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终点？起点！

月桂冠是远东边地北方的一座重镇，它是沟通内陆与边地商贸线的重要中转地，每天来往于此的商旅、冒险者、佣兵很多，没有人记得住这里的每一个人，所以这里是个混乱的地方。在这里做帝国的守卫自然不是件轻松的活儿，老凯普就是这么一位总被麻烦事纠缠的月桂冠守卫，此时他正懒洋洋靠在城门下，睡眼惺忪地捶着自己的腰。突然老凯普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大道那转了过来，这个人用一顶斗篷将他整个人藏了起来，就连脸都藏在兜帽下。

“嘿，凯普老哥，马上换班了，要不要弄几个钱去喝一杯？”一起站班的年轻守卫搓搓手问道。

老凯普眯着眼细细打量，一抹金属的色彩在斗篷下闪过，老凯普眼尖：“我说小子，把你眼睛擦亮点，这小子怕不是给酒钱的主，他有魔力武备护臂。”

“是灰烬法师？”年轻人脸一下就绿了，魔力武备的种类繁多，但护臂类型的魔力武备最大主顾就是灰烬法师，而每一位灰烬法师都是在军方备案过的，在确认可以成为灰烬法师之后就会立刻得到士官军衔，小小的地方守卫可不敢惹这些天生的军老爷。

“收声，”老凯普拎起自己的双手剑，迎上去挡住这个瘦小的人，“为什么蒙着脸？”

兜帽被拉了下去，一头参差不齐的黑色短发很肮脏，脸上也黑一道灰一道的，可是看得出这是个很俊俏的男孩，一双眼眸更是黑得发亮，但那道从左额延伸进衣领的红线让老凯普感觉到刺眼。斗篷下一只戴着亮银色扳指的手伸了出来，老凯普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匆匆扫了这亮银色扳指一眼——帝国每一位公民的出生，都意味着一枚为他打造的扳指，这是他们的身份证明，当两枚“身份证”接触就会出现两个人身份信息的立体投影。老凯普只犹豫片刻就让开了路，目送着这个男孩消失在城门甬道里，许久才啧啧：“我的乖乖，那对护臂至少这个数。”

年轻守卫看着老凯普伸出的两个手指，试探着问：“两万？”

“二十万！”

“老哥，你刚才没有检查他的身份……”

“你没看到他有军官扳指吗？而且，那么一个半大小子怎么可能是通缉犯？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掀玛丽的裙子玩呢！”

“狗屎！我当了四年的守卫，还没摸过军官扳指，就是下士的也没有！这些灰烬法师一出生就能得到！”

听着两个谷城守卫的话，暗红不紧不慢地走进城门甬道，他的手心全是汗——他手上的军官扳指是从被杀的灰烬法师身上摸来的，而主人死亡，扳指里的所有身份信息都会自动销毁，如果刚才那位守卫执意检查身份的话，暗红最好的结果就是逃回荒野，但更可能死在月桂冠的城门下。

月桂冠因商业而繁荣，城里最多的产业就是各色的旅馆，天色昏暗了下来，暗红却呆立在城中，他早就是身无分文，而和灰狩约定好的那个叫松鼠窝的酒吧又在哪里？他已经在城中打听了许久，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松鼠窝酒吧，而且每个被打听的人都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嘿，我想你这种人就不知道该怎么赚钱。”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暗红像路边看去，那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一头红色的头发很张扬。

“你是在说我？”暗红皱眉问。

“不不，不是我在说你，而是你听到了我说的话——你缺钱，囊中羞涩，而且饿着肚子。嗯哼？要不要跟我来，也许我能给你份不错的活计。哦，对了，我可认识墨瑟这个人。”说着话，高大男人拐进了房屋间的黑暗巷道之中。

暗红脑中不断转着念头，最后还是鬼使神差般跟了进去，墨瑟正是灰狩让他寻找的人。这个巷道很深，他警惕地审视着四周，魔力已经连通了护臂，随时可以亮出虚空之刃，但并没有危险，那个男人正靠在墙壁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到底有什么事？”暗红尽量显得轻松，但额角已经有汗珠垂下，他感觉到这个男人绝对非善类，但暗红却奇怪地直觉认为这个人反而更值得信任。

“我手头有活儿得找个人去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如果办得好，这些就归你。”说话间，三枚硬币从红发男人手中射出，稳稳落在暗红的肩上呈品字形排列。

拿下这三枚硬币，面值一百，泛着隐晦的魔法波动：“我该做什么？”三百金对于暗红来说已经不算少了，省点用足够他支撑一个月。金是帝国统一的货币单位，魔法文明发展到这个时代，货币已经不再是靠真金白银，而是打上魔法印记的合金硬币。

“这巷道深处有一个叫韦伯的人，他从我手里弄走了一样东西，以为我不会发现，把它拿回来。”

暗红攥着三百金，并没有拒绝的意思，更不会傻到揣着钱跑路，这个男人丢硬币的那一下，已经让他明白——最好服从他，更何况在他口中应该能得到松鼠窝的信息：“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去报上我的名字，就说你是布维尔派来的，他应该会知道怎么做。”红发男人说着对暗红眨眨眼，显然，事情不会那么轻松。

暗红有些摸不清头脑：“如果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我要怎么办？”

“那就看你自己的，是抢、是骗、是偷我都不在乎，但是不要杀人，毕竟这是桩生意，我需要的只是那件东西，最多给不乖觉的人点教训，而不是雇个杀手，”布维尔说完拍拍少年的肩膀，“好好干，我想你不会让我在这等太久。”

暗红深吸一口气，将硬币装进皮袋，低着头从布伦维尔身边走过，很快融入了黑暗的巷道中；布维尔则一直打量着这个少年，直到他完全消失在感知中才喃喃：“是个好苗子。”

这是条很深的巷道，低矮的门户凌乱地分布在墙体上，那个叫韦伯的人并不难找，因为他正窝在一间窝棚外瑟瑟发抖，而且在低声念叨：“把老韦伯的月亮糖还给老韦伯……”

“你就是韦伯？”暗红看着这个衰老的男人，他脸上全是泪水、鼻涕，口水将前襟都打湿了，而且一直在念叨月亮糖，那东西暗红并不陌生，在辛洛特的时候就常常听说有人因月亮糖而败光了家财，那是种从炼金房流出的强烈迷幻药，也俗称毒品。

老韦伯显然没有理会这个过分年轻的声音，他已然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我的月亮糖……老韦伯的月亮糖！”

“我是布维尔派来的。”暗红只得搬出布维尔的名字来。

听到布维尔三个字，韦伯的反应却把暗红吓了一跳，只见老人凄厉惨嚎着蹦了起来，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吼叫：“快点滚！不然老韦伯把你丢进阴沟里！告诉布维尔，老韦伯什么都不会给他！那是老韦伯应得的！”说完，韦伯踉跄几步冲进窝棚，然后重重堵上了门，但可以看到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从门板上的破洞里向外张望。

暗红心境已今非昔比，他没有去可怜这个瘾君子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必须完成自己接下的活儿，与其说是交易，他从布维尔的眼中看到的更多是考验，这是契机，而暗红决定抓住它。魔力引动右手的虚空之刃，一汪紫色的光刃在黑暗的巷道中闪着诡异的光彩，然后一抹紫色光华划过，窝棚的门悄然分成两半。然后那刃尖指在韦伯的下巴上，兜帽下露出的精致嘴唇挤出一句话：“东西给我，命留给你。”

韦伯打了个寒噤，两半门板落在地上，发出干巴巴的闷响。然后这个男人哆嗦着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能不能……能不能留给老韦伯两块，不，不，一块……就一块……半块？就给可怜的老韦伯半块吧！”

暗红左手夺过那个纸包，从缝隙看去，那是一堆切得很整齐的乳白色小方块，浓浓的甘甜从中飘出，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月亮糖。”

收回了虚空之刃，拎着那包月亮糖，在那些探出窝棚的人们贪婪、畏惧的目光中小心离开，这么一包有四十块的月亮糖至少价值上万金，暗红可不敢低估这份财富的诱惑力。好在虚惊一场，暗红很快就看到了靠着墙打盹的布维尔，离得远远他就将手里的纸包丢向布维尔，并且喊道：“你给的有些少。”

纸包稳稳落在布维尔的手中，他掂了掂，然后转头看着暗红：“你的手法很不怎么样，眼力更是差得厉害，幸好足够干脆……有没有兴趣再多赚一些？”

“还有什么可做？又是在老头手里抢东西？”

“很简单的活儿：收账，这张单子你拿去，最后没有划掉的那三个人，我很希望他们只是忘了今天几号才延期，如果不是，你可能得用拳头或者脚板教会他们怎么做。拿到钱后来松鼠窝找我……哦，你不是一直在找松鼠窝么？看，门就在这里。”布维尔说着用力推开身后的木门，可以看到一个向下的阶梯。

“我很快会来。”暗红脸上闪过一抹警惕，然后释然，飞快点头。

布维尔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笑容：“小子，月桂冠可不是靠上面这些旅馆商会赚钱的，月桂冠真正的命脉在地下，随时欢迎你来到耗子街，这下面可不太平，你看着很像是肥羊，可别死在里面……哦，你这么细皮嫩肉的，怕是要死也不容易。”

收债并不困难，要做的只是跑腿而已，布维尔给的名单很好使，只用拿出来就能让欠债者乖乖送上钱。反倒是前往松鼠窝的时候比较棘手，虽然是在地下，但里面人流熙攘，不过都不是什么善茬，远远就能感知到他们身上的危险气息，暗红只能开启狩猎律动贴着墙壁借着阴影一路溜了进去，这一刻让他真切感觉到自己行走在耗子街——因为他鬼鬼祟祟地就像只老鼠。在地下街道的深处，确实有一扇印着松鼠窝三个字的木门，推开门，这里并不吵闹，只有一张桌子上的几个男女聒噪得厉害。

“喔喔喔，速度还是很快嘛，耗子街里那些找食吃的兔崽子你干翻了几个？唔，那些钱你可以留下一半，合作愉快。”布维尔就在靠门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他扬起手中的酒杯道。

“我并没有动手，躲开他们更容易……灰狩？”暗红定睛一看，和布维尔坐在一起的居然是灰狩，这个男人此时情形很狼狈，赤裸着的上身布满了疤痕，胸前居然有两条露出内脏的伤口，泛着灰败光华的内脏颤抖跳动着。

灰狩放下酒杯，嘿嘿笑着拍拍布维尔的肩膀：“我走了。”

“你的帐都记在这小子身上么？”布维尔脸上带着笑，可是暗红总觉得里面多了些什么。

“我想咱们已经两清了。”灰狩说完对男孩做了个跟上的表情，当先向一处通道走去。

暗红能感觉到灰狩的生命力十分微弱，可是这个男人似乎毫不在意。通道里都是没有门的房间，唯有尽头是个例外，那是个吧台，一位戴着镶金黑眼罩的高瘦男子擦着杯子，视线并不在行来的两人身上停留，他放下杯子、将抹布搭在臂弯，然后拉响了固定在柜台上的金色铃铛。蓝光一闪，暗红和灰狩突然凭空消失，而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一面木门之前，灰狩推开木门走了进去：“这是我的房间，现在，它归你了。”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暗红心中再一次升起不好的预感，追进屋里问。

“什么意思？啊，我确实没告诉过你——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在成为薄暮之前，我是灰松鼠中的一员，这里就是我的家。而现在，也是你的。算了，这些话是布维尔该告诉你的，现在，咱们该去薄暮之墙了，只有将你送去那里面见佩拉多那老鬼，我的任务才算真正完成。”灰狩说着拉开一口大箱子，魔法气息顿时喷涌而出，渐渐聚合成了一面三米高、两米宽的淡蓝色传送门。

“来吧。”

传送门的另一边是漆黑的，当暗红和灰狩踏足之后，惨绿的光源出现在左右，可以看出这里是一处走廊，墙壁是黑色，而且不反光，这让此处看起来如同虚空一般。若有若无的灵魂威压在这个空间中飘荡，暗红从中感觉到了一缕熟悉的灵魂——佩拉多。

灰狩轻车熟路地带着暗红穿行在迷宫般的建筑中，或许觉得这样太沉闷，所以决定说点什么：“薄暮之墙在这个世界创造之初就已经存在，在那曾经，永夜之刃、晨曦之光、薄暮之墙是一个整体，这个庞大的组织叫暗世界，暗世界在新纪元开启的过程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随着新纪元开启、这个世界被重铸，暗世界却分裂开来，形成了现在互相敌视的三股力量。其中，薄暮之墙绝对是最恶劣的一个，你知道的，每一个成为薄暮的人，确实得到了意义重大的恩赐，但却被薄暮之墙所束缚，永远失去了自由。嘿，但不得不说，这样确实让薄暮之墙这蹩脚的家伙延续了下去。这里也是久远过去留下的遗迹，它不存在于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却可以说它无处不在，它是介于物质与精神之间的东西。看到前面那个大厅了吗？在尽头的那扇门后面，就是薄暮之墙，曾经暗世界的核心议会，现在却只剩下一群扭曲的怪物。”

很快，两人就站在巨大的黑色门扉前，暗红的手接触到了门上足有一人高的扣环，一丝冰凉的能量瞬间窜入他的体内，流转一圈后又从指间穿出回到了大门之上。“轰隆隆”的巨响在这孤寂的大厅中响起，巨大的门缓缓打开，暗红并没有等待门完全打开，当缝隙足够一人穿过时，他就迈步走了进去。这无疑是一扇巨大到不可想象的门，但却薄得不可思议，门内又是走廊，惨白色的光映得暗红很不舒服，跨进门里的他感觉到灰狩并没有跟来，回头看着灰狩被映得惨淡的脸颊：“你不去吗？”

灰狩笑了：“我已经不用去了，很快就要解脱了。”

暗红咬咬牙，扭头快步闯进走廊，当眼前那惨白色的微光消失之后，一面巨大的墙壁出现在了暗红面前！墙体上是一个又一个浮雕，越是向上越是清晰，甚至觉得那面容完全是真人的一般！暗红出现的瞬间，那些浮雕居然都活了过来，无数双眼眸死死盯着少年，让他不寒而栗的停了下来。

“你来了。”熟悉的恶毒声音响起，墙体的最上端，那张本该慈祥的人像俯瞰着暗红，是佩拉多。

暗红收拾心绪，面向佩拉多垂首肃立：“我回应您的召唤。”

“我看到了你的谦卑、你的野心、你的仇恨……无比清晰，我觉得你确实拥有成为薄暮之墙代言人的能力，你应该得到这个称号——督查者：泯灭晨曦之光，”佩拉多的声音似乎带着愉悦，“能够承接督查者称号的薄暮，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出现了，这种等待太漫长了。你拥有很凝练的灵魂，还有特殊魂力生命涌动，但这还不够，你荒废了太多的时间在其他地方，以至于你的身体是这么孱弱，泯灭晨曦之光将给你最需要的东西——可以承载奇迹的躯体。”

“什么是督查者？称号？不是只有神官才会得到神的眷顾而获得称号吗？”暗红心中疑惑，而不待他提问，一道灰色的光彩从薄暮之墙上照下，瞬间就摧毁了暗红身上的衣物，而灰光照在肌肤上立刻让表面变得焦黑，但暗红感觉到的却是极度的寒冷！他只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承受着令人发狂的痛苦，这种痛苦是身体在不断破坏，然后快速地强化再生，他可以清晰感觉到骨骼变得更坚、肌肉变得更韧，而灵魂也愈加精炼——那灰色光华居然在强化暗红身体的同时还在加固他的灵魂，而灵魂的稳固直接决定了他对魂力的承受力，但暗红总觉得强化的过程中夹带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这种疼痛显然超出了一个正常人可以忍受的极限，暗红昏昏沉沉地呻吟了一会儿就昏迷过去，旋即在痛苦中清醒，如此反复。当饱受折磨的他再一次睁开双眼，佩拉多的声音就撞进他的意识——是对他新获得恩赐的说明：“泯灭晨曦之光已经重塑了你的身体，你的体质得到了大幅度提高，获得天赋特殊魂力：灵魂稳固，你活下来了，泯灭晨曦之光。”

“活下来？难道接受称号的过程有可能死掉吗？”

“不错，你的肉体和灵魂只要有一方承受不住，你都会死亡——你难道以为这个世界上会有不付出代价而得到的收获？”

暗红怔了怔，随即释然，得到了这么多好处，如果没有丝毫风险也太奇怪了。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赤条条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恢复。足足花花了四十分钟，暗红才在魂力·吉兆的帮助下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爬起来，他身体的各方面素质成倍提升，身形也有很大改变，已经完全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反倒像十五六的小伙子，壮得像头小牛犊一样，体力更是直接跨进了三阶武士的水准，短暂的欣喜之后，暗红恍然醒悟：“获得了如此丰厚的恩赐，我该为您些做什么？”

“变强，督查者是薄暮之墙在世间行走的意志，现在的你还无法承担这份使命，时间是你最好的朋友，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站在巅峰之上。但是……督查者并不只有一位，而是六位，你们中只有一人可以成为整个薄暮之墙的代理人，危险不但来自于世俗中欲置你死地的人、晨曦之间、永夜之刃，还来自其他五位督查者，每一位督查者都和你一样，额头没有薄暮咒印，他们都身负和你一样的使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随着佩拉多的话，五道阴冷的意识纷纷集中在了暗红身上。

暗红心头凌然，一时间不敢有丝毫动作，甚至心中却不敢去想任何事，他怕会被那五个意识窥探到。

“不用担心，他们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样子，你对于他们始终是一团迷雾。你是我的使者，我的督查者，我的印记能保护你不受他们的威胁，但离开了这里，一切都得看你造化。”

“如果我成为整个薄暮之墙的代理人，您能得到什么？”

“获取自由的第一步。”

“我会为您找出，并战胜他们。”

“就算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在未来找上你，你要做的不是战胜，是杀，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是……杀了他们。”

“很好。”

暗红感觉到佩拉多的灵魂不再关注他，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再一次凝视那充满了绝望气息的薄暮之墙，暗红感觉如在梦中，得到了这么多，如果他无法完成佩拉多的任务呢？这个疑问他无法作答，但每次浮上心头都会让他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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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门，暗红直接出现在灰狩的房间里，灰狩已经先一步回来，只不过他是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角，一大滩血水从他身下扩散开来。看到暗红出现，他也只是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我床边的柜子里有衣服，自己去找吧，你动作快点，我撑不了多久。”

暗红依言拉开箱子，发现里面居然都是附魔物品，随意穿上一套灰色的衣裤，然后站到灰狩的面前：“你要死了吗？”

“不是要死了，而是已经死了，”灰狩望着男孩身上很合身的衣裤，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特殊魂力：留恋，死亡之后短时间内转化为亡灵，并成倍提升各项能力。要不是这个能力……那我可就亏大发了。”

“是谁杀了你？”暗红询问，灰狩杀了看着他长大的老萨伊，杀了陪他成长的瑞克，杀了最后三十二名尽忠的梦魇玫瑰骑士，但是当他即将死去，暗红发现自己并不恨这个男人。

“嘿嘿，怎么，想为我报仇？那你可惹了了不得的人，身为薄暮，最重要的不是去杀谁，而是活下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是薄暮，再亲近的人也不可以，”灰狩笑着将自己的护臂解下丢在血泊中，“这是你的了。”然后是他腰间的双刀，但这一次他的神色恍惚，看着两把狰狞的弯刀久久不语，终于还是将它们郑重地递向暗红：“我希望你能将它送回兰葩。”

双刀很沉重，即使身体得到大幅度强化的暗红，只是拿在手里就让他涨红了脸颊，但他更惊讶于兰葩这个词——那是早就消失在人们记忆中的精灵都市，灰狩和精灵之间有什么联系？

灰狩摸摸自己胸前不断扩大的伤口，那里的血肉正在飞快崩解成血水：“时间到了。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杀了你的骑士、杀了你的老管家萨伊、杀了你的朋友瑞克，恨我将你变成薄暮，你没有理由为我做什么。我是灰松鼠的一员，就让我们用灰松鼠的方式来解决——交易。”灰狩的琥珀色双眼中突然冲出丝丝缕缕的淡蓝色光带，这些光带在空气中扭曲旋转着，然后冲进了暗红的黑色眼眸中，顷刻间，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他的意识看到了一个树冠状的事物，十几颗光点或明或暗，这是他的灵魂，而那些光点就是灵魂节点，觉醒了的魂力是亮银色，而未觉醒的则是暗金色。

此时灵魂树冠周围被丝丝缕缕的淡蓝色光带包围，并不断吸收着那些光带，随着这一过程的持续，灵魂树冠不断生长壮大，当那些光带被吸收殆尽之后，暗红发现自己的灵魂树冠的大小足有原来的两倍，这已经不再是凡人可以拥有的灵魂强度了，甚至有质变的趋势。

暗红没有感觉到欣喜，缓缓退出这种感知灵魂的玄奥状态，眼前的灰狩已经有一半身体化成了血水，琥珀色的双眼带着笑意，从额头延伸出的灰色纹路渐渐消失，发觉暗红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灰狩有气无力地开口：“我已经付了报酬，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这样做确实让我的灵魂从薄暮之墙上解脱，得到了自由，但是你得的好处够多了吧，把它送回兰葩。咱们之前的诺言，看样子我无法履行了，去无寂涯的凭证在我的私人储藏室里，你可以随时找布维尔去拿钥匙，算是退款吧。”

暗红抱着双刀低声说：“即便没有报酬，我也会将它们送回兰葩。”

“你不恨我？”

“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另一个人受雇来杀我，我的护卫也会死，萨伊会死、瑞克会死，我也会……对薄暮来说我的资质可能有用，但在其他人眼中，越大的潜力只代表了威胁。如果我要恨，我恨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而不是他借用的工具。”

灰狩无声地笑，然后抬起头望着暗红脸上那道淡淡的疤痕：“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决定叫暗红？呵，没时间了，小子，你会比我走的更远，因为你不为仇恨疯狂。”语毕，灰狩的身体完全崩碎成血水，其中有一缕溅在暗红的左颊上，缓缓滑落。

“因为，我知道成为薄暮的那一刻，我的脚下将会积满血液，就像现在一样的……暗红。你教会了我很多，灰狩，我会击败你，击败杀你的人。”暗红说着解下左臂的魔力武备，丢弃在血泊中，然后捡起灰狩留下的护臂，戴上，看着它缩小到紧贴肌肤的尺寸。然后转向那口可以开启通往薄暮之墙传送门的箱子，此时已经耗尽了魔力，将它合上。然后暗红一头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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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睡了不知多久的暗红终于醒来，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浓血腥味的空气，然后开始活动他的身体，等睡意完全驱散，暗红吃力地扛起灰狩留下的双刀，拉开了房门踏进一条黑暗的甬道，走进去的刹那眼前却豁然开朗，他又一次出现在了吧台前，那个戴眼罩的高瘦男人依旧擦着杯子，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在暗红身上驻留了一瞬间，然后开口：“你心情不好，要不要来一杯？”

“不了，先生，布维尔还在吗？”

“一号桌。”

“谢谢。”

再次走进松鼠窝，他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酒吧——这是个用石块砌成的巨大地下室，中心是一汪黑沉沉的水池，长满了利齿的魔鬼隧道鲨时隐时现，也不知道这水池到底深到了何种程度，才能让这些地底暗河中的怪物来这里畅游。水池周围就是原木桌椅，最靠近门的位置，生着一头张扬红发的布维尔依旧坐在那儿，他抿着酒，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好像在他脸上除了悠闲和漫不经心外就没别的表情。

暗红在布维尔的对面坐下，然后将灰狩的双刀放在桌子上发出“哃”的一声：“怎么才能加入灰松鼠？”

布维尔摸着狰狞双刀的刀鞘，回答：“你已经加入了。”

“我要去学城，而且会在那生活很长时间，我需要一枚身份扳指和新身份，我该做什么才能得到这些或者说……加入灰松鼠我该履行什么义务？”

布维尔抬眼看着暗红，这个少年稚嫩的脸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但他不想去仔细分辨：“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兴趣知道，但很显然，你不能这么大摇大摆过去，十万金，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你送过去，当然，也会给你一个毫无破绽的新身份，”魔法文明空前发达的那革纳尔，传送已经替代了其他远程移动工具，可这城市间的传送是掌握在帝国手中的，一个没有身份证明的人是不会被允许使用的，而且会立马被通缉，“成为灰松鼠的义务……就是将这里当做你的家，将每个成员，当做你的亲人，灰松鼠只做生意，但并不是说我们不杀人，我们只杀背叛家人的人。你听得够清楚了吧？”

“知道了，关于费用，能用这个支付吗？”从灰烬法师那里缴获的一对护臂摆在了桌子上，暗红知道着对护臂绝对价值不菲，但是这东西是军制品，要出手很困难。

“这你得去问问阿尼亚，看，就是坐在水池边那个黑美人，她应该能给你个比较合理的价格。但不是现在，咱们得谈谈，”布维尔将最后一口酒咽下，“灰松鼠曾是闻名遐迩的侠盗，有着侠盗的骄傲和原则，也许你听说过，也许没有。但那是以前的灰松鼠了，现在，你也看到了，贩卖毒品、放高利贷、行窃、走私，除了不杀人，我们几乎帮别人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些成了我们的生存方式。”

暗红问：“你想让灰松鼠做回侠盗？”

布维尔自嘲地一笑：“或许我那早死的父亲是这么想的，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们只能为权贵服务，侠盗？只不过让这个本来有几百成员的大家庭，变成现在不足三十人的样子。每一个灰松鼠都有自己的故事，在这里没有人会拿你见不得人的往事做手脚，所以，将这里的每一个人当做自己的家人，松鼠窝将永远对你敞开，这里，就是你的家，一个永远都可以休憩的港湾。”

“你是这里的首领吗？”

“不，现在的首领是墨瑟，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晚点我会带你去见他。现在，去阿尼亚那儿拿些你用得着的装备，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虽然我们现在处境窘迫，但我们并不穷！呃，也不能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至少不缺钱。如果你手里有棘手的货要出手，可以联系阿尼亚，她负责倒卖这些东西。对了，现在是下午三点，如果你肚子饿了，可以去找龙鹰，就是那个戴眼罩的家伙，晚餐之后我会来找你，不要乱跑。”

暗红应是，将双刀背在身上，走向坐在水池边上洗脚的阿尼亚，嗜血凶残的魔鬼隧道鲨居然没有一条敢于凑过去，很显然，这个女人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虽然水中那些怪物头脑并不灵光，但它们的直觉却远比人类要敏锐。她的皮肤黎黑、细腻的光泽流动其上，匀称的身材带着猎豹般的矫健，棕色的头发扎成很多小辫子，五官除了精致还有着让暗红很陌生的魅力。

“布维尔说我可以在这里领到些东西？”暗红没有贸然靠近这个黑美人，而是站在数米外开口，他觉得这颗黑珍珠并不希望任何活物随便靠近，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些魔鬼隧道鲨达成了共识。

阿尼亚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男孩，然后干巴巴地说：“这些东西你倒用得着，其他的东西我先替你保管吧，你拿着也没用，当然，如果你觉得是我小气，那我现在可以给你。”阿尼亚在储物腰带里取出两件小巧的东西丢给暗红。

暗红接过一看，落在手中的是柄小巧的匕首和一枚灰扑扑的戒指，意念一动，匕首的锋刃居然融化，然后凝聚成了开锁器，然后又出现了变化，什么开酒器、改锥、钳子、剪刀……小小一柄匕首居然可以转换如此多的形态，很显然是件出色的魔力武备，虽然这玩意绝不是以战斗为目的创造的，但——绝对价值不菲！再看那戒指就正常很多，被动加成魔法“无声移动”和两个冷却时间七个小时的主动魔法：昼光和烟幕。这两件魔力装备很实用——对小偷来说，暗红想想自己的狩猎律动，这东西对他也很有用。

“这两件就够了，如果装备是你们身上制服一样的这些行头，我想我不大用得上。我有件魔力武备要出手，是帝国军用制式装备。”说着，暗红将那对护臂递了出去。

阿尼亚手里飞起一条金色的丝线，将护臂卷了过去，她摸着护臂上的精致纹路说道：“少校衔灰烬法师标准装备，品质不错，但只能给你三万，要把这件东西卖掉得花不少功夫。那条储物腰带呢？我能破解它上面的加密魔法，但里面的东西我要一半。”

暗红根本没有犹豫，将腰带解下来递了出去，他并不觉得里面的东西被分走一半是损失，毕竟他没有能力解开上面的加密魔法，里面就算有富可敌国的财宝，拿不出来也是枉然。

阿尼亚脸上带着惊讶，仔细端详男孩的神色：“你倒是舍得，单这条腰带就值十万金，里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跟我来，要破解这条腰带上的魔法，没有必要工具可不行。”语毕她站起身来，向吧台走去。

暗红依言跟上，很快站在了那个叫龙鹰的高瘦男人面前，阿尼亚打个响指开口：“送我去……”但还不待她说出要去哪，两个人就出现在了一条黑暗的甬道里，而正前方则是一扇篆刻着秘银纹路的金属门，阿尼亚翻个白眼，这才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附魔室。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更讨厌耳朵长的家伙。”

这间附魔室很大，里面的设备堪称奢侈，暗红从这里真切理解到了布维尔口里的不缺钱是什么意思。阿尼亚在一张附魔台前停了下来，将腰带平方在上面，然后开始了一连串让暗红眼花缭乱的解密手段，借助附魔台的力量，阿尼亚不断解析腰带中的魔法阵，然后一点点破除。她很有耐心，暗红看得出解开加密法阵之后，这条腰带上不会留下丝毫损伤，说明在加密魔法的造诣上，这个还很年轻的女人已经远超腰带上法阵的缔造者。

半小时之后，阿尼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长出一口气道：“好了，解开了，好久没有破解这么难缠的加密法阵了，差点就毁了这条腰带。来让我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腰带储物功能开启，阿尼亚直接拎起来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抖了出来，一时间叮叮当当声响个不绝，三平米见方的附魔台转瞬被堆满了。这堆东西中最多的就是品质很好的魔力结晶，这种结晶可以反复补充魔力，对灰烬法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物资，其次是一些实用的魔力武备，虽然暗红不善于估价，但对制作魔力武备的系统学习让他对这些东西的性能有直观的判定，可以确定这些东西总价绝对不低，可是阿尼亚却一脸失望地摊开手：“真遗憾，你碰上个穷鬼，这些都是普通货色，一件拿得出手的精品都没有。”

“……我需要十万金给布维尔，其他的可以都给你。”

阿尼亚斜着眼瞄了暗红一眼，捏着下巴想了想说：“没看出来你倒挺大方，咱们已经说好了的，一人一半，你的一半自己拿走，对了，这条腰带有军方的印记，你用这个，别小看它，储存容量有两百立方，比这条腰带大了整整三倍。”

接过阿尼亚丢来的储物包，暗红将附魔台上所有的魔力水晶都收进了包里，却没有动那些魔力武备，然后将这个很不起眼的小包系在腰间，道了声谢就走向附魔室的大门。

阿尼亚看着暗红的背影，开口：“告诉布维尔，你这次的帐记在我身上。”

男孩没有停：“相较于这些财富，我感觉得到你的善意会对我更有好处。”

看着暗红离开，阿尼亚翻个白眼嘟囔道：“真不讨喜！如果不说明的话确实让我觉得你很可爱，可惜了那张脸蛋儿，脾气居然和灰狩那变态一模一样。”

回到大厅的暗红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好做，依旧擦着杯子的龙鹰瞥了一眼少年，将手中的活计放下：“需要送你回房间吗？”

暗红摇头，迟疑着在小柜台前坐下：“我想吃点东西，随便什么。”话音方落，一块面包和半碟干肉摆在他的面前，然后是半杯青色的饮品，淡淡的酒精味从里面散发出来。

“第一杯我请。”龙鹰说完继续擦起空杯，他的脸上一直那么平静，手也那么稳定，暗红看着他的独眼，那眸子的深处没有一丝波澜，到底是怎样的过往才能让他拥有这种死寂的平静？

暗红拿起面包咬下一口，发现里面藏着肉松，但这并不能勾起他的食欲，因为他并不饥饿，只是想找点事做：“能和我说说这里吗？”

“想听什么？”

“关于布维尔的。”

暗红的要求显然让龙鹰有些为难，不过他还是开口了：“布维尔身上并没有多少值得说，他是上一任首领的儿子，但他既没有学到父亲的机智，也没有学到父亲的理想，也就只有剑耍得不错这一个优点了，我想不到他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去关注的？因为是他带你找到松鼠窝？”

虽然龙鹰这么说，但暗红不这么想，但他又提出另一个问题：“墨瑟不在这里？”

“墨瑟很少来这里，松鼠窝已经不再是灰松鼠的总部，至少不是唯一的，在月桂冠城北，我们拥有一幢叫蜜酒的庄园，墨瑟平时都在那里。”

暗红皱眉问：“我现在加入了墨瑟的灰松鼠还是布维尔的灰松鼠？”

龙鹰的独眼中闪过瞬间的锋芒，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意：“灰狩让你找松鼠窝的墨瑟，对吗？”

“是。”

“那就是告诉你，自己去选择，是跟墨瑟，还是布维尔。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墨瑟现在完全不需要灰松鼠了，选择留在窝里的人，总有一天会被他踢开，聪明人的选择是……跟着墨瑟。”

暗红看着龙鹰波澜不惊的脸庞，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去了自然就知道和谁做朋友对我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