跑来,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少女的右胸前,有两朵血红的梅花。慕容逸尘曾问墨雨,大火前,自己的病是如何治好的。墨雨说是因缘巧合,在云水镇,他们遇到一对神医父女,自己随他们离开,一月余再次出现后,便奇迹般的好了。慕容逸尘也曾多次再回云水镇,却始终无法找回曾经的记忆。
他在心中喊道:“兰汐,你会是那个少女么?”
不一会,慕容逸尘问道:“你怎么会闯入皇家狩猎场?”
兰汐突然回过神来,道:“我……我好像听到飞燕在尖叫,走出帐篷后,看到一个黑影,便追了过去。未曾想,竟意外闯入了狩猎场!”
慕容逸尘陷入了沉思,此事看来,定有玄机,到底是谁,竟想加害她?不一会,他又问道:“那个黑影,你可认出是何人?”
兰汐摇了摇头,道:“当时天太黑,我看不出来,只知道是个男子。”
慕容逸尘犹豫片刻,道:“你先好好休息,我让飞燕过来陪你,我去去便回。”说着,转身走出帐外,将飞燕叫了进去。
飞燕走进来时,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床上的兰汐。兰汐冲她微微一笑,伸出了手,道:“飞燕,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
飞燕快步走上前来,将兰汐扶起,靠在床上,自责道:“都怪我,要不是为了陪我,你也不至于……”
兰汐笑道:“这不怪你,是我要来的。而且,要是不来,我怎么会知道,我竟能与两头熊相斗?”说完,二人皆笑了起来。
这时,南宫流云走了进来,兰汐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睬。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嘴角依然露出那懒懒的、潇洒的笑,朝二人走了过来。
飞燕见状,笑道:“哥哥,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某人可要望眼欲穿了。”
兰汐的脸,顿时飞起两抹绯红。她轻轻的推了推她,道:“谁望眼欲穿了?我看是你吧!”说着,也没有看来人,低下了头。
飞燕轻笑出声,道:“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聊。”说着,站了起来,朝她哥哥使了使眼色,便走了出去。
南宫流云缓缓走上前来,径自坐到床前,看着她,默默不语。兰汐抬头,心中一沉。一日不见,他竟变得如此憔悴,不禁隐隐心疼。原来对他的责备,顿时烟消云散。
沉默了一会,兰汐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南宫流云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看到她受伤,他的心也像刀割一般,可心中的苦,又如何能告诉她?
片刻后,他缓缓道:“你觉得如何?好点了么?”
兰汐抿了抿嘴,道:“你整日摆着一张臭脸,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要不是为了我的医馆,我……”说着,看到他眼里的悲伤,不禁噤声,想道:“他是在心疼我么?可为何,昨日却不曾看我一眼?我受伤昏迷,他竟现在才来?”兰汐此刻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一边是救自己的太子,一边是替她担心的南宫流云。她的心,竟突然摇摆不定,烦恼不堪。
南宫流云微微一笑,道:“太子在身边,我总不能还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吧?怎么?你生气了?”
兰汐一听,干笑道:“生气?我生什么气?我只是想提醒你,莫要忘了我的小院,这回我可接受的心安理得了,这可是我用命换来的!”
看着她那嘟着嘴的表情,南宫流云忍俊不禁,道:“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定不会爽言。明日,小院便会双手奉上。”
兰汐一听,暗自窃笑,只要小院到手,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此刻的南宫流云,心中有一种冲动,把真相告诉她。可他,却不敢冒险!
次日,在南宫流云的坚持下,兰汐竟被接进了宰相府养伤。没想到,南宫流云竟日日无所事事,前来作陪,不是以喝茶为由,便是以下棋为由,总之,就是不让兰汐闲着。二人在这打打闹闹中,感情竟逐渐的升温,只是彼此心知肚明,尚未挑明罢了!
而在这半个月内,养伤的兰汐,依然忙碌的吩咐着啸天,还有少陵、香奴三人,准备医馆事宜。而啸天,因为兰汐的缘故,也反复进出宰相府,竟逐渐的与飞燕熟络起来,二人竟也暗生情愫。
半个月后,兰汐终于被允许离去。待她出府,来到那个小院面前,看到门上挂着的“兰医馆”牌匾时,幸福的无以复加。
前世的梦想,能在今生来实现,兰汐觉得这是自己最大的幸运,而自己也感恩于这样的赐予,但愿有生之年能让更多的人健康的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出府后的次日,在锣鼓声与鞭炮声中,兰汐的医馆终于开张了。
兰汐的医馆坐落在崇文坊旁边,是一座两层楼高的古楼,一层是看病的坐台和药柜,二层是药房,也是所谓的VIP诊所。后门出去是一条缓缓流过的小溪流,走过一座小桥,便是古典雅致的院子,院子南侧坐落着一座小亭,小桥对面是主堂,由左右主厢房和厅堂组成,兰汐和啸天便住在主厢房。
小桥东西两面有东西厢房和灶台间,西厢房为兰汐的书房,其实有连着的两间房。最靠里的那一间,是兰汐搬进来后,自己慢慢的整理出来的。她特意叮嘱大家没事不要进去,因为那是她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药物实验室,没错,就是专门供她研制药物的地方。兰汐一搬进来,就画了一套器材,交给东边巷头的老顾,让他帮忙做了按照样子做了一套玻璃器皿。见到器材的那一刻,可把兰汐激动坏了!
东厢房为兰汐从难民处带出来的一对姐弟,香奴和少陵,以及他们的娘,即原来晕倒的那位老妇人顾大娘的住所。这座院子虽小,却有着江南水乡般的娴雅宁静。
这日,南宫流云正好被皇上召入宫,于是让玉枫给医馆送来了一套上好茶盘茶器,附带上好的茶叶。兰汐看了看玉枫手中的茶具,笑问道:“你家公子是准备日日到我这喝茶么?”
玉枫道:“公子说,这套茶器很珍贵,望汐姑娘好好收藏,他会经常来查看的!”
兰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心想道,我可没有收藏的嗜好,再珍贵的东西,不用,对我来说就毫无价值。便笑道:“送出去的礼物,还能管得着别人怎么处置么?你家公子真是霸道!你且回他,让他不要再惦记了!”说着,接过茶具,手中一沉,差点摔到了地上,不禁叹道:“这材质,果然不是一般的货色!”
玉枫一愣,不解道:“汐姑娘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
兰汐突然想逗逗他,便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很难理解?”
玉枫点了点头,期待着。兰汐又道:“oh,my god, you are so cute!玉枫,那这个呢?”
玉枫再次一愣,摇了摇头,道:“听不懂!”
“她说你很可爱!”正好经过的啸天插话道。玉枫一听,不禁红了脸,道:“汐姑娘怎能如此取笑我?”说着,未等兰汐开口,便生气的转身离去。
兰汐忍不住轻笑出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玉枫,可别忘了转告你的主子,这套茶具归我了!”
不过,让兰汐纳闷的是,自己还收到了一个陌生人送来的几副珍贵的药材,是一个小差送来的,没提送的人是谁,只是传达了恭喜开张之意。但当兰汐看到那药材时,便欣然收下,也不再纠结对方是谁了,这么珍贵的药材,能治愈好多疑难杂症呢,为什么拒绝?
兰汐没有看到,离医馆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的公子探头出来,嘴里不停念叨着“有趣,有趣”,这便是当今煜王慕容玄奕。慕容玄奕想道:“上次在难民营里见到她,就莫名的被吸引,没想到刚来京都没多久,竟开了一家医馆。这个女子,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不一会,他抬头吩咐道:“走吧!”
沈君漓听说那晚的野丫头居然在崇文坊附近开了一家医馆,正在家中愤怒难消时,沈炎冥走了进来。沈炎冥,将军府二公子,与沈君漓同为嫡出,表面浪荡不羁,实则深藏不露,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黑骑首领。
沈炎冥见她不悦,好奇问道:“妹妹为何如此生气?”
沈君漓将自己月老节那日的遭遇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
沈炎冥听罢,不禁大怒,拍案而起,道:“哼,小小野丫头,竟然敢欺负我们沈家的人,还是在下最疼爱的妹妹,看我不给她点颜色看。”
沈君漓一听,眼里也闪过一丝毒辣,狠狠道:“哥哥,你一定不能放过她,那日哥哥也看到了,这个狐狸精,竟然连一向冷酷的太子也对她不一般,还有流云,也是被她迷得团团转。此人万万不能留!”
“哦,竟有此事?那日看她骑马射箭,便与其他女子不同,果然有手段!妹妹放心,哥哥一定会替你出了这口气,你就等着哥哥的好消息吧!”沈炎冥说罢,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