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战争

现在陆地上也开始感觉到冰川在逼近。

北极从自己原来的地方移动，向南方爬去——这岂是闹着玩的！因为这个，冻土地带和北方的针叶树林也一同从原来的地方移动，向南方爬去了。

冻土地带向大密林作战，大密林节节败退，开始压迫阔叶树林。

森林的大战开始了。

在我们的时代，森林也在作战。比如说，云杉和白杨就总是敌对的。云杉喜欢阴影，白杨喜欢光。

在云杉林里，白杨像小嫩芽似的被荫蔽在云杉脚下：多荫的云杉不肯让它长。

要是人把云杉林砍伐了，白杨在明朗的阳光下立刻活跃起来，开始长高，它不是一天一天地长，而是一小时一小时地长。

周围的一切都很快地变化了。那生在云杉脚下的喜欢树荫的青苔死去了。人们在伐木的时候舍不得砍去小云杉，因为太小，被明亮的日光晒得枯萎了。当它们的妈妈——大云杉活着的时候，小云杉在妈妈宽大的绿裙底下生活得好极了。现在小云杉失去了遮挡太阳的东西，变得憔悴干枯了。

但是白杨却在为自己的胜利而庆幸着。从前它只能捕捉它的竞争对手——云杉——偶然漏到地上的点滴阳光。而如今云杉被砍去了，白杨变成了主人。

于是在那原来是阴暗的云杉林的地方，现在生出了一片光明透亮的白杨林。

不过时间在前进。时间是伟大的工人，它在不知不觉之间一点一点地改建着森林房子。白杨越长越高，它们的树冠越长越密了。那在它们的脚下从前是透亮稀疏的树荫，现在越变越阴暗。白杨做了胜利者，但是对于它，胜利就是死亡。

人绝不会被自己的影子毁灭掉，但是树木的生涯中却时常发生这种事情。在白杨的树荫下，它的仇敌——云杉——活跃起来了，它像白杨喜爱阳光一样地喜爱阴影。不久，地面上生满了一片绿色的刷子一样的小云杉。再过几十年，云杉的树梢又要高过白杨的树梢了。森林变成混杂的了。暗绿色的尖顶的云杉树梢穿过了白杨的翠绿色的枝叶。云杉越长越高了，到后来，它们茂密的暗绿色针叶遮去了白杨的阔叶上的阳光。

这时候，白杨的末日到了。它在云杉的阴影里开始干枯。云杉当权了。云杉林又重新占据了自己的老地方。

当人的斧子去干涉森林的生活的时候，森林就是像这样在作战。

而从前，当冰川时代的寒冷干涉到了森林的生活的时候，森林的战争还要激烈得多。

寒冷毁灭了喜爱温暖的树木，给北方的森林开辟道路。松树、云杉和桦树向槲树和菩提树发起战争：槲树和菩提树一路败退着，把最后残余下来的常绿的月桂树、玉兰树和无花果树都从森林里排挤出去了。

那些喜爱温暖的、柔弱的树木很不容易在没有遮拦的受寒风和冷气侵袭的地方生存，于是它们就逐渐死亡，把地盘让给侵略者。在山地里，它们比较容易生存下来。

在每一片可以遮蔽寒风的盆地里都躲满了喜爱温暖的树木，像躲在被包围的堡垒里一样。但是，另外一些冰川从山上爬下来了，走在冰川前面做先锋队的是山上的冻土、山上的云杉和桦树。

这森林的战争持续了几千年。溃败军队的残余队伍——喜爱温暖的树木——向南方越退越远。

可是在那毁灭了的森林里的野兽居民变得怎么样了呢？

在我们的时代，当森林由于砍伐或者火灾而毁灭的时候，里面的一部分居民和它一同灭亡，另外一部分居民还来得及逃走。云杉林里的居民——云杉交嘴雀、戴菊莺等等跟被砍伐掉的云杉林一块儿绝迹了。

在那从前是它们的多荫的云杉房子的地基上，长出了一片新的树林房子——白杨房子。新搬进去的别的鸟兽在里面庆贺着新居。

等到过了许多年，云杉又战胜白杨的时候，那在白杨林的位置上长出来的云杉林仍旧不会是空的：戴菊莺、交嘴雀和它们的许多伙伴又重新搬进来住。

森林毁灭了又复兴，那些植物和动物并不是随意编配在一起的，它们是一个整个的、不可分离的世界。

冰川时代也是这样。随着喜爱温暖的森林的消失，它里面的居民也一同绝迹了。再也看不见古代的巨象了，犀牛和河马都到南方去了，人类的老仇敌——剑齿虎——也灭绝了。

和这些巨兽一起，还有许许多多鸟兽或者死了，或者逃到南方去了。

树、灌木和草死亡之后，那些靠植物果腹和庇护的动物都没有食物吃，也没有地方躲避了。这些动物的死又连带了别的一些动物——猛禽和猛兽——死亡。在食草动物变少以后，那些专门猎取食草动物果腹的猛禽和猛兽自然也渐渐地饿死了。

被“食物链”互相锁在一起的动物和植物，当它们的森林毁灭的时候，它们全体都一同灭亡。

野兽如果想设法保全性命，一定要挣断锁链：开始吃别的食物，改造自己的脚爪和牙齿，长出一身长毛来抵御寒冷。总而言之，野兽也得改变才行。

南方的野兽在北方的森林里也很难保全性命。

而且随着北方森林一起来到的，还有它的多毛的主人们：披毛犀、猛犸、洞狮和洞熊。这些野兽在北方森林里，感觉像是在自己的家里。

光是它们的毛皮，用处就够大的了：又暖和，又厚！猛犸和披毛犀一点儿也不怕冷，完全不像裸体的南方象、南方犀牛和南方河马。

有些北方野兽用别的方法御寒——躲在洞穴里。

而且北方野兽在森林里也不难找到食物，因为这是它们的森林，它们的世界。

因此毁灭了的森林里的居民还必须和这些新的主人坚持斗争。

难怪它们之中只有少数几种得以保全了生命。

那么人呢？人又怎么样了呢？

那些居住在温暖地带的人容易保全生命，虽然那里的气候也变得寒冷了一些。

那些居住在受到冰川侵犯直接威胁的地方的人却倒霉得多。

他们初次遇到冰雪和可怕的冬天的时候，身子发着抖，牙齿咯咯作响，为了取暖和使孩子们温暖，他们挤成一堆。

饥饿、寒冷和野兽用死亡威胁着人们。

如果那时候人们能够意识到周围在发生着什么事情的话，他们大概会觉得，世界的末日来临了。